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岑青巖盯著他一言不發(fā),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面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提議。 凌星見在后面悄悄地自言自語:“這個名簽信物究竟有什么特異之處,竟然能蓋過他的復仇之心?!敝車匀粵]有人回答,因為其他人也在疑惑同樣的事情。 巫炤見對方不置可否,便又加了一句:“只要有了自己的名字,你就可以自由地活下去,不必再依靠奪舍換生了?!?/br> “名字……難道說他們這一族……”云無月沉吟,繼而恍然:“原來如此,我明白了?!?/br> 北洛問道:“怎么回事?你想到了什么?” “他的奪舍大概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出生后父母未曾賦予姓名,以至于造成個體的不完整,甚至是命魂的缺失。蜃與魘系出同源,rou身皆為虛幻所化,若力量傳承不全,很可能連屬于自己的身體都沒有?!?/br> 岑纓驚訝:“你是說……因為這個原因,小叔叔……他才要一直尋找不同的胎元附身……” “我猜是如此?;昶遣蝗w是無法靠自己力量修煉出人形的,也無法正常地投胎轉(zhuǎn)生。” 北洛眉頭微皺,這一點他倒十分了然??N云的命魂若非有辟邪之力佑護,再加上姬軒轅以九井的靈氣溫養(yǎng)其殘魂,自己也不可能重活這一世。但即便如此,也是在輪回井中掙扎了數(shù)千年方有此成果,其間的艱辛實非言語所能形容。 “名字無非是個稱呼,居然有這么大影響?”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姬軒轅在旁插話:“以今世來看或許沒那么重要。但在上古時代,人相處的對象不僅限同類,還有供奉的諸方鬼神。姓名與其說是稱呼,更像是個體靈魂的標記,是和上界交流的咒語。在一些靠血緣傳承靈力的部族里,新生兒的名字甚至只能由族內(nèi)祭司來取,否則即是殘缺不全之人,其存在不被天地世間所承認?!?/br> 凌星見點了點頭:“其實哪怕是現(xiàn)在,嬰孩取名也是家里的大事。尤其是富貴人家,都要以孩子的生辰八字入手,再結(jié)合天時地利風水五行,為的就是順應天道運行,日后好平安順遂、遇難成祥?!彼姳甭逡荒槻灰詾槿?,不由得笑道:“你可別不當事。雖說人的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但運氣也是很重要的。若是名字取得不敞亮,連日子都會過得比旁人辛苦。哪怕如今玄門式微,依然有不少殺人咒法與人姓名有關(guān),更不要說那個年代了?!?/br> 北洛不想和他爭辯。雖然自己對這些不大信,但從岑青巖的反應來看,這個所謂的名簽對他而言應該十分重要,也許他對生身之父的恨意也是來源于無法正常生活的痛苦。若巫炤以此相誘,說不定對方還真能改變主意。 他們在后方這般推測,只聽岑青巖忽然冷笑道:“你想用這個來騙我放棄?別癡心妄想了。母親的遺物我早就查過下落,已經(jīng)被襄垣用來鑄劍了不是嗎?你用那么多條命換來的靈力寶物,怎么可能會留在身邊而不是拿去討好那個瘋子。” 巫炤嘆了口氣,緩緩伸出右手,掌心血霧凝結(jié)。他低聲念了幾句話,語音晦澀難辨,似乎是種極其古老的語言。隨著話音落下,血霧逐漸擴大,顏色也呈現(xiàn)出紫黑色,有件東西隱隱浮現(xiàn)于霧氣中。這物事輪廓朦朧,看不出具體是什么形狀,但自從顯現(xiàn)之后,眾人便感受到一種奇異的窒息感,冷汗與緊張油然而生,而所處空間好像也與這東西有種特別的呼應,四面八方隱隱來詭譎的聲響,時快時慢,忽長忽短,仿佛怨女的低泣,又好似厲鬼的凄號。 岑青巖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他再也無法維持鎮(zhèn)定,連身體都開始微微抖動起來。 “你居然真的留著它……這、這怎么可能?!” 巫炤聲音平靜:“它是真是假,相信你比我更清楚?!?/br> “那當年襄垣拿去的究竟是……” “這些閑事與你無關(guān)?!