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夜晚很安靜，黑色的天幕上綴滿了一顆又一顆一閃一閃的星星，可梁殊卻覺得，這些星星都沒有他剛才見到的那雙眼睛閃亮，而那雙眼睛的主人，正在自己的背上呢。他把蔡裊往上掂了掂，背穩(wěn)了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背上有些異樣，梁殊很清晰的感覺到了，他問她，“你冷嗎？”

    “不冷?！?/br>
    “不冷你抖什么？”

    “……”背后沒有聲音了。

    安靜了一會后，梁殊又說：“你要是冷的話就抱緊我。”

    “……”背后沒有聲音。

    梁殊問：“你怎么不說話？”

    “……”背后還是沒有回答。

    梁殊沒好氣的說：“你是啞巴嗎？”

    蔡裊不想理他，但是卻被他的語氣給氣著了，“你才是啞巴！”

    “那你的聲音怎么這么難聽？”

    “……”背后又安靜了。

    唉！就在梁殊已經(jīng)想放棄跟她聊天的時候，背上的人說：“我……我以前說話很正?！瓉磉@里之后才變成這樣的……可能是嗓子腫了?！?/br>
    “嗓子腫了啊……”梁殊一副很欠扁的口氣，“那有時間讓陳老師幫你看看，她醫(yī)術(shù)很好的，村里人大大小小的病都找她?！?/br>
    “……”

    梁殊又補了一句：“陳老師人也很好，誰找她她都不會拒絕的?！?/br>
    “……”

    蔡裊沒有說話，兩人又安靜了下來。

    他是個性子挺急的人，自己叭叭叭的說了一堆，對方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很不爽，“喂！說話??！”

    他忍不住拍了一下蔡裊的屁股。

    “你干什么！”蔡裊怒了，“放我下來！”

    梁殊一邊嘴角翹了翹，“不放?！蹦涿钚那榫秃芎?，他還又往上掂了掂她。

    蔡裊肚子痛的要死，也沒力氣跟他計較了。

    梁殊還以為自己的脖子和臉又要遭一番罪了，舊傷現(xiàn)在還疼著呢，雖然不嚴(yán)重，但是絲絲麻麻的疼痛更讓人難受，說起來，自他認識這丫頭以來，他為她受過多少傷了，真是倒霉透頂，自己幫了她這么多，這丫頭卻一點都不知道感恩，真是過分。

    不過現(xiàn)在這丫頭居然挺乖順的，沒鬧騰，還可以，挺好的，看她痛的虛弱的跟只小貓似的，他也就不計較那些了，欺負小動物可不好。不過他不喜歡小貓，貓?zhí)翄?，還老撓人，他還是比較喜歡大狗子，憨憨的萌萌的。

    過了很久，蔡裊突然出聲問：“你跟那個女醫(yī)生關(guān)系很好？”

    “什么女醫(yī)生？”

    “……”蔡裊翻了個白眼，“就那個陳老師。”

    “哦……還算可以吧?！?/br>
    不知道是不是蔡裊的錯覺，她好像從這句話里聽出了幾分憂郁，她腦袋轉(zhuǎn)了轉(zhuǎn)，“你喜歡她？”

    “胡說！”

    雖然看不見梁殊的臉色，但是蔡裊感覺到他的頭發(fā)都炸起來了，這反應(yīng)，也不知道胡說的是誰了。

    她又問，“那你不喜歡她？”

    “當(dāng)然不是！”

    蔡裊嗤笑一聲，“那不就是喜歡了?！?/br>
    “你……”梁殊你了半天，想罵她來著，但是最后還是沒罵出口，“算了算了，你還是別跟我說話了?！焙脷馀?。

    “剛剛讓我說話的不是你嗎？”

    “我現(xiàn)在覺得，你還是閉嘴比較好，一開口就讓人生氣?！?/br>
    “覺得我氣人，那就早日把我送走不就好了?！?/br>
    “你以為我不想啊?！闭f完梁殊才猛然發(fā)現(xiàn)，他被人套話了。

