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兩位同伴見他面臨此等困境,卻仍無萎靡驚慌之態(tài),心底除了佩服之外,原本升起的些許沮喪也隨之一掃而空,跟著他一起上了船。小船再次隨風(fēng)起航,悠悠在水霧中穿行,重復(fù)著和前兩次一模一樣的動作。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姬軒轅忽然起身,施力擋住推船前進的海風(fēng),將之暫時固定在水面上不動。 “怎么了?”祝融問道,“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姬軒轅搖了搖頭,示意他先別問,從懷中取出那塊伏羲給的白玉令牌,在手中細細掂量,臉上陷入沉思。 前兩次也是如此,每當(dāng)船走過這一帶的時候,胸口的令玉就會微微顫抖發(fā)熱,但持續(xù)時間非常短暫,幾乎可以說是一閃而過,因此自己先前并未注意?,F(xiàn)在看來,這細微的異?;蛟S可以成為突破困境的一道線索。畢竟這里并非真正的苦海海域,而是敵人借助陣法力量構(gòu)造出的幻境,而且兩儀陣終究是伏羲和女媧親手所建,縱然少典的陷阱表面再完美,其中也必定有顧及不到的漏洞。 他從船尾走到船頭,又從船頭走到船尾,試了幾次之后,發(fā)現(xiàn)靠近右前舷的位置,令玉的反應(yīng)最為強烈。于是在那里盤膝坐下,將右手食指咬破,以鮮血混合自身靈力滴在令牌之上,同時左手緊握玉牌,低頭閉目行功。只見掌心令玉在他的法術(shù)催動下,上面的神符刻印忽然發(fā)出強烈白光,連帶小船四周的海面都升起了光圈,一時間耀眼奪目。隨著光輝逐漸淡去,一張薄如蟬翼的絲絹從半空中緩緩飄落,上面有幾行字,以神界符文書寫而成,四周佐以波形花紋,就像是海中浪花一樣。 祝融拾起那片薄絹,三人聚在一起細細讀之。那絹帛上的字色極淡,若明若隱的很不穩(wěn)定,待他們將將念完,整張絹帛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似天非天,見水非水,回首破膺,心中月明?!狈嚼字貜?fù)一遍上面的話,困惑地搖了搖頭,“這是什么意思?” 祝融問道:“你剛才是在嘗試聯(lián)系伏羲?莫非這是他送給我們的提示?” 姬軒轅回答:“不錯,少典既說他就在這兩儀陣中,想來我們此刻的難處他也知曉。只是力量過于虛弱,無法現(xiàn)身給我們指引。因此我想通過這塊令牌,嘗試連接他的神識。”他看了一眼船舷,“令玉只有此處反應(yīng)強烈,也許這就是少典設(shè)陷時因力窮而留下的縫隙,所以這封信才能傳過來。” 方雷的臉上浮起一絲希望:“這么說,此信是來告訴我們出去途徑的。這前兩句倒是不難理解,非天非水,意思就是我們所見的這片海并非真實,全部都是少典設(shè)下的幻覺??墒沁@后兩句……”她猶豫著說不下去了。 祝融無奈地抱臂說道:“既然有心幫忙,怎么提示還要這么拐彎抹角的?他這個習(xí)慣,我看是永遠改不了了?!?/br> 姬軒轅一挑眉毛:“所謂的神諭向來都是這樣模棱兩可,故弄玄虛不正是你們神族最喜歡跟下界玩的手段嗎?” “哎呀,我可是一向有話直說的典范,千萬別一竿子打死無辜者啊?!睂Ψ綌偸终f道。 姬軒轅笑笑,也不與他爭辯,仔細琢磨起絹帛上的話語。他若有所思地轉(zhuǎn)身,看著船尾吃水的邊沿正一點點分開水面前進,但卻不產(chǎn)生任何漣漪的波紋,就像是在冰塊上滑行一樣。他微微皺眉,走過去驅(qū)散水霧,仔細端詳海面,上面竟沒有自己影子,也沒有船舷的影像,映出的只有上方死氣沉沉的天空。 “難道他是這個意思?”他恍然醒悟,對同伴說道:“馬上把船調(diào)頭,我們往回走。” 方雷不解地問:“你是說逆風(fēng)而行?但剛才不是已經(jīng)試過……” “再來一次,而且這次不同,我們要走快點?!?/br> 祝融一邊按他說的令船頭調(diào)轉(zhuǎn)一邊問道:“要多快?” “盡我們所能,越快越好。”他簡短說完,掌心施力發(fā)勁,小船開始頂風(fēng)加速前進。兩位同伴在旁協(xié)助,行船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后簡直如乘風(fēng)破浪一般,原本輕柔的海風(fēng)逐漸變得兇猛起來,吹在臉上就像刀割似的,船舷兩側(cè)波濤洶涌,激蕩之下讓本就單薄的小船在浪尖更是搖搖欲墜。 “已經(jīng)沒法再快了。”由于風(fēng)聲太大,即使相互站得極近,祝融也不得不高喊。這海域?qū)λ牧α坑兴种疲丝桃咽鞘钩隽耸S嗨械木︱?qū)船。曾經(jīng)平緩的海面此刻已是巨浪滔天,一個接一個浪頭迎面打來,隨時都有翻船的危險。若不是他們實力不弱,早就站不穩(wěn)跌進海里了。 “保持住速度。”姬軒轅也高聲回答,全神貫注盯緊前方的水面,指尖微微發(fā)顫。其實他內(nèi)心也是七上八下,不確定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但若不孤注一擲,遲早也是被困死的結(jié)局,還不如放開手冒險。 方雷伸臂擋住海風(fēng)問:“我們要這樣趕多久?” “我不知道,但是應(yīng)該差不多了。”