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說好的不醉不休呢?
細(xì)雨綿綿,連天都陰的似在哭泣。 二月的春雨本是讓萬物復(fù)蘇,而此時一眼望出去,墓園的一片翠綠仿佛被刷染成暗色的墨綠,深沉的令人看不到希望。 時隔一個多月,顧微宇沒想到,再次踏上香洲,竟然是參加賀航的葬禮。 他的黑色襯衫一絲不茍地扣到了最上面那顆扣子,只是沾了雨水顯得愈發(fā)的沉,抿緊的唇和微斂的眉目都帶上了孤冷。 腦海里電影似的過著場景。 初見賀航,是在三年前的特警訓(xùn)練營。 那時的顧微宇無心與人接觸,唯有賀航,莽莽撞撞地闖進(jìn)他的生活。 當(dāng)時集訓(xùn)的人中,顧微宇年紀(jì)是里面最小的,脾氣傲氣卻很大,難免有人看他不順眼,也難免得罪人,暗地里謀劃著整他。 在一次重大演習(xí)失誤中,他遭人誣陷,賀航頂著所有人的目光站出來為他說話。 可惜教官并不相信他們,還罰他們在大雨中跑了二十圈。 賀航的出現(xiàn),好像他傾盆大雨的世界里,撐起的一把傘,令他沒那么孤立無援。 男人間最鐵的友情,無異于一起背過鍋,一起受過罰,一起扛過槍,一起出生入死過…… “我這輩子最大愿望,就是掙錢給我爸買間房子……” “阿宇,等我升職,我們喝個通宵,不醉不休……” “我這輩子最大的運氣,就是有你這么仗義的好兄弟,還有一個漂亮懂事的女朋友!” …… 真是傻子!說好的不醉不休呢? 明明屢次破案,但風(fēng)頭卻總讓上司給搶去,以至錯過好幾次升職的機(jī)會。 他卻不以為意,“抓到犯人,沒有兄弟受傷,我就心滿意足。誰愛出風(fēng)頭誰去!” 顧微宇微微仰起頭,喉結(jié)一滾,將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好像,聽到了天空撕裂的聲音…… 眾人鞠罷躬,在墓碑上依次放上鮮花,氛圍壓抑悲傷。 警隊同事們默默挺直身軀,每個人臉上都是凝重的表情,他們緩緩地抬起右臂,莊嚴(yán)地向著墓碑行了一個禮。 賀航是在辦案期間殉職的,這是給英雄最后的致敬。 蕭晴一身黑裙,長發(fā)散在身后,襯的小臉越發(fā)蒼白,哭腫的眼睛深藏在墨鏡背后,她端端站著,好似一座冰冷肅穆的雕塑。 葬禮結(jié)束,顧微宇喊住了蕭晴。 兩人沿著臺階往下走,在一處平臺停了下來。 起風(fēng)了,夾著細(xì)細(xì)的雨絲,拂濕了兩人額前的發(fā)。 他低沉的聲音散在風(fēng)里,“蕭晴,你還好嗎?” 蕭晴搖搖頭,隱忍多日的悲傷仿佛一觸即發(fā),潸然淚下。 “阿宇,我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他的車上會有炸彈?到底是誰要害他?” 明明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臨門一腳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她曾經(jīng)的信仰已隨他的死,深埋進(jìn)了暗無天日的地底,只有恨,還暴露在蒼天之下。 此情此景,顧微宇說不出安慰她的話,只覺心內(nèi)酸澀。 調(diào)查顯示,賀航的車上被人裝了定時炸彈,原本他可以棄車而逃的。但當(dāng)時車已經(jīng)開到一片住宅區(qū)附近,前方有車流,后方又是人群,賀航怕車爆炸禍及無辜,唯一的選擇,只有孤注一擲,駕著車沖進(jìn)江里。 蕭晴抽泣道:“賀航的為人你也清楚,他平日里根本不可能得罪人,除非……” 顧微宇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最近在辦什么案子?” “好像是一起兇殺案,死者是一名t國人,因分贓不均被兇犯刺死,賀航追了兇犯好幾天,出事那天,他接到了線人的電話。后來賀航抓到兇犯,回到警局開車出來便出事了……” 話說完蕭晴的眼淚又忍不住大顆的滾落。 