蔽诪荽驍嗨拔乙炎鞒稣\意,你又如何決斷?” 對方不自覺低下頭,又是一陣沉默,但周身氣勢已遠不如最初對峙時那般尖銳。 巫炤繼續(xù)說道:“你費勁心思要解開封印,并不僅是為了報復我,更重要是得到他的力量塑造真正屬于你的身體。因為蜃族所供奉的赤水女子獻神,最初其實是誕生于帝俊之力。只是這個秘密太過久遠,除了被選定的傳承者,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可是你想過沒有,帝俊既能與全盛時的伏羲相提并論,他的力量又豈是你能輕易利用的?” 岑青巖咬牙半晌,冷笑道:“失敗了也無非是拿所有人陪葬,反正我對這個世界也沒什么留戀?!?/br> 巫炤淡然道:“當真看空一切別無所求,你又為何一直費勁心思地找尋與蜃妖相關(guān)的后裔,在魔域中培植勢力?” 青年臉色微變:“我聽不懂你的話?!?/br> “是嗎?看來辛商城中勢力前三的滄瀾會,大概是恰巧同名罷了?!彼唤o對方辯駁的機會,又續(xù)道:“那兩個被你騙去夢里送死的天魔,數(shù)千年的修為也不算弱了,應該都是你的手下吧?為了達成目的就這么隨便犧牲掉,你的狠辣果斷,連我都要贊一句佩服了?!?/br> 岑青巖臉色陰沉,冷冷道:“我還是小瞧你了,還以為辛商大人真的為了一把劍從此耽溺私情,英雄氣短??磥砟阍缇推鹆艘尚?,也一直在調(diào)查我。” “用不著特意調(diào)查。我雖然沒料到你是她的孩子,但只要你身上還流著蜃妖的血,就不可能真的放棄一切?!蔽诪菥従彽?,“因為是自先祖起,一代代由母體傳下的意志。那種野心早就融合在了血脈力量中,根本不容反抗,也不可能拒絕。” 他忽然露出一絲奇異的微笑:“所以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岑青巖雙拳緊握,竟然無話可說。過了一會兒才恨恨說道:“不錯,所以我才更不能原諒你。明明你也是蜃族女子所出,同樣也繼承了全族的意志,但是卻為了一對瘋子兄弟,而背叛了這份血緣!甚至害得我一出生就變得不人不鬼,死不掉,卻也活不好……”他說到這里神色痛苦,似是不愿再去回想過去那些慘痛求生的歲月,用力一甩頭:“反正這么多年也挨過來了。比起拿回那個名字,我更想親手殺了你……不,我要將你折磨至死,方才能泄我心頭之恨?!?/br> 巫炤雙目低垂,神色不動:“既是如此,我現(xiàn)在就滿足你的愿望,如何?” 他這話一出,岑青巖反而楞了:“……你說什么?” “我說了,要用兩件東西換回斫魂劍。名簽信物是第一件,而這個機會……則是第二件?!?/br> 岑青巖一臉的不信,覺得十分可笑:“你是同意我殺了你呢?還是可以隨便折磨你?” 巫炤始終保持冷靜:“既是你的心愿,當然由你來決定?!?/br> 北洛在后面聽得焦躁,忍不住急道:“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窟@種事怎能隨便許諾?” 巫炤輕輕搖頭:“只要能把劍安全取回,我什么都可以做?!?/br> 北洛眼睛一熱,剛想上前把人護住,岑青巖已冷嘲道:“你對這種殺戮中誕生的怪物還真是情深義重?!?/br> 巫炤臉色一沉,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不必多言,你到底要不要接受條件?”同時在衣袖下悄悄對北洛擺了擺手,示意他暫時不要過來。 姬軒轅也對北洛悄聲道:“先冷靜看看再說。真有威脅的話,我們再出手也不遲?!彼闹诪萁^不可能無腦送死,必然做了準備,倒也想瞧瞧他能有什么手段。 北洛只得暫時按捺住急切。但是關(guān)心則亂,紛亂的思緒化作殺氣,影響到身后的太歲在鞘中不停作響。 岑青巖考慮良久,最終還是戒備道:“巫炤,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樣?” “你害怕了?這樣占盡優(yōu)勢的情況都不敢出手,還說什么報仇雪恨,當真可笑?!惫韼熇浜叩?,眼神中盡是不屑,“當年辛商之名威震三界,何曾怕過誰來,怎會生出這么畏首畏尾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