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脆弱
長安繳清急救費用,回到彭斌電話里說的外科病房,見到了已經(jīng)蘇醒的趙鐵頭。 “趙師傅,你覺得怎么樣?”長安神情關(guān)切地問。 想必是很疼,因為趙鐵頭的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浮了一層汗珠,他臉色灰敗難看,嘴唇干裂,看到長安,眼里浮現(xiàn)出一片水光。 長安拉了個椅子坐下,她沖著趙鐵頭笑了笑,說:“你的骨頭沒事,只是皮外傷,養(yǎng)個兩周就好了。” 趙鐵頭像是松了口氣,臉顏色也變過來點兒,他張開嘴,聲音嘶啞地說:“我……還能留在工地嗎?” 長安點頭,“當(dāng)然。你是我?guī)淼墓び?,走的時候,我也要把你帶走?!?/br> 趙鐵頭的嘴唇哆哆嗦嗦地顫了顫,竟從眼眶里涌出淚來。 “你……放心,長經(jīng)理,我一定會揭發(fā)胡勝利的罪行,不讓他再害人,害易工?!?/br> “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 長安拍了拍趙鐵頭擱在被子下面的手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這次救了彭斌,證明你并不是一個壞人,你可以放下包袱,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好人。我相信,你的妻子兒女,也會為現(xiàn)在的你而感到驕傲。” 趙鐵頭輕輕點頭,眼神滿是感激。 “趙師傅,需要我通知你的妻子嗎?” 趙鐵頭快速搖頭,“不要告訴她,不要讓她知道。我家里負(fù)擔(dān)重,她走了,沒人照顧老人和娃兒。” 還有,他不想讓老婆擔(dān)驚受怕。 長安嗯了一聲,“好。那就讓鄧先水來照顧你,他這個人,心細有力氣,你看,行嗎?” 趙鐵頭遲疑了一下,“鄧兄弟愿意來嗎?他之前娃兒病了……那么求我,我都沒幫他?!?/br> “都過去了,鄧師傅人很不錯,你們趁此機會解開心結(jié),好好相處?!遍L安說。 “經(jīng)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鄧兄弟。”趙鐵頭說。 長安讓彭斌和司機小伙兒回工地,順便通知鄧先水來醫(yī)院做陪護。 傍晚時分,鄧先水拎著一個行李包來到病房,進門后,他就搶過長安手里的飯盒,給趙鐵頭喂飯。 兩人也不言語,一個只管喂,一個只管咽,那別扭的場面,看得長安直發(fā)笑。 她起身,交待鄧先水,“趙師傅這兩天暫時只能吃流食,不能下床,上廁所也要在床上,另外,你要注意他的體溫,如果發(fā)燒要及時通知護士和主治醫(yī)生。” 看到鄧先水點頭,長安說:“辛苦了。那我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啊,趙師傅?!?/br> 趙鐵頭想起來,卻被鄧先水一把按回去,怒目警告:“你還想再縫幾針?” 長安擺手,示意他不要動,然后,轉(zhuǎn)身離開病房。 門一闔上。 長安卻像是斷了線的木偶,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面色也變得慘白難看。 旁邊有病人家屬經(jīng)過,看到她的樣子,不禁走過來,關(guān)切詢問,“你不舒服嗎?我去幫你叫護士?!?/br> 長安一把拉住人家,“沒事,我頭暈,歇一會兒就好了?!?/br> 家屬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病房里傳出鄧先水的大嗓門,他似是在數(shù)落趙鐵頭,可聲音由大轉(zhuǎn)小,漸漸地,也安靜下來。 長安想扯起唇角笑一笑,可整顆心砰砰狂跳,顯然還沒有從心悸不安的狀態(tài)里緩過神來。 方才,廖荇翊夸她臨危不亂,思路清晰,她也以為自己是那樣一個內(nèi)心堅定心智強大的人。 可剛才一跨出病房門,心里緊繃的那根弦卻倏然間斷了,那一瞬間,她只覺得眼前一黑,緊跟著胸口窒悶,心跳加速,腳下也失去力量,額頭上,手心里不斷沁出冷汗,幸好還有墻壁作為依靠,才不至于癱坐在地上。 剛那個家屬問她是不是病了。 她看起來,確實挺糟糕。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這不是病,而是恐懼,是后怕…… 得知趙鐵頭出事后的那一刻,各種各樣不好的結(jié)果在她的腦子里交替閃現(xiàn)。在同樣焦灼恐懼的同事面前,她強撐精神過了一關(guān)又一關(guān),親眼看到趙鐵頭平安無事,看到鄧先水與趙鐵頭化干戈為玉帛,當(dāng)這一切的一切都回歸原位,塵埃落定的時候,她強大如山的心理防線才赫然間崩塌。 這一刻的失常,使長安深深地認(rèn)清了她自己。 她除了是一個領(lǐng)導(dǎo)者,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在壓力,在困難,在挫折,在數(shù)不清的意外面前,她也會有做不到,撐不下去的時候。 她不是什么超人,也不是什么萬能的智者,她只是一個人,一個會笑,會哭,會在軟弱時想要有個依靠的女人。 所以,當(dāng)她在清朗的月色下,見到徘徊在營房路口,那個魁梧高大的身影時,她一反常態(tài),竟小跑著迎了上去。 “嚴(yán)臻。” 他看到她,眼睛赫然一亮。 “你可回來了。” 看到夜色中熟悉的笑容,長安覺得自己恍惚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就像是夜歸的旅人看到遠處的燈火,夜航的船舶看到燈塔一樣,所有的疲倦都隨著那一抹溫暖的光亮一掃而空。 嚴(yán)臻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臉,和她眼底的星光。 他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納悶,她和平常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同。 可就是這樣默默地瞅著他,就令他渾身發(fā)燙。 他愣了一會兒,想起重要的,于是偏頭咳了咳,擰著眉頭問她:“你……中午出去了?” 她點點頭,“嗯?!?/br> 他張開嘴,想說什么又頓住,他撓撓頭,表情懊惱地瞪著她,呼吸聲清晰可聞。 長安看到他孩子氣的表現(xiàn),心里卻莫名地涌上一陣暖流。 他,一直在等她。 “高中同學(xué)約我見面,后來,我去了醫(yī)院。”她說。 醫(yī)院? 他濃眉緊蹙,眼睛陀螺一樣在她身上轉(zhuǎn)了個圈。 她大大方方讓他看,“不是我病了,是趙鐵頭,他被砸傷了?!?/br> 他愕然一怔,朝身后那片亮著燈火的舊樓望了望,轉(zhuǎn)過頭,問:“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br> 中午吃飯,張杰告訴他長安和男同學(xué)吃飯去了,他心里就不舒服。下午和戰(zhàn)士們一起去野外拉練也是心不在焉,晚上回來他扔下背包就去舊樓找她,可是她的宿舍總是黑著燈,想去問張杰,卻又怕打擾人家休息,只好在營房樓的路口等她回來。 人心一亂,就愛胡思亂想,這等待的時間里,他把所有能夠打擊到他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唯獨,沒想到這一出。 看來這個趙鐵頭,也不是盡干壞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