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送姜云圻去機(jī)場，到深夜的功夫，訊息萬變，冷霧漩渦樂隊的推送滿屏飛。全是所謂黑料，亂七八糟的，每個成員都無一幸免，栗若的手機(jī)幾乎要爆炸。

    栗若從微信調(diào)出小楊給她發(fā)的行程表，近一個月的一目了然。今天，訪談錄制應(yīng)該差不多結(jié)束了。

    思忖片刻，她給姜云圻打了個電話過去。

    星城的酒店套房里。

    姜云圻接通栗若的電話，便問：“這么晚還沒睡？”

    栗若：“等你訪談結(jié)束。”

    “一直在加班?！苯欺咄嫘χv，“以后我下班太晚，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電話。”

    他這話說得，搞得她就像給加班的丈夫特意打電話慰問的妻子。

    栗若微微窘然，不搭腔。

    大抵看穿她的心思，手機(jī)那端倏地傳來一聲輕笑。

    姜云圻玩笑的語氣變得認(rèn)真：“我是說真的。”

    “我也不是專門等你?！崩跞羯酚衅涫拢忉屗齺黼娫挼木売?，“只是白天在機(jī)場，說了晚上聯(lián)系下?！?/br>
    “好像是有這么件事?！苯欺咝Γ澳乾F(xiàn)在方便視頻嗎？”

    她故意忽略掉視頻兩個字，還是被他繞回來了。

    栗若遲疑掀唇：“我……”

    “不方便？”

    “也不是?！?/br>
    話畢，電話掛斷，對方的視頻通話就彈了過來。

    栗若的心臟吊起來，有些緊張。

    她極少打視頻通話，也不大習(xí)慣和人視頻。何況此時的她戴著眼鏡穿著睡衣，素顏，短發(fā)也胡亂扎成啾，就一副宅家的隨便打扮。

    大概和每一個普通女孩陷入戀愛一樣，只想展露最好的一面給對方。

    糾結(jié)片刻，栗若深吸一口氣，按下接通。

    她決定先發(fā)制人，出聲強(qiáng)調(diào)：“我剛洗完澡，沒帶隱形，請不要過度關(guān)注我的邋遢樣子?！?/br>
    姜云圻剛舉起手機(jī)，揚(yáng)聲器就冒出這句話。

    當(dāng)戴著銀框眼鏡、略顯不自在的栗若出現(xiàn)在屏幕里時，姜云圻倏地笑起來。

    自從重逢，他還沒見過栗若戴眼鏡的樣子，她白天隱形，就算在他家里，晚上也沒有看到她戴眼鏡，大抵是干脆不戴了。她在他身旁大多是拘謹(jǐn)?shù)?，他沒見過她這幅樣子，隨性而自在的模樣。

    看來即便在他家里，面對他，她還是有些小包袱的，姜云圻暗想。

    這種認(rèn)知讓男人的唇角無聲揚(yáng)起，他認(rèn)真打量她：“挺好看的?！?/br>
    栗若手心一滑，手機(jī)墜在床上。

    姜云圻那端的畫面陡然模糊，栗若忙撿起來，再次出現(xiàn)在屏幕里，她轉(zhuǎn)移話題：“半夜里突然都是你樂隊的推送，我手機(jī)快被你們的所謂黑料淹沒?！?/br>
    姜云圻：“別擔(dān)心，我能應(yīng)付?！?/br>
    話音未落，姜云圻就看到手機(jī)里，女人臉頰鼓了鼓，很短一瞬就消失不見。

    “網(wǎng)上誤解你，中傷你，造謠真的沒成本?！?/br>
    她在氣惱。

    捕捉到她不經(jīng)意間的可愛模樣，姜云圻失笑。

    “吃這碗飯，這些是我要面對的。其實子虛烏有、添油加醋的負(fù)面.新聞我們足以應(yīng)對，只是擔(dān)心……”

    栗若問：“那位不可說高層嗎？”

    意識到什么，栗若心口一緊。

    她從鋪天蓋地的消息可以感覺出，那位有大把的傳統(tǒng)紙媒、新媒體、視頻網(wǎng)站、門戶網(wǎng)站的人脈，手握大把的宣發(fā)資源。身處輿論漩渦，他不慌不忙，這個人是玩弄輿論的好手，有讓自己抽身而出的方法。

