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慚愧
接近子夜,急診大廳漸漸安靜下來,值班室里護士正在交接班,她們湊在一起,低聲聊著什么,不時發(fā)出幾聲清脆的笑聲,但很快就歸于沉寂。 嚴臻扶著長安走出輸液室。 “我好多了,能走,噯!嚴臻——”長安在嚴臻寬厚的脊背上掙扎了兩下,看沒什么作用,她只好裝死趴下,避開那些護士們好奇調侃的目光。 從明光醫(yī)院到龍建小區(qū),也就兩個街口,嚴臻背著她,步履沉穩(wěn)地走在人跡稀少的人行道上。 和幾小時前瀕死的狀態(tài)比起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個正常人了。但一番折騰下來,她仍舊是感到四肢無力,頭暈目眩。 想到遠在蘇州的宋志娟,同她一樣受著病痛的折磨,她不禁有些擔心。 她朝前趴了趴,擱在他胸前的手,撓了撓他靑虛虛的下巴,“阿姨好點了嗎?” 嚴臻腳步一頓,抓著她的手咬了一下,“能不能先顧著你自己?!?/br> 她輕笑起來,雙手環(huán)在他的頸項,臉頰貼在他的后頸上面,“病倒了才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鐵人,最難受的那一刻,也是需要親人陪伴的。” 嚴臻哼了一聲,語氣酸酸地說:“所以,你就叫溫子墨,卻不給我打電話?!?/br> 長安愣了愣。 從嚴臻的話里,她聽出一些話外音。 雖然他們從來沒說過溫子墨,可依照嚴臻的智商,只怕早就看出了。盡管她和溫子墨之間比朋友還要純潔,可對于戀愛中人來說,一絲一毫的意外,都會被放大成無數(shù)倍。就像她明知道嚴臻對廖婉楓并無情意一樣,看到夾在書本里的告白信,看到他們單獨相處的畫面,她仍然會覺得心里不舒服。 這次,嚴臻明顯是在吃醋。 她不禁莞爾,捏著他的耳朵,強調說:“喂!你別冤枉人好不好。我是給寧寧打電話,誰知道溫子墨會過來。還有,我怎么給你打電話,你有電話嗎?” 嚴臻愣住。 是啊,想聯(lián)系他,只有固定時段才可以。 想到她病痛發(fā)作,孤苦無依的模樣,他只覺得口中苦澀,愧慚難言。 步子漸漸慢下來。 沒等他說話,她卻再次擰了擰他的耳朵,笑著寬慰說:“你是軍人,肩上扛著職責,頭上懸著軍規(guī)軍紀,豈能任性妄為。嚴臻,我不糊涂,我理解你,所以,我一點也不會怪你,也從來不后悔與你相戀?!?/br> 半天等不來回聲,她詫異地抻著脖子去打量他的面色,“嚴臻?” 嚴臻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忽然轉頭,在她柔軟的嘴唇上嘬了一口。 她低聲驚叫,他哈哈大笑,用力把她的身子朝上顛了顛,“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春夜的上海街頭,飄散著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令人心曠神怡。 不多時,已到了長安樓下。 “是不是已經(jīng)超時了?宋連長會不會罰你,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唔唔……”巨大的桐樹下面,她被嚴臻抱起,重重的吻住。 有樹葉從樹枝上掉下來,打著旋,落在長安的頭發(fā)上。 她渾然不覺,雙臂勾著他的頸項,神情迷醉地閉上眼睛。 良久,兩人喘息著分開。 她捶了下他的胸口,嬌嗔道:“討厭你?!?/br> 嚴臻輕笑,“真討厭?” 她抿著嘴唇,撩起眼皮脧他,而后,趁他張開嘴笑的時候,忽然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唇。 他眼神一暗,手掌扣著她的后腦,威脅說:“你要是再耍流氓我就跟你上樓去?!?/br> 她咯咯笑,猛擺手,推他,“不要,你還是快走吧。” 他低頭看看腕表,的確是該走了。 不舍地摸摸她的頭發(fā),把那片落葉捻下,握在手心,“照顧好自己,我還等著你嫁給我呢。” 