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臻不知第幾次去舊樓找長安了，最后一次，天都黑了，他才悻悻然地回營房樓去。

    昨天向長安表白，說了讓她考慮，也不知道考慮得怎么樣了。

    一整天他都在抓心撓肝地糾結(jié)此事，后悔得不行，心想自己還是太怯懦，缺乏廖荇翊那樣的霸氣，什么男同學(xué)，什么猶豫期，直接宣布她是自己的女朋友不就完了。

    她不同意再想不同意的對策，也好過這樣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盡圍著舊樓轉(zhuǎn)圈了。

    “一排長，電話！”剛走進樓門，值班室的戰(zhàn)士就喊他。

    營房樓一層一個電話，每周固定時間對戰(zhàn)士們開放，平常休息時可以接電話，不過由部隊總機轉(zhuǎn)接過來，一般這個時間段打來的，都是家屬。

    嚴臻到值班室，拿起桌上倒扣的聽筒，“喂……”

    “嚴臻，是你嗎？我是婉楓啊……”

    耳朵里軟柔動聽的聲音正是廖荇翊的親妹子，廖婉楓。解放軍外國語學(xué)院的高才生，精通非洲語言，在校期間經(jīng)常被抽調(diào)出去支援翻譯任務(wù)。

    嚴臻拿開話筒，沖著窗戶里的影子抻了抻下巴，做出一個苦澀的表情，然后，深呼吸，將語聲盡量放得柔和，說：“哦，是我。你這丫頭，不是去當志愿者了嗎，怎么還有時間給我打電話?！?/br>
    廖婉楓笑聲動聽，“你聽我哥說的？看來，你挺關(guān)心我的嘛?！?/br>
    “廢話！我也是你哥啊。就你整天沒大沒小的，叫我名字。”嚴臻說。

    “我才不認你這個哥哥呢?！绷瓮駰餍÷曕絿伭艘痪?。

    “你說啥？”嚴臻瞪眼。

    “沒有，我什么都沒說。嚴臻，你……想我了嗎？”廖婉楓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女兒的嬌羞，悠悠蕩蕩地飄進嚴臻的耳朵里。

    嚴臻擰了下眉頭，把話筒拿遠，默念道：“又來了，又來了?！?/br>
    深吸氣，呼氣。

    他重新把聽筒放在耳邊，“想啊，當然想。不過，是哥哥關(guān)心meimei的那種牽掛，和廖荇翊的關(guān)心是一樣的，你明白的，對嗎?！?/br>
    “哦……”廖婉楓似乎是被他打擊慣了，悻悻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問他：“我哥說你前陣子受傷了，現(xiàn)在怎么樣？”

    嚴臻蹙起眉頭，“好了，全好了。一點小傷，廖荇翊還跟你啰嗦！他不嫌煩啊?！?/br>
    廖荇翊這個大嘴巴子，下次見面，看他怎么抽他。

    “什么小傷啊，每次你說的小傷都很嚴重，像上次，你也說是小傷，可宋mama去看你，你卻躺在醫(yī)院里。嚴臻……”廖婉楓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后的委屈，顫巍巍地叫他的名字。

    “我好想你，好想去上海看你?！彼f。

    嚴臻閉了閉眼睛，睜開，“小姑奶奶，你千萬，千萬別來！我馬上就……”

    “你馬上就出去學(xué)習(xí)了還是你馬上就要通訊封閉了，嚴臻，你能不能找個好點的理由來騙我?！绷瓮駰髀曇舭г沟亟財嗨脑?。

    嚴臻嘿嘿笑了笑，“婉楓，小楓，楓楓……”

    “算了，算了。我跟你計較什么呢，在你眼里，我還不如你排里的一個小戰(zhàn)士。我還能指望什么，再說了，我在山溝溝里當志愿者，想出去一次比登天還難，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不會去sao擾你的?！绷瓮駰魇卣f。

    嚴臻撓撓頭，“對不起，婉楓，等下次休假，哥一定給你帶最貴最好的禮物。”