    所以他現(xiàn)在在做的，就是開始模糊焦點(diǎn)，往樂隊上潑臟水，以此里轉(zhuǎn)移注意力。

    這個人有讓冷霧漩渦毀滅的本領(lǐng)。

    她沒做多想，就問：“你們公司有宣發(fā)部嗎？”

    姜云圻一怔，她真的很敏銳。

    “有，宣發(fā)總監(jiān)李堯?！苯欺咝ν拔覀兊囊魳沸l(fā)都是他cao辦的?！?/br>
    李堯是個能人，極會營銷。

    可以說，冷霧漩渦的成功，拋開每個人毋庸置疑的實力和才華來看，缺不了他的企劃、包裝定位，和宣傳發(fā)行。讓他們的才華以最快速度被大家看到，他在其間功不可沒。

    其實從不久前，黃瑋就猜測出是哪位，只是他不敢觸其霉頭。大家心知肚明，卻只能在心里憋著。

    因為他手握命門，他們新專輯制作發(fā)行，還有來年的演唱會籌備，對方只消一句話，他們就化為泡影。

    看著視頻里的女人斂目不言。

    姜云圻出聲：“不要擔(dān)心，他再厲害，不還是被小雨捅出去了嗎？恩怨無常，誰都沒料到?！?/br>
    栗若喃喃：“其實這件事，由始至終，對小雨的傷害最大?！?/br>
    從一開始找到小雨懇求她壓下爆料消息時，便是對她不公平的。

    私心來講，栗若希望樂隊安好無事，最好不過，但站在小雨的角度想，好像沒法責(zé)怪她把一切爆料給營銷號的做法。

    姜云圻：“是，你說得沒錯?！?/br>
    他的聲音變得很輕，栗若透過屏幕看過去，他不知何時側(cè)躺在了床上，額發(fā)垂落，半闔的眼皮微掀，快要睡著。

    栗若屏息，沒有出聲，靜靜看著他的疲倦睡顏。

    半晌，她輕輕道“晚安”，掛掉了視頻通話。

    次日，姜云圻樂隊一行人離開酒店，乘坐飛機(jī)飛回s市。

    一下飛機(jī)，黃瑋直奔總公司，姜云圻轉(zhuǎn)道去柏淮路的柏公館——

    伍麗珍在s市的住處。

    他和伍麗珍打好了招呼，她講近日都在s市，姜云圻正好過去拜訪。

    車上，司機(jī)轉(zhuǎn)頭過來講：“姜先生，紅酒買好了，您看看?！?/br>
    伍麗珍愛好紅酒陳釀，于是投其所好，姜云圻讓司機(jī)提前買好了伴手禮。

    小楊連忙去檢查禮盒，確認(rèn)無恙，才說：“云圻哥，加油！”

    姜云圻笑了笑：“加油?！?/br>
    小楊撓頭嘀咕：“我希望冷霧漩渦好好的，不要被打垮?！?/br>
    “不會的?！?/br>
    “我相信你，有云圻哥在，不會的！”

    抵達(dá)柏公館，入眼便是西班牙式建筑的花園洋房。

    鐵藝柵欄門大開，司機(jī)驅(qū)車進(jìn)入，小楊大氣都不敢出，透過車窗探頭探腦，打量修飭華麗的門庭花園。

    姜云圻下車，門口有菲傭等待，迎接他進(jìn)門。

    “姜先生，請?！?/br>
    穿過富麗堂皇的廊廳，姜云圻迎面撞上了一個穿高級西裝、系溫莎結(jié)的高大男人。鬢生華發(fā)，大約花甲之年。

    伍榮港普說得別扭，笑容卻溫敦：“你是小圻？”