顧微宇陷入沉思,總覺得有某些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被遺漏了,他沉著臉一聲不吭。 “他臨死前還跟我打過一個電話,說了一些告白的話,那時我就覺得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如果那天我任性一點,不讓他走該有多好!” 顧微宇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你先別哭。阿航的事我會調(diào)查清楚,一定要將兇手繩之于法,為他討回公道。” 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顧微宇的拳頭慢慢握緊,目眥盡裂。 報仇——這個詞從此往后,是他心底一個印記。 害死他好兄弟的人,定不能叫他逍遙法外! 哪怕追到天之邊際,地之無垠,他也定要將兇手捉回來問罪,以慰賀航在天之靈。 蕭晴仰起頭,盯著他的眼睛咬緊牙關(guān),“不管你查到什么,都要告訴我。” 她抓住他的袖口,拽著他衣袖的指間冷不丁泛起青白,她清楚穆宇跟賀航之間的感情,如今,她也只能指望他幫忙了。 半晌,她的目光投向墓地的方向,目光流散。 那時候,他指著外面的萬家燈火,對她說。 “這千家萬戶窗欞間透出的燈火和歡聲笑語,都是因為有數(shù)不清的人為了阻止黑暗侵襲而貢獻(xiàn)自身的光芒。我很高興這樣的光芒里也有我的一份付出。” 再回頭時,她閉上眼睛,已經(jīng)看不到燈火,只有無法被光滲透的心。 蕭晴捂住胸口,痛徹心扉:“有時我真的好恨他,他怎么可以那么狠心丟下我?那天他還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可是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知道了——” 顧微宇低頭看她,在她重新睜開的眼里看到了深切的仇恨和不甘。 他抿了抿唇,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色的錦盒。 “這是我在收拾他遺物的時候看到的,我想,賀航說的驚喜,可能就是這個。” 蕭晴顫抖著手接過錦盒,片刻,淚中帶笑,“原來他都準(zhǔn)備好了——” 若是他親自給她,她應(yīng)該是什么表情,震驚,喜悅,或是喜極而泣,而不是像現(xiàn)在,笑中有悲,悲中有笑…… 在禮盒打開的瞬間,一顆淚低落在紅色的絲絨表面上,凝成了一顆小水珠。 她將戒指套上自己右手的無名指,輕撫上小腹,喃喃一句:“其實,我也有驚喜要給他,可是……” 顧微宇順著她的動作看向她的肚子,臉上表情震驚,嗓音干澀:“你懷孕了?” 蕭晴咬唇點了點頭。 顧微宇胸腔起伏,手指尖微微發(fā)著抖。 賀航,竟然要當(dāng)爸爸了? 他恨上天不公! 已經(jīng)令警隊失去一個好警察,他失去一個好兄弟,蕭晴失去一個好男友,如今,卻還有一個未出生的孩子,失去了一個好爸爸…… 顧微宇攥緊拳頭,狠狠地砸向樹干。 借著拳頭和怒吼發(fā)泄著情緒。 樹葉晃蕩,水珠滴落,冰涼的水順著年輕的臉頰滾進(jìn)他黑色襯衫的領(lǐng)口里。 他心中的憤恨無限放大,像漣漪層層蕩開。 若是那家伙沒死,這一刻該有多珍貴。 就差一步,那家伙可能成為一名父親,可是,他再也看不到,聽不到了—— 真是傻瓜,在保全了其他人的性命和家庭幸福之時,卻獨獨將遺憾留給自己。 過了許久,顧微宇才收斂情緒,吸著氣坐到臺階上,“蕭晴,你如何打算?” 蕭晴順勢坐到他旁邊,將臉埋進(jìn)了膝蓋,聲音凄楚。 “我不知道,我爸媽肯定不會同意我生下來……可是,我真的舍不得這孩子——” 顧微宇用力抓了抓頭,他自是希望她能生下來,畢竟這是賀航在世上唯一的血脈。 “我很擔(dān)心,這孩子若是沒有爸爸——” 蕭晴話還沒說完,頭頂忽然被一片陰影覆蓋。 “只要你愿意生下來,我來當(dāng)這孩子的干爹,我會盡我畢生所能,好好照顧你跟孩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