    “你知道，我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那些貴重的禮物，我在乎的，是……”廖婉楓話沒說完，就被嚴臻急迫地打斷，“后面有人催我呢，我得掛了。你在那邊注意安全啊，別一個人外出，需要什么，就跟我說，我給你寄過去?！?/br>
    “嚴……”

    嚴臻啪一下扣上話機，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出口氣。

    可算把這個小姑奶奶給打發(fā)了。

    “排長，是你女朋友吧?！敝蛋鄳?zhàn)士笑嘻嘻地問他。

    嚴臻瞪他，“胡說！那是我meimei！”

    “可算了吧，如今談朋友可不都是哥哥meimei的，叫得越親熱，感情越好，你就別否認了?！蹦贻p戰(zhàn)士還挺有經(jīng)驗。

    嚴臻被氣笑了，他指著那戰(zhàn)士，手抖了抖，心說，我否認個屁啊，我心里早有人了好不好。

    不過，我不告訴你。

    他轉(zhuǎn)頭就走，到了走廊，卻和腳步匆匆的張曉屯撞個正著。

    “排長?！?/br>
    “嗯?！?/br>
    “打完電話了？”

    “是啊?！眹勒檗D(zhuǎn)頭看他，“你知道我在值班室呢？”

    張曉屯點頭，“知道啊，閆曉跟我說了?！?/br>
    閆曉就是剛才的年輕戰(zhàn)士。

    “哦。”嚴臻繼續(xù)走。

    張曉屯跟上來，“你見到長經(jīng)理了嗎？她剛才找你，我跟她說你在值班室。”

    嚴臻咵一下停住。

    張曉屯不防備撞上嚴臻脊背，他捂著鼻子，表情痛苦的朝一邊躲，“排長，你……干啥，撞到我了。”

    到底誰撞誰。

    嚴臻此刻根本顧不上糾正張曉屯的語病，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但是卻有吱哇吱哇的警報聲在耳邊不停地回旋纏繞。

    “什么時候走的？”他拎起彎著腰的張曉屯，目光沉沉地問。

    張曉屯眨眨眼，不大明白他說的什么，“啥？”

    嚴臻瞪著他，“長安，長安什么時候走的？”

    長安啊。

    張曉屯指著門口，“就剛才，你出來前，她剛走。哦，對了，你們聊什么了，吵架了嗎？她看起來挺不高興的，見了我都沒笑，自顧自地走過去了?！?/br>
    完了完了。

    完了！

    嚴臻原地跺了跺腳，轉(zhuǎn)身，像炮彈一樣，眨眼的功夫，就跑沒影了。

    張曉屯目瞪口呆地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撓撓頭，又撓撓頭，想不通，排長這是咋的了。

    嚴臻一路狂奔，終于在路口追上那抹纖瘦高挑的人影。

    “長安——”

    他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繼續(xù)朝前走。

    長安慢慢轉(zhuǎn)身，看著路燈下因為快速奔跑躬身喘氣的嚴臻，她伸手，拂開嚴臻，語氣冰冷地說：“你找我做什么？”

    嚴臻的心咕咚咕咚往下沉，果然……

    他咬了咬后槽牙，冒著必死之心，解釋說：“你誤會了，剛才給我打電話的，是廖荇翊的meimei，我從小看著她長大，早把她當成親妹子看待，我和她沒什么，真的！我向你保證！”

    “你不用向我解釋，我過去找你，只是代馬晶醫(yī)生傳個話，她讓你，給你的小青梅打個電話?！遍L安眼神冷漠地轉(zhuǎn)了頭，竟不想再看他，“不過，你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了，不是嗎？”

    她抬腿就走，嚴臻追上去，她驀地轉(zhuǎn)身，邊退邊指著他，語氣凌厲地警告：“你不要再跟著我！從今天起，我，長安，與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長安——”嚴臻怕她摔著，只能停下來，目送她離開。

    待那抹人影不見，他懊惱地揮拳砸向路邊的樹干。

    “嘎嘎——”夜鳥驚飛。

    嚴臻抱著頭，緩緩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