她點點頭,笑容明媚地說:“好。” 他又摸摸她的面頰,轉身準備離開,卻被她扯住衣袖,“嚴臻?!?/br> “嗯?” “我們租房結婚吧,你知道,寧寧……”她還沒說完,就被嚴臻按住嘴唇,“我都聽你的,我媽,我媽那邊交給我,你別再cao心了?!?/br> 她愧疚地嘟噥說:“是我不好……” 娶一個像她這樣一窮二白的兒媳婦,又有哪個婆家會歡喜呢。 “不許再說這樣的話。我要是那般膚淺鄙薄之人,又怎能配得上你的好!”嚴臻反身把她抱在懷里,蹙眉說道。 她眼眶一熱,感動地抱著他的腰,默默地說了聲對不起。 送走嚴臻,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新消息的短信頁面,不由得黯然低下頭去…… 一轉眼,到了周一。 長安去一公司項目經(jīng)理部報到。 正值上班時間,進門的大堂里盡是一公司的員工,大家三五成群,排隊上樓。 長安走在后面,卻忽然聽到有人喊她。 “這不是小長嗎!” 她頓步,扭頭一看,不由得輕輕皺了下眉頭。 曹同知。 一公司的副經(jīng)理曹同知。 自從部隊道路改造項目完工之后,這還是她第一次撞見曹同知。 她朝一旁讓了讓,“曹經(jīng)理。” 曹同知捋了捋锃光發(fā)亮的頭發(fā),別有深意地打量著眼前的長安。 如初見時一樣,這個在一公司鼎鼎有名的年輕女項目經(jīng)理,眼神還是那么犀利,神情間倨傲自大,仿佛整個公司就她一個能人,從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小長,聽說你在松林干得不錯,劉賀幾次三番為你請功,王總正考慮著怎么獎勵你呢。哎呀,你說說你們項目經(jīng)理部,誰能有你這本事呢。年紀輕輕,還是個女人,就能在工作上承擔重任,為我們一公司增光添彩,可真是不簡單啊。我覺得,公司只給你發(fā)點獎金,口頭表揚一下對你太不公平了,像你這種人才,應該重獎,應該破格提拔才對,大家說是不是啊,哈哈……”曹同知故意拔高音量,讓附近項目經(jīng)理部的人聽到。 接收到周圍人打量揣測的目光,長安不禁在心里冷笑。曹同知作為一公司的領導,竟不顧身份、不分場合在職工面前公然議論下屬的事情,而且挑撥離間,把她置于風口浪尖之上,遭受同事們的排擠,其挾私報復之心,昭然若揭。 對他這樣的小人,根本不用客氣。 她神色鄙夷地笑了笑,語氣鏗鏘說:“曹經(jīng)理謬贊了。我年紀輕,資歷淺,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實在稱不上曹經(jīng)理口中的人才。至于獎勵的事情,據(jù)我了解,南三環(huán)項目的劉賀經(jīng)理的確是為員工請功,但請功的對象是所有奮戰(zhàn)在一線的員工們,并非只是我一個人。還請曹經(jīng)理向大家解釋清楚,莫要讓大家誤會了,以為我長安是個只會邀功請賞之人。” 話落之后,四周傳來嗡嗡的議論聲。 曹同知嘴角抽了抽,眼里露出一絲陰沉。 他訕訕笑了兩聲,摸著后腦勺頭發(fā),皮笑rou不笑地低聲說:“哦,意思差不多嘛,差不多?!?/br> 長安皺起眉頭。 曹同知抬腿上樓梯。 走了兩步,忽然轉過頭,指著長安說:“有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吧?!?/br> 長安警惕地抬起頭,看著面露得色的曹同知。 “前陣子,湖北高速項目出了點事。趙鐵頭他們偷竊物料被當?shù)嘏沙鏊テ饋砹恕?/br> 曹同知撇唇冷笑,“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被公司除名了吧。” 長安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她目光極深地脧了脧曹同知,推開前面的同事,噔噔噔跑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