姬軒轅回答,只見小船躍過一個浪頭,從幾十丈的高峰出急流滑下,直直向前方一個漩渦中心滾去。方雷變色道:“我們不能再走了,一旦靠近海漩,這艘船會被立刻卷成碎片?!?/br> “正好相反,也許那才是我們應(yīng)該去的地方?!奔к庌@毫不動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有時看似最危險的地方,反而隱藏著絕境中的生機。” 祝融瞪大眼睛:“那你萬一要是錯了呢?” 姬軒轅堅定道:“我寧肯痛快送命,也絕不在他手下煎熬求生?!?/br> 其余二人對此心有同感,不再有絲毫猶豫,加足馬力像漩渦沖去。惡浪滔天中噼里啪啦一陣亂響,小船的頭部開始碎裂,木屑四散飛揚,吸力將他們一齊卷進了中心。強勁的水流帶著壓力撲面而來,嗆得他們無法呼吸,身體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四處亂撞,痛得只覺渾身皮膚都要碎裂開來。 “咳、咳咳,不來了不來了……”不知熬了多久,祝融才總算得了口氣說話,“就算是當(dāng)年跟共工那家伙決斗,我也沒這么慘過啊……”整個人衣服里全是水,濕淋淋地掛在身上好不狼狽。他勉強撐起身體站直,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站在實地上的,周圍不聞絲毫水聲,不由得滿臉驚訝:“咦,我們這是到了哪里?” 方雷也從地上爬起,一時還有點不敢相信:“我們……居然真的出來了?”回想起適才的驚濤駭浪,兀自心有余悸。她忍不住側(cè)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姬軒轅,流露出的眼神除了傾慕之外,更多了幾分崇拜。 姬軒轅擰干頭發(fā)里的水,長吁一口氣嘆道:“僥幸,真的是僥幸?!?/br> 祝融打量四周情景,天空已變成熟悉的淡藍色,溫暖的淡金光芒照在地上,令云霧中的建筑屋宇露出淺淺的輪廓。雖然仍是不明吉兇的陌生之地,但氣氛已比那陰暗的山腹和無邊壓抑的海域好上太多了。無意中又往地面看了一眼,只見那地磚似是半透明的,隱約可以看到下面另有玄機。他半跪下來,伸手拂去輕塵細瞧,這一下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見下面灰藍色的波濤洶涌,望之不見岸邊,正是方才他們被困的苦海。 “沒想到這海域上面,竟然別有天地?!彼麚u頭感嘆,向姬軒轅問道:“我算是徹底服你了,你是怎么找到幻境出口的?” 姬軒轅微微一笑:“當(dāng)然是靠那封信指點?!?/br> “就只憑伏羲那兩句話?”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回首破膺,心中月明。膺者乃身體心口要害之地,有時也會用來代指船。那船既是少典給予的折磨,也可說是我們內(nèi)心恐慌下著相的陰影所化,如果一味依賴于它,只會永遠在無望的追逐中徘徊而無法脫身?!奔к庌@細細對他們說道,“除非回頭在波浪中逆行而上,才有撥云見月的一絲希望?!?/br> “原來如此,如果說那片海代表我們的心障,將船毀去,則是意味著破除心中迷霧,即見彼岸之意?!狈嚼谆腥淮笪颉?/br> 姬軒轅頷首:“你說的一點不錯?!?/br> 祝融嘆氣:“我看就是伏羲親自來此,也未必能像你說的這么清楚。雖然有些話你不愛聽,但我還是想說,這世上除了你,恐怕再沒誰能如此了解他了,這么兜圈子的意思,你居然還能猜得出來,而他應(yīng)該也是篤定你必能領(lǐng)會他的暗示,才敢把信寫得那樣云山霧籠的?!?/br> 姬軒轅這次倒沒有生氣,反而搖了搖頭解釋:“這你怕是誤會他了。別忘了整個兩儀陣還在少典的監(jiān)視之下,他就算有心說得更詳細,恐怕也沒有這個時間。何況他素來不喜以書信傳訊,此刻精神不濟,當(dāng)然是能少寫一個字便少寫?!?/br> “其實你就算直接用懶來形容他,我也不會在乎的?!弊H诼柭柤绨?,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對了,你怎么知道他有不喜留字的習(xí)慣?這可不是輕易顯露的,除非你們相處過一段時間?!?/br> 他向來毫無遮攔,這句也本是隨口一說,誰知姬軒轅頓是住聲,眼神復(fù)雜深沉,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 “去前面探探吧?!彼回5亟Y(jié)束這個話題,頭也不回地率先前行。 祝融無辜地挑了挑眉毛,表情仿佛在問我又說錯話了?方雷搖了搖頭,略帶嗔怪地瞪他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姬軒轅走了一段路,周圍一片靜謐,不聞絲毫煙火聲氣,一時間也不知該往哪里去才好。這里的亭臺樓閣不如云頂天宮那般氣勢恢弘,外在風(fēng)格雖簡約,細節(jié)處卻更顯精致華美。走著走著,冷不防腳下踏到了一件東西,拾起來一看,是一串植物種子編成的項鏈。 “嗯?這個式樣,好生古老……”他正在撥弄檢查,恰好身后祝融過來,見到他手中物事,臉色忽然一變。 “這是……神農(nóng)的項鏈?!”他吃了一驚,“你從哪里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