沈煉在離開江東的六年間經(jīng)常會做夢。

    有時候會夢到自己一個人孤零零來到了一個不著陸的海島上，回不去，也死不掉。有時候會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斷線風箏，隨著風在飄……

    他今天同樣做了個夢。

    夢到了二十年以后，夢到自己和柳青玉兩人坐在那個老舊的沙發(fā)上看電視。

    電視里面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在跳舞，優(yōu)雅而又輕靈的舞姿，碧藍色長裙如蔓延開來的青痕，明明喧囂的舞臺，卻寂靜無聲，整個世界就像是只有她一個人在跳著……

    然后，敲門聲響了。

    一群人擠進了他和柳青玉的房子，其中就有電視上跳舞的那個女孩。

    “爸媽，新年快樂！”

    好幾個人，異口同聲。

    恍惚間，是沈蘭瑾，戴鈺和沈旦旦……

    “來了，我去做飯！”

    沈煉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一個人進了廚房。

    柳青玉幫忙打著下手，兩人聽著客廳傳來的說話和笑聲，也對視而笑。

    笑著笑著，那個跳舞的女孩笑著擠進了廚房。

    “爸，我的壓歲錢！”

    柳青玉沒好氣說：“二十多的人，還好意思呢。”

    “那當然了，在你們面前人家永遠都是小孩子嘛！”

    沈煉從口袋里摸了一下，恰好就有一百塊錢，掏出來就遞了過去。但就在快遞到她手中的時候，眼前的人變得虛幻起來。

    人消失，房間消失……

    沈煉恐慌四顧，周圍卻是黑壓壓的看不到任何光線。

    他終于從夢中醒了過來，想到了那場車禍，感受到了自己身邊圍著的人。

    而這時，黑暗仿佛變成了一座山，朝他擠壓而來。

    莫可匹敵的力道，瞬息就要吞噬掉他。

    心底的逆反涌上，沈煉挺胸屹立。

    他不知道此時屬何種關(guān)頭，只心底的驕傲讓他不會向任何事物低下那顆頭顱。

    ……

    隨著時間推移，柳青玉一顆心逐漸沉了下去。

    想了很多事情，甚至想到了他萬一醒不來，她就隨著他一起去好了。

    失蹤和死亡本身就是兩個天壤之別的概念。

    沈煉失蹤六年，可總歸還給柳青玉留了一些希望。若眼睜睜看著他在眼前逝去，那就真的再也沒有半點希望存在。

    鄭海心也幾近崩潰，卻還強自撐著。

    “別擔心，他一定沒事?！?/br>
    “媽，他是為了救我，要不是我今天心血來潮帶蘭瑾出來，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情，都是我的錯……”

    柳青玉失控抱住鄭海心嗚咽起來。

    忘了有多久沒哭的如此控制不住，想收而收不住，想停而停不下。

    鄭海心僵硬著身體，抬頭看向走廊昏暗的燈光。

    她分明看到了去世已經(jīng)十幾年的丈夫。

    “保佑你的兒子，保佑他！”

    心里默默祈禱著，鄭海心失神自語。

    她不怪自己兒子為了救媳婦而落到如此境地。

    凡事有因皆有果，這一切的根源其實還是在他。只不過作為一個母親，不管自己兒子曾做過什么，她都是他的母親。

    門這時再度被拉開。

    一個穿白大褂，雙眼布滿血絲的男人從中走了出來，拿下了口罩。

    市總醫(yī)院臨時趕來的湯玉林主任。

    他重重舒了口氣，由衷感慨：“我從來沒見過求生意志如此頑強的人！”

    這話一點都不明朗，但走廊內(nèi)所有人都從中聽到了希望。

    “大，大夫！”

    “人暫時救回來了！”

    湯玉林直接說道。

    柳青玉哭笑難明，被沖動驅(qū)使著，要往搶救室里跑。

    湯玉林攔住了她，柳璨也慌忙拽了她一把：“姐，別進去?！?/br>
    柳青玉稍清醒了一瞬，抓著湯玉林胳膊：“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湯玉林嘆息：“不敢居功，如果換成普通人，神仙難救。是他自己，給了我們足夠的搶救時間，奇跡！”

    ……

    沈煉出車禍的事情并沒瞞得住大眾，原因是那一幕被很多有心人拍了下來。

    最開始的時候，這視頻只是被作為一樁普通的車禍事件在傳播。

    直到有人指出其中之人是沈煉的時候，新聞才一下子鋪天蓋地而來。

    前陣子的沈煉被媒體塑造成了一個忘恩負義拋棄妻子的小人，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視頻將一些人的臉面打的噼啪作響。

    很尋常的發(fā)自責任做出的舉動，卻輕易激起無數(shù)人的共鳴。

    人們聽說過很多種類似的謠言，某某車禍，某某身故。多希望這次新聞也是假的，但是，偏偏就是真的。因為第一個轉(zhuǎn)載視頻的人是國內(nèi)最權(quán)威的媒體之一，且指名道姓報以祝福。

    戴蘭正在警局中。

    冷淡而沉默的開始講述。

    講述和沈煉認識的過程，以及她導(dǎo)致他吸毒，并且蓄意謀殺柳青玉的事實。

    于此同時，一個人匿名人士朝合眾慈善基金會捐贈了近三十億美元的財物。

    這筆在國內(nèi)，甚至是全球最大的一筆個人捐款，注定會被載入史冊。

    殷若在準備飛往桑博利亞的一架飛機上面。

    故地重游，她打算在那邊扎根了，一直在辦的移民手續(xù)，近期已經(jīng)辦好。

    捐款的人是她，那些錢本就是取自合眾集團，如今還回去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飛機呼嘯間起飛，殷若拿出手機俯拍了幾張照片，存儲，閉目。

    從拘留所中被放出來，在門口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放下了所有恩怨。

    人的欲望總是無窮無盡的，尤其是女人在感情之上的欲望。

    她也是近期才想透徹，變得不是別人，而是她。

    從一開始的淡然處之，變得想要更多明明不可能的東西。如果她現(xiàn)在真的和沈煉在一起，未嘗就是一件幸事。

    他之所以是他，皆因初心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