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妙算晏半仙(十五)
泗水城,赤堤墩。 白玉堂打馬而過,瞥見一群人揮汗如雨,忙于河工。而觀其進程,離竣工也不遠了。這樣一想,白玉堂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當初白玉堂為展昭“御貓”之稱而進京,偶遇赴京趕考的顏查散。白玉堂初遇時見他為人正直,便起了結(jié)交之心,化名金懋叔蹭吃蹭喝,而顏查散則毫無怨忿之意。后來白玉堂亮明身份,與他結(jié)拜為異姓兄弟。 顏查散滿腹經(jīng)綸,于殿試中一舉奪魁,此后仕途亨通。如今正是因包大人保舉,皇帝升顏查散為巡按,稽查水災,兼理河工民情。 翻江鼠蔣平水中本領(lǐng)高超,與顏查散因著白玉堂這層聯(lián)系關(guān)系不錯,正巧閑來無事,便一同跟著來了泗水。 白玉堂一到泗水城,先遇見的就是他四哥。 蔣平遠遠望見一身白衣駕馬而來,先是心里疑惑這身影怎么瞧著這么像他五弟,再凝神細看,果然是他五弟。 白玉堂也是遠遠一望,見一面黃肌瘦、形如病夫之人立在衙門的牌匾下面,一下子就認出來這是他四哥。 馬匹停下時揚起一陣灰塵,蔣平甩著手,納悶地瞅著白玉堂利落下馬,動作流暢瀟灑,道:“老五,什么風把你吹來了?難不成是想我想得緊,特意來看我。” “你想多了,我是為查案而來?!?/br> 白玉堂牽起馬韁,蔣平看他一眼,頗為意外。兩人轉(zhuǎn)身進了衙門,蔣平道:“之前聽大哥說你跟著包大人去了陳州,我還當你是心血來潮,原來不是么?” 白玉堂笑道:“那次確實是心血來潮。不過這回不是,這回的案子太有趣,我實在是想弄清此事?!?/br> 蔣平琢磨著能叫錦毛鼠覺得有趣的案子是有多詭異才能叫有趣。 兩人與顏查散碰面后,顏查散先是驚訝,后是歡喜,讓人備好飯菜,為白玉堂接風洗塵。 等待的期間白玉堂簡短地說了下陳州案龐昱非主使者一事,并道出他來此的目的是為了查出徐一為的身世。 當白玉堂以略帶嫌棄的語氣提到“有一個神棍算出襄陽王世子是主謀”時,顏查散與蔣平對視一眼,神色微動。 白玉堂看得分明,問道:“有何不妥嗎?” 顏查散道:“義弟所說的神棍,應當算得不錯。” 白玉堂:…… 顏查散將他治水以來遇見的事一一道來。 顏查散初至泗水城,便有赤堤墩的百姓控告水怪擾民。百姓們本就深受水患之害,可近來水中生了鬼怪,時常出來顯形傷人,還將窩棚拆毀,叫赤堤墩的百姓們無處可去。 顏查散第二日登西虛山觀水,蔣平帶著幾名差役去了赤堤墩欲探探水怪真容。當夜水怪露面,幾人合伙捉住那水怪后卻發(fā)現(xiàn)是有人以獸皮覆身,搶掠赤堤墩百姓。 蔣平帶著“水怪”回了衙門,顏查散連夜審問,得知這水怪是赤堤墩下游二三里之處三皇廟中的水賊,共有十三人。白日劫掠行船,夜間扮成水怪恐嚇百姓。 他們恐嚇百姓是為了百姓走后好拆毀堤岸,再一審問竟得知他們是襄陽王的門客,夜間扮水怪嚇人是奉命行事。 襄陽王派他們來此地攪亂,一是為殘害百姓,二是為消耗國帑;長此以往此處行船繞道,居民遠住,屆時占了洪澤湖,也是個咽喉要地。 襄陽王有不臣之心——這一事實讓顏查散十分震驚,第二日便帶上人馬,去三皇廟捉拿那剩余的十二個水賊。 十三個水賊的頭目名為鄔澤,如今十三人都在牢中寄押,待竣工時一同解送京中,歸部審訊。好在發(fā)現(xiàn)及時,消息未曾傳遞出去,至今襄陽王仍不知鄔澤等人被抓一事。 顏查散說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盞飲了口茶水。 ……晏良那家伙說的還真是對的? 白玉堂聽完思忖片刻,道:“如今只待查出徐一為和襄陽王世子的聯(lián)系,屆時有了水賊的口供,想必能落實襄陽王一家的罪名,也能替龐昱洗清冤罪。” 顏查散點頭稱是,蔣平則問道:“你方才說有一神棍算出襄陽王世子與陳州案有關(guān),不知哪位高人?” 雖然這么問,但蔣平也抱著些打趣的心理。白玉堂提起那神棍時語帶嫌棄,可臉上卻帶著輕快的笑意,想來是與那人相處的極為融洽。 白玉堂聞言道:“那小子可算不上高人,同我一般大,名叫晏良,就是個有些本事的算命先生?!?