    “你什么意思！”果然蔡裊的聲音變冷了。

    梁殊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著急，其實我比你還著急，自從你來這里之后，我就麻煩不斷，我早就想把你送出去了，前些日子我去村長家了，村長說村里唯一的滑索上次被張二借走了，就你婆家的二弟，哎！”

    梁殊的脖子又被咬了，蔡裊這次咬的挺狠的，他可不想再被她咬掉一塊rou了，立馬放開了她，雙手掰著她的腦袋，“別咬了！上次我的手都被你咬掉一塊rou了！你要是真的餓了！我回家給你燉rou還不行嗎！別吃我啊！”

    蔡裊松了口，梁殊立馬捂著脖子遠離了她好幾步，他摸了滿手的液體，嚇得還以為又被咬出血了，仔細一眼，才發(fā)現(xiàn)沒有顏色。這是？眼淚？

    蔡裊蹲在地上，抱著自己，頭埋在膝蓋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寬寬大大的外套套在她的身上，顯得她又瘦又小又可憐，梁殊見不得她這副樣子，走到她面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別著急，我答應(yīng)你了的，就一定會做到的?！彼参克?。

    蔡裊抬起頭，紅著一雙眼睛問他，“你說真的？”

    梁殊點點頭，“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br>
    蔡裊抹了一把眼淚，站了起來，“我相信你?！惫伦⒁粩S就孤注一擲吧，“不過你要是辜負了我的話，我就是死也要拉著你一起的。”蔡裊惡狠狠的瞪著他。

    “你……”梁殊震驚的看著她，“你怎么這么惡毒？”

    “我就這么惡毒，全世界都惡毒，憑什么我要做個好人?！?/br>
    梁殊沉默了。他們兩個面對著，像對峙一樣。

    “還有，他們不是什么我的婆家，我才十六歲，是被他們拐來的，他們是人販子，我是個好學(xué)生，也是個好女孩?！彼莺莸亩⒅笆悄銈儦Я宋?。”

    梁殊閉了閉眼睛，那么漂亮的一雙眼睛，為什么他卻不敢直視了，如芒在背，刺木三分，犀利又讓人傷痛。

    “好了，我背你回去吧?！绷菏庀蛩斐鍪?。

    蔡裊低頭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最后把手放了上去。他們的約定就這樣達成了，沒有什么保證，但是卻又無人敢輕易違約。承諾這東西，在與不在，都是看人而已。蔡裊很清楚這一點，她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吹贸鰜?，他不是壞人，但他能不能成為一個好人，就只能靠她自己的能力了。

    梁殊又背起了她，兩人一路都很安靜，直到快到家的時候，梁殊有點憋不住了。

    “你……其實……咳……我還是想為自己辯解一下，毀了你的不是我，跟我沒關(guān)系的啊，你來到這里之后，我可是一直都在幫你，是你自己一點都不感恩，又兇我又欺負我?！绷菏夂芪?，“你看看啊，我這身上都留下了你多少印記了?！?/br>
    蔡裊瞄了一眼他有些慘不忍睹的脖子，艱難的動了動嘴，“……對不起?！?/br>
    “哎！這才對嘛！”這道歉讓梁殊很受用，心情立馬就好了。

    他心情一好，話就多了，“我好想還沒問過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啊？”

    “蔡裊。”

    “啥？”梁殊一愣。

    “蔡裊。”

    “……”他剛才不是沒聽清，而是不敢信。

    不過憋了會，他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你咋叫個這種名字？鳥？還是個菜鳥？多難聽?！?/br>
    “……”

    梁殊搖了搖頭，“真難聽?！?/br>
    “……”蔡裊咬了咬牙，“我樂意，你管的著嗎！”