    姜云圻頓了頓，猜測這可能就是那位素未謀面的姑丈公。

    他在華語電影界話語權(quán)很高，在香港電影的黃金年代便捧紅諸多藝人，近年逐漸從香港轉(zhuǎn)向內(nèi)地市場的投資方和制片人。

    拿不準(zhǔn)他本人是否樂意這么叫，容他套近乎。于是笑應(yīng)：“伍先生好?！?/br>
    伍榮瞧他完全是小輩的眼神，因為好奇，專門在門口迎他。

    這個小子和年輕時候的麗珍真的有點(diǎn)像，看似矜持的皮囊下，生著一副離經(jīng)叛道的靈魂。他們定能脾性相投。

    “好，麗珍等你很久了?！?/br>
    往里茶室走，姜云圻遙遙就聽到了女人之間的低笑和對話聲。

    一個是伍麗珍，一個是——

    姜云圻腳步驟停。

    伍榮見狀，出聲提醒：“你mama碰巧來拜訪，在和麗珍喝下午茶?！?/br>
    說話間，茶室里的兩個女人一齊轉(zhuǎn)過頭來。

    伍麗珍笑著朝他招手：“來，小圻?！?/br>
    姜云圻走進(jìn)去。

    她們聊得隨意，喝得也隨意，鋪著墨綠色桌布的圓幾上置骨瓷茶具，大吉嶺紅茶配的是炸魚薯條。

    童麗閑聊著，輕瞥過來，說：“小圻，多久沒有回家看看了？”

    “媽?！苯欺吒S伍榮在一旁沙發(fā)椅坐下，“下次吧?！?/br>
    “下次什么時候，交了女朋友也不帶回來看看？”

    姜云圻忍了忍：“我們交往沒多久……再說這是我個人的私事?！?/br>
    伍麗珍就笑著八卦：“沒多久？對外通稿多年初戀呢，我還以為真的呀?！?/br>
    細(xì)心人一眼瞧出母子關(guān)系緊張，她隨口插一句，氣氛無聲緩和。

    姜云圻笑答：“是初戀，我喜歡好多年。”

    “唔？”伍榮隨手端起茶杯，“靚仔很專情啊。”

    伍麗珍捂住童麗的手，替她說出她想說的話：“那下次帶來看看吧?！?/br>
    姜云圻只好說：“好?！?/br>
    聊了兩句，姜云圻把伴手禮遞給菲傭，童麗拿起椅背的毛呢大衣掛在臂間，說劇團(tuán)有演出要盯，和伍家夫妻告別。

    臨走前，她把姜云圻拽到角落，低聲罵他：“臭小子，我又不反對你談戀愛，和我搞得像仇人?！?/br>
    姜云圻無奈，眼底的笑意很淡：“媽，我來有正事?！?/br>
    童麗瞪他，這么多年，還是氣他。

    “誰不知道你來做什么的？你小子緋聞纏身，小劇務(wù)天天在我耳邊念你新聞，編劇老師笑你樂隊玩不下去終于要完蛋?！?/br>
    童麗嘆氣：“你自己不惜和家里鬧翻，放棄掉小提琴，去搞搖滾樂隊，得到了什么？這條路你可有后悔？”

    只要和父母一碰面，翻來覆去總是這些話。

    這是他不想回姜宅的原因。

    自己父母不理解也不認(rèn)同他，混得怎么樣都看不上，只有潑冷水。講不到一處來，還各自慪氣，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可是，畢竟是自己母親，氣歸氣，她的心依舊長在自己兒子身上。

    “我已經(jīng)替你向你姑婆打過招呼，她會幫你擺平?！?/br>
    童麗走后。

    伍榮留姜云圻吃晚飯，姜云圻應(yīng)好，進(jìn)餐間時也不再遮掩，表明了意圖。

    “姑婆，我想把樂隊堅持下去，我自知力量有限，但我太想守護(hù)好它，需要你的幫忙?！?/br>
    伍麗珍輕輕笑起來：“你媽過來說，你不惜放棄小提琴的大好前程，也不惜和父親決裂，著魔一樣一心撲在自己樂隊上，斷你學(xué)費(fèi)、生活費(fèi)，也沒向他低頭……你從小到大眾星捧月，沒低下頭求過人，估計不會講求人的話，所以她替你說了，讓我?guī)湍?。?/br>
    姜云圻心緒復(fù)雜，垂下眼瞼：“她說得沒錯，是我高估我自己?！?/br>
    伍榮去拍他的肩，驀地出聲：“靚仔，我看好你。放心好了，小事一樁。”

    伍麗珍“哎”了一聲，手指戳了戳伍榮的胸口，表示強(qiáng)烈不滿。

    “我還沒賣關(guān)子呢！你就替我答應(yīng)了！”

    姜云圻就笑：“您要賣什么關(guān)子？”

    伍麗珍臉上興味十足。

    “你mama還和我講，你只有一次，向父親低過頭，因為一個女孩……是不是就是你的初戀？”

    姜云圻一時語遏。

    抬眼，伍家夫婦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牛排切了一半，他無奈放下刀叉：“我媽怎么什么都講?。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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