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書顫啞著聲音問他：“卷卷呢？席幕臣，我的卷卷呢？”

    席幕臣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下，沒說話。

    盡管當(dāng)時(shí)席幕臣只有兩三秒鐘的沉默，但元書的情緒幾乎是立刻就崩潰了。

    她原本就緊攥在席幕臣衣服上的十指越收越緊，想要去晃動他，逼他說話。

    可是她已經(jīng)拼盡所有的力氣了，男人的身體根本紋絲不動。

    元書只能近乎哀求地又問了一次：“我的卷卷…席幕臣，你有沒有救我的卷卷出來？”

    席幕臣反手捉住元書那用力地快要被她自己絞斷的手指，再一次將她擁進(jìn)自己懷中：“書書，你別這樣?！?/br>
    他越是不說，元書越是恐懼。

    她努力想要推開他，推不開后只能一拳一拳地砸在席幕臣身上：“卷卷到底怎么了，席幕臣你回答我啊回答我??！”

    “我趕到你和卷卷所在的包間的時(shí)候，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不清楚之前具體經(jīng)歷了什么，我用手機(jī)照亮視線的時(shí)候，卷卷躺在地上，正死死地抱著一個舉著棒球棍男人的腿，她…”席幕臣腦袋里回放出那幅血腥畫面，沒有就此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zhuǎn)，“我解決掉那兩個男人后，帶著你和卷卷一起出來了。因?yàn)橥ㄍ隹诘穆繁环馑懒?，這個山莊又離市區(qū)太遠(yuǎn)，我只能暫時(shí)帶著你們到這個房間躲一下，等待救援。但卷卷…”

    卷卷受傷太重，已經(jīng)昏迷。

    現(xiàn)在是死是活，往后還能不能活，他不知道。

    聽完了席幕臣的話，元書靜默了大概有長達(dá)十秒之久。

    然后她緩緩地推開席幕臣，嗓音異常平靜地問他：“那卷卷現(xiàn)在在哪兒，我要和她說話。”

    席幕臣默了好一會兒才捉住元書的手，將她帶著站了起來。

    走了幾步后，他捉著她的手往沙發(fā)上躺著的白卷伸過去，直到元書的手臂猛然僵了僵，他確定她已經(jīng)摸到白卷了，這才放開她。

    元書卻立馬將手縮了回來：那黏膩一片，讓她無端害怕。

    盡管眼睛在黑暗里看不見東西，但腦袋里分明有清晰地有畫面、也有關(guān)于現(xiàn)實(shí)的認(rèn)知。

    元書偏不承認(rèn)。她不敢承認(rèn)。

    她強(qiáng)迫自己扯了扯唇，然后再度抬手伸向白卷，在她身上的某個地方特別輕特別輕地戳了戳，蒼白的嘴唇動了數(shù)下才發(fā)出聲音：“卷卷?！?/br>
    白卷毫無反應(yīng)。

    元書狠咬了下唇，又叫了她一聲：“卷卷，你起來?！?/br>
    白卷仍舊沒有回應(yīng)。

    元書只好拿手去推她，掌心落在她身上，卻是沾染得整個掌心都濕黏了。

    元書心里一跳。

    但她縮回手，將手握成拳頭藏在身后，然后轉(zhuǎn)向席幕臣，好聲好氣地請他幫個小忙：“卷卷肯定是嚇暈了。席幕臣，你幫我掐她一下，讓她醒過來吧，不然等會兒我們逃命的時(shí)候，她還暈乎乎的就不好了，你說對不對？”

    說完，元書還乖巧讓開了。

    這樣的元書，讓席幕臣的心口痛得連呼吸都困難。他抬手叉在腰上，仰頭閉上眼睛。

    元書等不到他的動作，只好憑著直覺走向他，溫軟的手落在他腰側(cè)的位置，然后摸索著找到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然后將他往白卷所在的沙發(fā)帶去。

    席幕臣被她拉著往前走了兩步，終是不忍心，還是出聲打斷她：“書書，卷卷……”

    “也好，就讓她先這樣吧?！痹獣蝗凰砷_席幕臣的手，輕笑了聲后，語調(diào)輕松地問，“席幕臣，你的手機(jī)還在身邊么？我想給樓郁霆或者莫寒宵打個電話?！?/br>
    席幕臣垂了垂眸，將自己的手機(jī)解鎖后，遞給了元書。

