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今日的蓮中境,也依然是一派恬淡祥和的氣息,飛天鼠和工人們都在安靜地辛勤勞作,因此某個興奮得不停聒噪的聲音就顯得極為突出。 “果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沒想到一顆小小的蓮子中居然別有天地,”中州知名的小說家不停擊節(jié)贊嘆,只恨自己沒多長幾雙眼睛,“正所謂芳草鮮美,落英繽紛,良田美池,怡然自樂……” “看來劉兄很喜歡這個地方呢?!贬t在旁邊捧場,她和凌星見正陪著初次到訪的客人在海岸漫步。沙灘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倒是將先前的噩夢吹散了不少。 “如此神仙福地,誰能不愛?我決定了,下一個故事就以蓮中夢境為背景,你們覺得如何?”劉兄又打開了他的話匣子,“對了,你們說之前在夢里冒險來著,跟我說說吧。夢里是什么樣子???和現(xiàn)實長得一樣嗎?里頭的人會不會奇形怪狀的?聽說里面景色能隨著心意千變?nèi)f化,四季皆有,真想親眼看看啊。唉,我以前好像也做過不少夢,可是醒來后都不記得了……” 凌星見雙手交叉枕著后腦勺,悠悠地吐出一口氣:“夢里的樣子啊……這千頭萬緒的,一時還真不知從何說起?!彼鋈幌氲揭患?,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來,這幾日怎么不見尊夫人?” “她回青丘國了,說治傷的藥物還缺一味藥引,只能回去采集?!眲⑿终f到這里,滿臉的不可思議:“沒想到北洛的身份這么厲害,辟邪這種傳說中的神獸,我以前只在書本圖鑒上看過呢,好想看看原身是什么模樣……” 岑纓微笑:“劉兄你也很厲害啊,寫的小說不僅天下知名,還娶到了醫(yī)術(shù)高明的狐仙。我可一直都是義陽未狂生的書迷呢。而且……”她的笑容里漸漸浮現(xiàn)一抹憂慮:“多虧了她出手相救,不然北洛恐怕……真不知道怎么謝你們才好。” “大家都是朋友,還客氣什么?我們好歹也在首山有過一起除魔的交情嘛,”他有點難為情地撓了撓頭,“呃,雖然好像是你們打架,我在一旁看著……” 凌星見忍住笑意岔開話題:“不知道北洛今天好點了沒?” “說起這個,我一直有點奇怪。你們這么關(guān)心北洛,怎么這幾天都不去探望他呢?不如現(xiàn)在一起去吧?!眲⑿植唤獾乜粗麄儌z,又瞧了瞧山坡上面的主屋。 原來那日眾人在陽平郊外脫險后,北洛雖然因為巫炤的力量暫時緩過氣來,但胸口被太歲重創(chuàng),再加上之前戰(zhàn)斗耗損嚴重,身體狀況依舊極不樂觀,急需找一個妥善之地療傷。誰知正好在去往城里的路上遇見了探親歸來的劉兄夫婦,便被熱情迎到了家里,更巧的是這家的女主人竟是青丘修煉千年的狐仙,頗擅長妖族治療秘術(shù)。她說北洛這次被兇劍之力傷及魂魄,絕不可輕視,需要靈力充盈的地方靜養(yǎng)。岑纓頓時想起了蓮中境,比起遠在天邊的天鹿城,這是目下最好的選擇了。 “這個……有人一直在照顧他,覺得不是太方便……”凌星見吞吞吐吐的,和岑纓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一絲遲疑。 “你們是說那位頭發(fā)長長的,長得玉樹臨風(fēng)的大哥嗎?他可真是個溫柔的好人啊,”劉兄自顧自地贊美,完全沒注意到身邊兩人抽搐的表情,“不光同意讓我把他寫進下一個故事里,還夸我的小說寫的好呢。” “溫柔的好人么?”凌星見低頭拼命咳嗽,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初好像也有過類似的錯誤印象…… “說起來也怪,怎么你們和那些小家伙都很怕他的樣子?我倒是覺得他挺親切的,說不定追溯到祖上,我們還是血緣相連的親戚呢?!?/br> 其余二人無話可說,雖然心里對那日的殺意猶有余悸,但終究放心不下北洛,想了想還是朝山上走去。 他們來到仙居門口,見主臥室大門緊閉,以原天柿為首的一眾飛天鼠和小妖都扎堆擠在門口,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進卻不敢進的模樣。 不用說,里面的主人肯定又是被某個人霸占著,柿餅的呆毛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怨氣簡直要溢出了蓮中境。然而在對方強大的壓迫感下,沒有一只小妖敢做出抗議的舉動,只能偷偷腹誹。 “誒?你們都擠在這里做什么?”只有不明真相的劉兄大喇喇地說著,幾步走到房門口,敲了兩下沒有回音,又試著推了推,發(fā)現(xiàn)門從里面閂上了。 “大白天的為什么要上鎖啊?”他不解地咕噥,伸長脖子從虛掩的窗戶縫隙里向里瞧去。屋子里因為遮光有些暗淡,但還是能看清里面兩人的臉。北洛斜倚在床榻上,雙目半閉,上半身靠在巫炤懷里,對方正舀起碗里的一匙湯藥喂他。不知是嫌燙還是嫌苦,北洛才喝了兩口就嫌惡地扭過頭去,眉頭緊皺無論如何不肯再張嘴。巫炤倒沒有因此不悅,只是低聲好言相勸。 劉兄感嘆:“之前聽你們說他倆曾經(jīng)有仇,可現(xiàn)在看來,他們相處得挺融洽呀。