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很熱鬧，顧家的親戚圍成一桌，平日里經常只有宋兮和顧微宇二人的飯桌，此刻濟濟一堂。

    兩人的距離瞬間被拉遠，似隔著千山萬水。

    偶爾旁邊的親戚嘰嘰喳喳，七嘴八舌的也會拉著宋兮聊天，她禮貌性地回復一個微笑，并沒有心思答話，她知道這名親戚回過頭肯定會到處跟人嚼舌根，說她是個高傲的主。

    她懶得應酬他們，默不作聲，眉目間總是淡淡的倦。

    可惜這世上很多時你可能無心，卻不能保證別人無意。

    不知是誰先起的話頭，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嫂子，聽說宋兮要跟莫家的小少爺訂婚了？具體是什么時候？”

    宋媚云淡淡的勾起微笑：“年后吧，兮兮前段日子見過莫家的老爺子，時間還得他們那邊安排?！?/br>
    顧北婷接過話茬：“宋兮啊，就是命好，年紀小小就已經有好歸宿。唉，真不知道我們家真真什么時候才能釣個金龜婿？”

    在他們老家還保留著傳統(tǒng)的思想，女孩子若讀書成績不好，還不如趁年輕貌美嫁個有錢人。

    這兩年，顧北婷就一直攛掇顧北風給羅真真物色個好人家，顧北風總是以羅真真還沒成年回絕她，如今看到宋兮都要訂婚了，她愈發(fā)對顧北風有意見。

    雖然聽他們談論著跟自己有關的事情，宋兮卻覺得自己更像一個局外人。

    羅真真想嫁是吧？若她真能替自己就好了。

    可惜……她郁悶地咬了一口rou，眼神又瞥向顧微宇的方向，他臉上表情淡漠，完全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樣子。

    “我跟你們說，好男人都是搶手貨，不早點抓在手里怎么行？我?guī)讉€姐妹的兒女沒成年就已經訂婚，也都是聯(lián)姻的。不過我聽說宋兮在學校跟這位莫家的小少爺，就已經是公認的一對。真是好本事??！當真是什么樣的媽教出什么樣的女兒！”

    她這句話看似夸獎宋家母女，其實言外之意很明顯，諷刺宋兮像宋媚云，小小年紀便會勾搭男人。

    宋媚云淡定地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也不答話。

    “北婷！”顧老太太一向迷信，不滿顧北婷在大過年還要生事，沉著臉喝斥她。

    顧北婷為討好老太太，立馬話鋒一轉：“我說你們也不能重女輕男，咱家小宇也成年了，該給他找戶門當戶對的親事了。我上次看到正旗銀行行長的女兒，長的就不錯，跟小宇挺……”

    顧微宇面無表情地打斷她：“姑姑，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一說話我就覺著你還不如是個啞巴……”

    “噗……”

    餐桌上年輕的一輩皆憋著笑，連顧北風也懶得幫她了，這個meimei就是個沒事找抽的性子。

    顧北婷碰了一鼻子灰,黑著臉不再說話。

    飯后，一大家子人坐在沙發(fā)上喝茶看電視，年紀輕的都在等顧老太太給大家封大利是。

    拜了年拿了紅包的心滿意足地散開。

    偏廳里，顧北婷和兩名親戚已經坐到了麻將桌旁，似堅守著顧家逢年過節(jié)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她朝著客廳高喊：“媽，三缺一，你快來。”

    宋兮知道，她們這一開臺不打到后半夜是很難結束的。

    要守著顧老太太一整夜，她也是郁悶的緊。

    顧老太太入座后，宋兮余光里看見顧微宇走過去，他雙手搭在她的肩上，不知耳語了什么，逗得老太太笑逐顏開，輕拍了下他的手。

    隨后，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留戀，轉過身步出了顧家大門。

    整個晚上，壓根未回應過宋兮的視線，就像她是最普通不過的陌生人。

    宋兮心里有些發(fā)堵，悻悻然收回視線。

    心想，他大概是約了崔少棠那班朋友聚會去了。

    說到朋友，她想起了林影，連忙拿起手機，給她編輯了一條賀年短信。

    林影回復的很快。

    【過年夜跟顧微宇去哪玩?。俊?/br>
    【在家，他出門了?！?/br>
    【靠，他竟然不帶你。】

    【我們吵架了。】

    【啊？因為什么？】

    【我要訂婚了，跟莫青翰?！?/br>
    林影的電話閃電般打了過來，劈頭蓋臉一頓罵：“宋兮，你腦抽了嗎？那顧微宇怎么辦？”

    宋兮手里捏著電話，避開客廳的喧嘩聲，慢慢朝花園走去，邊走邊將前因后果說給她聽，苦笑著用四個字做了總結——“身不由己”。

    驀地一股子酸澀直沖鼻尖，眼圈就泛紅了。

    “我真覺得對不起他，可我不能夠放任顧家不管，我擔不起不孝這個罪名?！彼毤毜拿紨Q起，腳有意無意地踢著地面凸起的一塊鵝卵石。

    林影莫名有些崇拜崔少棠的神機妙算，宋兮太乖了，的確不是好事。

    “那你……打算跟顧微宇分手嗎？”

    “分手？”宋兮漸漸有些走了神，她從未想過要跟顧微宇分手。

    “你總不能那么自私吧，一邊當莫青翰的未婚妻，一邊又讓他當你的地下情人，被人知道會說你一腳踏兩船的。再說，無論心胸多寬廣的男人，都不可能大度到接受這種關系?！?/br>
    林影的話如同當頭棒喝敲醒了她，令她渾身上下鈍鈍地疼。

    她的病使她自小就是一個單道思維者，慣常只在腦中處理一個主題任務，若是無法專注于此，便會方寸大亂。

    這段時間，她的腦中的主題信息便是，假的訂婚便可挽救顧氏，當告知顧微宇不被理解時，整個人便陷入了自我委屈中無法自拔。

    她一味的指責顧微宇不理智不成熟，卻從未想過自己的要求是多么自私和不合理。

    “我會好好想想的。林影，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掛了電話，她望向夜空，黑暗的夜就像深淵一樣，無邊無際。

    她傻傻地坐在秋千椅上發(fā)了半個鐘的呆。

    不久，天光大亮，有煙火砰砰砰地在天際綻放，像一團團五彩繽紛的火，燃燒在夜空。

    美麗的東西總是稍縱即逝，也許就像愛情，一剎燦爛后，是更深更沉的孤寂。

    她也曾想好好珍惜他們來之不易的愛情，可惜走到這一步，她肩上背負的東西又莫名其妙增加了。

    不甘心又如何，還是得顧全大局！

    與其兩個人累，不如將執(zhí)著放一放。

    ……

    海邊。

    顧微宇獨自坐在沙灘上抽煙，海風將他的風衣和額前的劉海一次次的吹起，又一次次地撫平。

    他百無聊賴地握了一把沙，細軟溫涼的砂從指縫間緩緩流走，剩下在掌心的，只有粗糙扎手的砂礫，鋒利的棱角，仿佛可以刺痛人的靈魂。

    他偶爾會看一眼手機，待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恍然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就像此刻的掌心沙，終究會失去，清空，歸零……

    “還真是你??？”

    一聲清脆的女聲在他身后響起。

    顧微宇回頭，慵懶抬眼，漆黑的眸中映出了女孩驚喜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