    元書接過手機(jī)，明知道她現(xiàn)在轉(zhuǎn)過身，只要拿手機(jī)看看白卷，就知道白卷是什么模樣了，但她沒有。

    她打開撥號鍵盤的時(shí)候，甚至主動忽略了她那雙早已經(jīng)被染成暗紅色的手。

    電話撥出去，元書的心提了起來，但很快又墜落下去。

    樓郁霆將電話給掛斷了。

    元書抬手抹了把臉，扯唇朝席幕臣笑了笑，然后重?fù)芰艘淮巍?/br>
    仍舊是被掛斷了。

    元書握著手機(jī)想了下，又給虞璣打了個電話。

    她只記得樓郁霆和虞璣的號碼。

    給虞璣的這通電話倒是很快被接聽了。

    元書在電話接通的第一時(shí)間開了口：“璣璣，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默了會兒，隨即響起虞晚音溫笑著的聲音：“是書書?。凯^璣身體有點(diǎn)不舒服，我就帶她回家了。她本想打個電話跟你說一聲，但打了幾次你都沒接呢。書書，你在哪兒呢？”

    虞晚音一連串的話，讓元書體內(nèi)的那些恐慌啊脆弱啊頃刻間便消失了。

    她低低冷冷地笑了聲：“虞晚音，你等著我?！?/br>
    而后，快速地將電話掛斷，且關(guān)機(jī)了后才還給席幕臣。

    “書書，怎么了？”

    元書這才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沒什么，這里是虞氏的地方。我只是擔(dān)心，如果這件事情是有預(yù)謀的話，我剛打這個電話出去，很可能會暴露我們自己的位置。所以我關(guān)機(jī)了?！?/br>
    席幕臣點(diǎn)點(diǎn)頭：“不用太過擔(dān)心，大約再過十幾分鐘，我的人就會過來接我們。如果今晚的事情是有人預(yù)謀的，只要我們不被發(fā)現(xiàn)，暫時(shí)就沒有危險(xiǎn)。畢竟，這個山莊這么多工作人員，謀事之人必定還是會有所顧忌。不然，我也不可能這樣輕易地就能將你和卷卷帶出來?！?/br>
    元書垂著腦袋，想起自己的樓郁霆，想起自己的虞璣，想起自己的卷卷，想起自己的葉翎桐，想哭也想笑。

    眼淚往下滾的時(shí)候，元書彎唇笑：“對啊，你的出現(xiàn)，于他們而言是一個變數(shù)，于我而言卻是唯一的救贖。”

    沒有席幕臣，她的肚子會被怎樣，她用來吃飯的臉會怎樣，一切都不得而知。

    可是她私心里，不希望這個人是席幕臣。

    她至始至終，都希望的是樓郁霆，是樓郁霆來了。

    可是，樓郁霆沒有成為她的救贖，往后恐怕最多也就是一根扎進(jìn)她心臟的一顆生銹的鐵釘，也是一顆遲早會被她拔出來的鐵釘吧。

    想到這些，元書唇畔的笑意更深，她甚至低低地笑出聲來?？墒茄劬锏臏I水，也更洶涌了。

    席幕臣此時(shí)其實(shí)特別清楚元書的心理變化，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走過去，沉默地?cái)堊≡獣募?，給了她一個懷抱，給了她一個肩膀。

    元書推開他，往后退了數(shù)步，直到小腿抵到沙發(fā)，她停住并蹲了下去，摸到白卷的手并握住。

    她正想著該怎么和席幕臣表達(dá)自己的感謝之意而又不讓席幕臣誤會她的意思，房間里的燈，突然就亮了。

    光線的刺激，讓元書眼睛生疼，忙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席幕臣卻是在第一時(shí)間走到元書身邊，用自己的身體投映下的影子，將元書籠罩住。

    元書頓時(shí)覺得好受了些，慢慢地將眼睛睜開。

    第一個闖進(jìn)她視線范圍內(nèi)的，是那被她自己握著的、白卷那已經(jīng)看不出來原來皮膚顏色的手。

    那雙平日里要么抱著奶茶要么舉著雞腿或麻辣串的、白嫩嫩的手…此刻卻像是被血水浸染得再也洗不掉的樣子。

    她手上的血，都干了。

    身體一軟，腦子里嗡鳴一片的元書驟然跌坐在地，正想下意識地去看白卷的身體和臉，席幕臣突然蹲下來，一把將元書的臉蛋按進(jìn)自己懷中。

    他這個動作，間接地印證了元書腦袋里的某些東西，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承載不了自己已然快要崩潰的情緒，快要暈過去了。

    席幕臣看了眼白卷，只停留了一秒便移開視線閉上眼睛：“書書，我的人馬上就來了，然后我會帶你和卷卷去醫(yī)院。卷卷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相信我…”

    元書閉上眼睛，連從席幕臣懷里掙脫出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慢慢抬起手，一副想要抓住什么的樣子。

    席幕臣微凝了凝眸光，然后捉住白卷的手，遞給了元書。

    元書將白卷的手緊緊握住，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席幕臣，我只有卷卷了，你一定要救活她，好不好？”

    席幕臣嘴唇動了下，幾乎將那句“你還有我”說出口，但最后他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竭盡全力?！?/br>
    元書像是沒有聽到，聲音低低地呢喃：“只有卷卷了，我真的只有卷卷了。你救活她，你要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br>
    席幕臣將她抱得更緊，正準(zhǔn)備說話，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且雜亂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