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巫炤走出地宮大門,在一旁等候多時的鸤鳩連忙迎上去。 “何事?”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淡漠,氣場卻比之前更多了幾分威懾。 鸤鳩抖了抖羽毛,看起來頗有畏懼遲疑之意,繞著他飛了一圈后才小心開口:“你讓我去陽平抓的那個書生,本來已經(jīng)成功了,結果快到西陵的時候……” “被人救走了?”他淡淡打斷鳥兒的話。 鸤鳩嚇得一激靈,迅速飛開半尺:“你、你已經(jīng)知道了?”它見對方似乎沒有生氣的樣子,遲疑片刻后辯解:“我可是盡了全力反抗的!是你那幫信徒手腳不靈便,盡是幫倒忙,才會讓那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家伙得手……總之真的不能怪我!” 巫炤不理會它的絮叨,只是自言自語:“如此看來,即便是擁有巫之血的身體,一時半刻也無法融合徹底,尚需要一段時日……” “巫炤,你命我搜尋了那么多擁有巫之血的后裔,又讓你那些殉葬的手下在他們身上借體復活,不會是真的想借此重建巫之堂還有西陵吧?那你為什么不把司危喚回來?” “這些容器的血脈太過稀薄,無法擔負司危的魂壓,要繼續(xù)尋找更合適的人選?!?/br> “說得也對。畢竟像陽平里那小子這么優(yōu)厚的潛質,能碰到可是萬中無一的機會?!?nbsp;鸤鳩嘿嘿笑道,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應該提起這個話題,縮了縮脖子又道:“我后來去追過那小子,誰知竟然搜不到他的氣息了。”它見巫炤雖然神色不動,唇邊卻帶了一絲了然的嘲諷,不禁好奇:“看你的樣子,好像知道對方的底細?” “巫之堂以外卻能懂得掩蓋巫之血氣息的人,除了那個人也不作第二人選了?!彼p聲哼道。 鸤鳩恍然大悟:“原來竟是他!我還以為他幾年前已經(jīng)死透了,居然又跑來搗亂。這么說,前幾日破壞陣眼也是他的杰作了?”它撲棱翅膀,語氣十分不解:“你既然知道他也回來了,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他搶走引魂的基石以及那個宿體,明顯對你復活縉云不利啊……” “他的目標是這里,早晚會主動上門?!蔽诪莺翢o波瀾,“既然如此,耐心等待就是,又何必著急?” 鸤鳩見他成竹在胸,顯是已有打算,便換了個話題:“對了,那個岑家來的書生……你真的放心他留在這里?他可是黃帝的后人啊。而且這家伙使喚起我跟懷慶居然一點都不客氣,還做出一副跟你很熟的樣子,真是討厭死了?!?/br> 巫炤沉默片刻,說道:“他的事你無需插手,我自會處理?!?/br> “他跟西陵應該沒什么關系吧?除了縉云之外,我可沒見過你對一個外人如此容忍……” 它正在嘮叨,忽然瞥見談論的人物正向這邊走來,當即閉嘴。 岑青巖在巫炤面前幾丈遠的地方站定,安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巫炤也看了他一會兒,方才淡然道:“鸤鳩,你先下去。” 鸤鳩看看兩人,雖然萬分好奇他們之間詭異的氣氛,卻不敢違抗巫炤的命令,只得怏怏地飛走了。 “找我有事?”巫炤先開口,依舊是他慣有的低沉而冷淡的嗓音。以往緊閉的雙眼現(xiàn)在雖已睜開,但那雙深紅的眼睛里卻看不到絲毫的感情起伏,仿佛眼前之人對他而言,與這四周的山石瀑布并無區(qū)別。 岑青巖輕描淡寫地道:“無事就不能來找你了么?對于昔日的部下,辛商大人未免太無情了吧?!彼托σ宦暎骸斑€是對于您來說,只有復蘇劍靈才稱得上事?!?/br> 巫炤側頭避開他的視線:“你還是喚我巫炤吧?!?/br> 岑青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語氣不變:“哦?為什么?” “他是我的過去,但我不是他?!闭f完他忽然一呆,只覺得這句辯駁是如此熟悉,一時間內(nèi)心五味陳雜,“即使擁有他的力量和記憶,也不能改變我只是復制品的事實?!?