/br> 蔣平意味深長道:“原來是個有本事的算命先生?待回了汴梁,我定要讓他替我算一卦?!?/br> 蔣平對白玉堂的性子熟悉極了,他不喜神鬼之事,連帶著對神婆、神棍等也十分不喜。如今能讓他親口說出“是個有本事的算命先生”,想必是十分投緣之人。 白玉堂一噎,想起之前對晏良說絕不會信他…… 顏查散向往道:“能得到義弟認可,想必也有著如義弟與展大人相似的俠義心腸?!?/br> 白玉堂:“……” 俠義心腸?展昭確實當?shù)闷穑塘伎刹缓谜f了。 “大人,飯菜已準備好了??梢ビ貌??” 有一下人前來提醒,蔣平率先起身,朝門外走去,笑道:“咱們快去吃,老五你吃了之后快些去打探消息,到時一同回汴梁?!?/br> 三人一同用過飯后顏查散要去視察河工情況,蔣平也一同去了。白玉堂則找了當?shù)氐牟钜?,讓他帶路。三人就此分別。 那差役自小在泗水城長大,對白玉堂提起的陳老先生印象深刻,是個熱衷于雕玉的癡人??梢哉f當?shù)氐乃杏穸汲鲎运帧?/br> 白玉堂摩挲著小柿子的玉佩,若有所思。 到了陳老先生屋門前,差役敲了敲門,屋內(nèi)沉寂良久,又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硪宦曋袣馐愕呐穑骸皠e敲了!這就來!” 話音一落,門便被打開了。開門的老先生鶴發(fā)童顏,一身粗布麻衣,神色不愉地看著兩人。 差役鞠了一躬,將白玉堂介紹給他。 “這位是顏巡按的義弟,從開封府來的,找您有些事要問問?!?/br> 陳老先生有些意外,他在這里住了這么多年是第一次有人來找他辦案子。 差役還有公事在身,介紹完之后便離開了陳老先生家。白玉堂跟著陳老先生進了屋子,老人為他倒了一杯茶,隨后問他:“你找我有何事?” 白玉堂將玉潤齋掌柜的信遞給他,道:“你師弟讓我?guī)Ыo你的,你看了便知道了。” 陳老先生接過信,拆開信封,看了信里的內(nèi)容后不由得笑了一聲。再抬頭時看向他后便問道:“那玉佩給我看看吧,若是我雕的,大概能找出它的來處?!?/br> 白玉堂把玉佩遞給他,陳老先生接過后看了一眼,便篤定道:“這是許家的玉佩?!?/br> 白玉堂沒料到他能這么快就認出來,但對他說的話感到驚訝,“是許,不是徐?” 陳老爺子輕哼一聲,“我自己雕的還能忘嗎?”他頓了頓,神色間顯露幾分悵然?!皼r且這戶人家……我怕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白玉堂神色一凜,“許家發(fā)生了何事?” 陳老先生看他一眼,把玉佩還給了他,道:“許家如今已經(jīng)不在了,十三年一場大火都給燒沒了。” ……十三年前? 白玉堂瞇了瞇眼。 “當年許家可是泗水城最引人羨慕的一家了?!标惱舷壬袊@,“只可惜老天不公,慘遭橫禍?!?/br> …… 白玉堂回了衙門,便讓人找出有關(guān)十三年前泗水城許家火災的卷宗。 十三年前,許家上下十二口人。許家主、家主夫人、家主之妹與許小少爺,還有八位仆人。十二口人皆死于一場大火,無一幸免。 那徐一為是誰? 倘若小柿子的母親真的是徐一為姑母,她又是如何逃出那場火災,并流落到曇花村的? 照年齡來算徐一為只能是許小少爺,可當年清點尸體確實是有十二人。 白玉堂翻著卷宗,盯著那“十二人”皺眉深思。 半晌沉思無果,白玉堂合上卷宗去找了當年負責許家火災一案的仵作。 只看卷宗是看不出什么了,那便去找找當年親眼見過尸體、并近距離觀察過尸體的人吧。 那仵作十三年前正值壯年,如今已稍顯老態(tài),時間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十分明顯。 “許家……?” 魏仵作被猝不及防地這么一問,臉上顯露幾分端倪,眼神閃爍。 “開封府查案,與許家有關(guān),你若知道便早點說出來,莫要隱瞞?!?/br> 白玉堂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一身戾氣讓魏仵作額上冒出汗珠。 “我、我說……” 魏仵作擦了擦額頭,心道他一個見了這么多尸體的人竟然被一個大活人嚇出汗來,叫人知道了怕是會被笑死。 “當年確實是有十二具尸體,大人小孩都有……不過,有一個人,就是許姑娘的尸體。當時尸體已經(jīng)燒得像炭一樣,看不清面容,我檢查尸體時從腰部找到一個嵌在rou里的令牌,那令牌上有一個字……” “那令牌你還留著嗎?” “我給丟了……畢竟是死人的東西……”魏仵作見白玉堂眉頭緊皺,吞吞吐吐地又繼續(xù)說了下去,“不過我記得很清楚,那令牌上有字的一面在內(nèi)側(cè),字還很清,是‘趙七’二字?!?/br> 趙七?趙? 白玉堂下意識地想到了襄陽王那一家子。 “你當初為何沒把這件事說出來?”白玉堂冷聲道,“許家極有可能是遭人報復,那場火災并不是意外。” 魏仵作難堪地低下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若是說出來,也有可能遭人報復?!?/br> 畢竟是一下子放火燒了十二口人的惡人,縱然當時魏仵作只有個猜想,也是不敢冒險說出來的。 白玉堂無聲地嘆氣,又接著問道:“那許小少爺?shù)氖w你可還記得有什么不對之處么?” “沒有……那確實是許小少爺,年齡身型都一致。” ……既然如此,那徐一為到底是誰? 白玉堂皺眉,“許家十二口人的尸體是否都燒成了黑炭的樣子?” “是?!?/br> 那場大火讓一戶幸福的人家化為灰燼,當時的知府不作為,將收斂尸體一事全部交給了魏仵作。彼時尸體燒得不成樣子,魏仵作又發(fā)現(xiàn)了那枚古怪的令牌,害怕是有人尋仇,最終以失火結(jié)案。 印有“趙七”二字的令牌被魏仵作丟掉,許家十二口人也長眠于九泉之下,十三年后的今天想要重查此案也無從查起。 白玉堂揮手讓魏仵作離開,站在院中望著湖中圓月沉思。 天色已晚,后院中靜悄悄的,顏查散與蔣平外出還未歸來,白玉堂一人站在院中,靜聽蟲語蛙鳴。 暗處聽墻角的小黑人只聽見白玉堂叫魏仵作離開,而白玉堂遲遲不走,一時心里疑惑。他正思忖著白玉堂這舉動有何深意,頭頂襲來一陣陰影,小黑人來不及反應,就被人狠狠扼住后脖頸,吃痛地跪地。 白玉堂翻墻而過,果然見到了偷聽之人,制住他后瀟灑肆意地一笑,道:“想偷聽白五爺?shù)膲??沒門!” 小黑人這才驚覺白玉堂竟是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特意等他聽完后才來捉他。 * 顏查散和蔣平視察歸來,白玉堂便給了他們一個大驚喜。 “這人一路上一直跟著我,方才還偷聽我談話,兩位哥哥可要好好替我審審他。” 顏查散盯著最中間被捆成一團的人,陷入了沉默。 他義弟,到底是如何將人捆成這般模樣的? 白玉堂撐著門框,眉眼間是止不住的得意。 那人聞言艱難地挪動身軀,看向后方的白玉堂,嘴唇開開合合,就是說不出話來。 白玉堂笑道:“你當我未發(fā)現(xiàn)你么?白五爺武功可是在你之上,就算你易容換裝,氣息步伐也是不會變的。” ……失算失算。 他見白玉堂一路上毫無反應,還當這人名不副實。 這人面上顯露幾分懊惱,白玉堂瞧得分明,問道:“誰派你來的?” “襄陽王世子?!?/br> 這人果斷地出賣了他的主子。 白玉堂:“……你不覺得你太果斷了么?” “我又未把他當我的真主子?!蹦侨似擦似沧?,一張大餅臉擺出這副神情顯得有些辣眼睛,“龐昱可有對你們說過有一個人半路放跑了他?” 顏查散與蔣平不知道此事,白玉堂卻是清楚地知道的。 他挑了挑眉,“莫非那人……” “正是在下?!?/br> 那人晃了晃被反捆在背后的雙手,道:“把我放了吧?” 白玉堂冷哼一聲,“在那之前先報上名來?!?/br> “在下沈淼,許家姑娘是我?guī)熋??!?/br> 那人一字一頓地說,綠豆大小的眼睛認真的盯著他。 白玉堂:“……” 他想起了小柿子珍視的那本破破爛爛的書,那書上確實記載了許多奇毒。 一個陳州案竟然引出來這么多人…… 龐昱,他到底是有多慘啊。 白玉堂如是想。 ※※※※※※※※※※※※※※※※※※※※ 我來啦—— 這里的泗水城,就是江蘇洪澤湖那片 感謝各位小天使們?yōu)槲壹佑凸膭?,會加油的!還有最后一場考試,考完試就闊以回家過年啦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