    “哦，管不著……”他又說，“不過你爹媽管的著啊，他們咋想的，咋能給你取個這個名字？多難聽。”

    蔡裊眉毛跳了跳，“你說了三遍難聽了?！?/br>
    “哦……對不起，”梁殊憋了會兒，“可是就是很難聽啊?！?/br>
    “……”算了算了，直男，沒情商，不生氣。

    “哎你說你是個學(xué)生，初中生嗎，這么小嗎?！?/br>
    “我上高中了?！?/br>
    “高幾？”

    “高一。”

    “學(xué)習(xí)咋樣？”

    “……還行。”

    “剛你不還說你是個好學(xué)生嗎？這會問你成績咋就還行了?！?/br>
    “……”

    “哎你咋又不說話了？”

    “……”

    梁殊嘆了口氣，他就無奈了，他明明是個挺能聊天的人的，平時跟那些大爺大媽都能聊得熱火朝天的，咋滴到了菜鳥這里就能直接把天給聊死了呢。

    但是他還是不想放棄，“高中的課程咋樣，難嗎？”

    蔡裊不想再跟他討論高中這個問題了，只能主動問他：“你多大了？”

    “??？”

    “我問你多大了？”蔡裊郁悶，是她說話聲音太小了么，這人咋跟個二傻子似的。

    “哦……我十八?！?/br>
    “十八？”蔡裊有點不相信，“才十八嗎？”明明長得那么老了啊。

    梁殊臉黑了黑，“我看起來很老嗎？”

    “額……還好。”蔡裊其實想點頭的。

    一聽就很敷衍，梁殊的臉又黑了點，有點氣氣，他自己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還可以啊，是這丫頭沒眼光，對，沒眼光。

    想了想，蔡裊問，“你爸媽呢？”

    “……出去打工去了?！?/br>
    “你家那些孩子……都是你親弟弟meimei？”

    蔡裊早就想問了，要是親的，那他爸媽也太能生了吧，那些小孩子，年歲看起來還都差不多。

    “不是……”梁殊清了清嗓子，嗓子有點緊，“是我叔叔姑姑家的，我親弟弟只有一個小旗子?！?/br>
    “小旗子？”蔡裊想了想，好像是那個老喜歡拉她手的小男孩，“好奇怪的名字，誰給取的？”

    “……”

    “你爸媽怎么給他取了個這么怪的名字？還有那些小豆子小果子什么的，這名字怎么取得都這么怪？”

    梁殊扯了扯嘴角，“你夠了，至于這樣報復(fù)嗎，我不就說你名字難聽而已了嗎。”

    “那你的小名叫什么，你應(yīng)該也有小名的吧，小叔子？”蔡裊念出來后一陣惡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唉！你真是……”梁殊嘆了口氣，扶著額頭說：“我小名是叫小梳子，不過不是你想的那個‘叔’，是梳頭發(fā)的那個‘梳’?！?/br>
    “噗……”蔡裊笑噴了。

    小梳子，這么可愛的名字還真跟他對不太上。

    “小旗子他們的名字，不是我爸媽取的，都是我取的?！?/br>
    蔡裊更忍不住笑了。

    梁殊無奈的說：“別笑了行嗎，有什么好笑的?！?/br>
    蔡裊慢慢不笑了，是啊，有什么好笑的呢。

    轉(zhuǎn)眼間，家里的燈火就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在路的那個盡頭，暖黃色的燈光下，幾個小崽崽的小影子蹦蹦跳跳的。

    梁殊微彎了彎嘴角，他總是很喜歡夜晚回家的這個時候，心口總有種很溫暖的感覺。當(dāng)然，今天更溫暖，背后還有人替他擋風(fēng)了。

    他剛要走進那溫暖處，卻突然被人叫住了。

    “梁殊?！?/br>
    梁殊轉(zhuǎn)過頭，黑暗中，看清來人后，他瞇了瞇眼睛。剛剛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