/br> “這就是你始終不對那只鳥,還有其他人說出自己是巫祖的原因?”岑青巖緊緊盯著他,“你只想做西陵巫之堂的鬼師,卻不愿承認安邑大將軍的身份?為什么?” “因為我是為守護西陵而生。我親身經(jīng)歷的生活,朋友以及記憶,只有西陵?!倍惨貙λ蕴b遠了,那些記憶更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個體在看別人的故事。哪怕知道那的確是過去的自己,也依舊充斥著陌生感。 岑青巖諷刺道:“你因為縉云糾纏北洛的時候,我想他也一定有相同的困擾?!?/br> 巫炤沉下臉:“我再說一次,我和他的事,沒有人可以置喙?!彼鲱^淡淡說道:“更何況,不論是對于辛商還是巫炤而言,他都是屬于我的?!?/br> 岑青巖眼神冰冷,卻沒有反駁。過了半晌,他忍不住大聲道:“那神界的仇呢?還有蚩尤大人的期望,魔域那么多死去的戰(zhàn)士,您也不在乎了嗎?” 巫炤靜靜望著他,忽地說道:“你投胎寄靈于人族這么多年,自身能力卻仍能保留,倒也不易?!?/br> 他突然轉了個話題,岑青巖不禁一怔。 “神界追捕極嚴,為了能留在人界追查您的下落,只能用人類的身份掩蓋。沒想到蜃族的力量與這里的rou身十分契合,一旦覺醒,不論轉生多少次也不會消失?!?nbsp;他看著巫炤唇角輕勾,笑容里卻隱含苦澀,“啊,我倒忘了。辛商大人的母親和妻子也出身于滄瀾部,應該比我這種小人物更了解這些才是?!?/br> “滄瀾部……東海碧麟灣……”巫炤低聲嘆息,“你還記得家鄉(xiāng)的模樣嗎?” 岑青巖身體微微一顫,扭過頭去:“不記得。這么多世活過來,每隔百年就要變換一次身份,我已經(jīng)連自己最初的模樣和名字都想不起了。”說著聲音也低了下去,“若不是有任務在身,倒真想做個什么也不用管的普通人呢?!?/br> “你若愿意,現(xiàn)在就可以?!蔽诪萜届o道。 岑青巖又是一愣,繼而冷笑:“我懂了,你是想說以前的事過去太久了,已經(jīng)不想再記起,更不想去做那些你本該做的事情?!?/br> 巫炤不答,態(tài)度似是默認他的說法。 “難怪你一直不肯開啟完整的血涂陣,即使是令龍淵重現(xiàn)世間,也不過是為了重塑斫魂劍?!彼咱労笸艘徊剑ь^喃喃自語:“我找了你這么久,熬了幾千年的時光……你卻為了一個只知道殺戮的兵器,寧肯放棄自己的目標和野心……” “為什么?是因為襄垣嗎?”他猛然抬眼,恨恨地道:“你還是和當年一樣,只要和那兄弟倆有關,你就可以無底線地犧牲一切,甚至包括你的親人……哪怕那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替代品!” 話音才落,幾道勁風就從臉旁刮過,他腳下的地面頓時出現(xiàn)了幾道深深的裂縫。 “你可以怨恨我,但是不許你侮蔑他?!蔽诪堇淅涞乜粗f道:“不論哪一世,他對我而言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br> 這句話猶如一記悶棍當頭打下,岑青巖頓時臉色慘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你可以選擇離開,我不會阻攔。繼續(xù)留下也無妨,除了北洛的事,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會干涉。不論是這世間的異種珍奇,還是權勢力量,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巫炤從他身邊飄然走過,用冷漠的聲音說著這世上最具誘惑的字句,“就當是……對你辛苦這么久的補償吧。” 岑青巖渾身顫抖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瘋狂大笑起來。 “辛商!巫炤!你這個自私的混蛋,你會后悔的!”他崩潰地大喊,“補償?你以為能補償我什么?我一定會讓你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