正所謂君子寬宏大量哪來的隔夜仇恨……有了,”他恍然一拍大腿,“我要把他倆的事寫到書里,一個好兄弟講義氣化干戈為玉帛共同聯(lián)手打退妖魔鬼怪的友情……”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里面的巫炤似乎終于有點不耐煩了,自己喝了一口藥,捏住北洛的下巴低頭嘴對嘴喂了過去。 “……故……事。”他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大最后兩個字卡了殼。 已經(jīng)受過一次洗禮的凌星見此刻淡定多了,只是雙臂交叉抬頭望天。岑纓則是對著僵硬轉(zhuǎn)頭,張口結(jié)舌手指發(fā)顫的劉兄擠出一絲尷尬的微笑。 “可能,可能遠古的人們,就是這樣表達友情吧……”她小小聲努力找著借口,自己也若有所思起來:“也說不定真是這樣呢?早知道應(yīng)該找前輩問問的……” 柿餅見他們?nèi)齻€站在那發(fā)呆,臉上表情陣紅陣青,以為看到了什么對北洛不利的事情,不禁著急道:“怎么回事?你們看見什么了?是不是那個人對主人做了什么?” 說著就要往前擠,鼠身矮小夠不到窗戶,便試圖扒著劉兄大腿往上爬。他這么一開頭后面一群飛天鼠和小妖都開始有學(xué)有樣,一窩蜂唧唧喳喳地往劉兄和凌星見身上壓。兩人一時站立不穩(wěn)撲在門上,那門閂得不牢靠,竟一下子被推開,整個人帶著小妖們徑直栽到地上。 “哎喲我的頭……”劉兄扶著磕青的腦袋抬起臉,一雙筆直雪白的長腿頓時映入眼簾。只見北洛身披上衣坐在床沿,黑發(fā)半束在身后,長長的睫毛微顫,臉上倦意尚濃,似是剛睡醒的樣子。巫炤正半跪在一邊給他腿上的傷口換藥,由于治療內(nèi)息期間暫時被封禁了妖力,那些被魔力割傷的地方只能靠著□□本身的愈合能力慢慢好轉(zhuǎn)。 “對,對不起,那個……我不是有意的,”劉兄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不知為何臉色通紅,“就是想來探望一下,既然北洛你沒事……在下家中尚有要務(wù),就先告辭了?!闭f完立即轉(zhuǎn)背過身,逃一樣的奔了出去。他的反應(yīng)連帶著凌星見也著了忙,下意識迅速跟了出去,跨出門才一拍腦袋,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北洛又不是姑娘家,看兩眼至于這么緊張么…… “你倆沒事吧?怎么劉兄慌慌張張走了?”岑纓站在門口好奇問道。 “沒事,我們?nèi)フ宜??!绷栊且娛疽馑黄痣x開,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屋里。 “不過說實話,我還真的挺好奇的……”他忍不住自言自語,“剛認識的時候,北洛身邊一直都是那個美人jiejie呀,怎么沒幾年就換人了?” 剩下的小妖們面面相覷,柿餅瞪著巫炤,鼓足勇氣似乎想說什么,卻見對方眉毛微微一挑,雙眼睜開一線透出凌厲的金色,那點勇敢頓時化為烏有,一群小動物作鳥獸散瞬間跑了個干凈。 巫炤走過去把門重新關(guān)好,淡淡開口:“終于清凈了?!?/br> 北洛打了個哈欠重新躺倒,聲音不以為然:“堂堂鬼師嚇唬弱小,真好意思。” “是它們先處處與我作對?!蔽诪莺翢o慚愧,雖說這群鼠不敢明面上反對,但私下可沒少動歪腦筋使小絆子,比如試圖封鎖蓮中境的入口不讓他進來,或是在生活起居上故意怠慢之類的,然而在鬼師面前完全不起作用。 北洛懶洋洋地道:“他們都是修建這塊地的元老,被你一個外人住進來隨意使喚,不高興也是理所當然的?!?/br> “外人?”巫炤眼皮微跳,回身看著北洛,“辟邪王怕是忘了這蓮中境的來歷吧?!?/br> 來歷?北洛仔細想了一下,忽然意識到這顆蓮子好像是……呃,柿餅在某個無名墓地里撿到的……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提,”巫炤平靜說道,可北洛分明從他的聲音聽出了一絲笑意,“這片海域和這座小島,是我和懷曦嘗試開辟新空間時的練習(xí)之作?!?/br> “……”北洛啞口無言。 “還有那些水母,是司危無聊抓來養(yǎng)著玩的?!蔽诪菡{(diào)了一碗加冰糖的蓮子羹遞給他。這是柿餅從荷塘里新鮮采來,熬成羹供北洛每次喝藥后甜口用的,散發(fā)出一陣陣清香。 北洛忍不住撇嘴,試圖裝作自己沒聽到。 “這兩天我順便觀察了一下建筑四周?!蔽诪莘路饹]看見他隱隱發(fā)黑的臉色,好整以暇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基底打得十分結(jié)實,木頭色澤淡雅勻整,想必用的是巫之堂祭祀用的梓木吧。當年我離去之時,他們應(yīng)是陪了不少作為葬品。” 北洛不理他,埋頭大口苦吃,想盡快把這個話題略過去。偏偏那個討厭的家伙非要在旁邊悠悠地加一句:“這些東西加起來,怎么也比兩片金葉子貴重多了吧?!?/br> 你有完沒完!北洛差點被一口甜羹噎住喉嚨,瞪著那張嘴角微勾的俊臉,恨不能直接把碗扣在上面。 別以為你現(xiàn)在得意就沒事了?。‖F(xiàn)在精力不濟沒空計較,等傷養(yǎng)好了,看自己怎么把這些賬一筆一筆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