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墳
說時遲那時快,沈秦簫已然拔出了手中的短劍,將劍鞘**了右腿靴內(nèi),戒備地巡視周圍。 “怎么了?”沈秦箏不明所以,但看著沈秦簫的臉色也跟著緊張起來。 沈秦簫陰惻惻地回道:“當時沒有這么多墳,現(xiàn)在這地方多了至少十座!” 此話一出,沈秦箏的背后立刻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沈秦簫和徐行來此地不過三四天的光景,這么短的時間死了這么多人,竟然沒聽說有人往縣衙報官! 經(jīng)過當庭揭發(fā)瀆職這一出,永豐縣令尤響現(xiàn)在如同驚弓之鳥,倘若真有人報官,尤響絕不會因為上司在此不愿將事情鬧大而隱瞞不發(fā),他絕不會也絕不敢有這個膽子。 沈秦箏的牙關(guān)瞬間咬緊了,他摸了摸身側(cè)的佩劍,攥緊了手中的韁繩道:“我們下去看看。” 兩人翻身下馬,小心翼翼地走近那片欒樹林。 此刻月上中天,樹影晃動,遠處時而傳來幾聲夜鸮和烏鴉的叫聲,互相應和,分外嚇人。 沈秦箏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周圍景色的同時,也還是分出了一些余光看向沈秦簫。 他記得很清楚——沈秦簫怕鬼。 果然,十七歲的少年雖然兀自鎮(zhèn)定,戒備地注視著周圍,以防有什么危險襲來而讓他們——或者說,讓他身邊的人——身陷險境,但是仔細觀察,還是從正不斷吞咽口水的喉結(jié)處和稍微有點動靜便立刻轉(zhuǎn)頭去望的緊張中體會到,他在害怕。 他只是強行讓自己強大,許是為著保護之責; 又許是因為,他知道在這個對他來說很特別而今只會更特別的人的眼中,他下意識不想展現(xiàn)自己的怯懦與恐懼,只想把最好,最強大,最令人安心的一面展現(xiàn)出來。 突然,沈秦簫那只沒有握劍的左手被抓住了。 沈秦簫一個激靈,他幾乎在心中不停地告誡自己“要冷靜”才做到了表面上的鎮(zhèn)定自若。但當他頭一低,才發(fā)現(xiàn)這只手的主人正是他身邊之人——此刻用滿懷著安慰的目光微笑地看著他——用此種方法以示安撫。 那目光足以將未盡之言訴諸于口了——我在這兒,別怕。 沈秦簫一邊在心里腹誹“若真有什么危險,我還能讓你一介書生奮不顧身不成”,一邊又珍惜地品嘗著這一點心中蔓延出來的溫暖和甜蜜。 他們倆之間從小到大便是這樣,沈秦箏在他身邊,他就什么都不擔心。 只要有他在,他就能無往不勝。 就在這種互相依靠的氛圍下,他們終于走近目的地。 沈秦簫粗略數(shù)了數(shù),在心中約莫有了個數(shù),便露出了一個了然的樣子,指著東邊那幾處新墳對沈秦箏道:“若我記得不錯,這幾處應該是這幾天新立的?!?/br> 沈秦箏走近前去定睛一看,果真不錯。 那里多出了八處新墳。 墳包不大且非常矮。上面泥土尚新,經(jīng)過幾天前一場夜雨的沖刷,墳頭表面已經(jīng)有些溝壑縱橫,顯得凹凸不平。墳前沒有紙錢火燭,甚至連招魂幡都沒有插一支。若要細細琢磨,就連當時立墳的墳坑基址,都定是隨手定的,劃定得分外的粗糙。 為死者立墳之人,顯然沒有對死者的敬畏之心。這樣的人,除了殺人兇手以外,沈秦箏暫時想不到第二個。 “挖開看看?!彼疽馍蚯睾崱扇瞬⒉欢嘣?,各自隨便找了一根樹杈,找了一塊石片用樹藤綁在上面,做了兩把及其簡陋的鋤頭,挑了一處看起來較小的墳包開始刨尸。 沈秦箏以往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說一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都不算為過的富家子。而沈秦簫就算是有武藝傍身,可那里干得來這樣的粗活。開始興頭還沖著,沒過一會手便已經(jīng)不像是自己的了。 沈秦箏直到此時方才有些后悔,自己真是被不知哪兒來的狐貍精迷了心竅,才會一時興起,特意揮斥了一直跟在身邊的暗衛(wèi)單獨出來。 一文錢果真能難倒英雄漢,他哪怕帶一個出來也好啊!都好過大半夜的,他二人在皎潔的月色下,在亂葬崗里挖別人的孤墳。 手邊沒有什么利器,樹枝表面也并不光滑。沒過多久沈秦箏的手掌便磨破了。 鮮血一點一點隨著皮rou,滲進了干枯的樹皮,帶來的這種雖然不是難以忍受,但也絕對不舒服的痛感,一分一毫地減緩著他挖墳的速度。 終于到了承受的臨界點,沈秦箏一把扔了手上長得橫七豎八歪歪扭扭的樹枝,雙手扶地喘了幾口氣。 沈秦簫見他停下來,以為出了什么問題,忙湊過來:“怎么了。” 沈秦箏:“……” 他看了一眼湊過來的男狐貍精,又審視了一番自己這沒用的身體,委實覺得自己此番很沒有面子。 他暗自心想:百無一用是書生啊!早知今日,當初就應該把那些寫毫無營養(yǎng)的酸腐策論的時間分出來,好好跟著將軍府的武藝師傅練練功夫,也好過在比自己小四歲的弟弟面前服軟。 現(xiàn)在讓他怎么說得出口——說自己體力不支,須得歇一歇。 沈秦箏一咬牙,將雙手撐在自己膝蓋處,支撐著自己立起來,打腫臉充胖子:“不妨事。” 沈秦簫心中倒沒有作他想,見沈秦箏無礙,便繼續(xù)埋頭苦挖。 可過了許久,也不見尸體真容。 “奇怪,”沈秦箏疑惑道,“此處泥土已經(jīng)是并未被人動過的陳土。可為何尸體不見蹤影?!?/br> 確實如此。 因著這幾處都是新墳的緣故,泥土尚還松散,并不難挖??涩F(xiàn)在的泥土已然變得堅硬而結(jié)實了。 他抬起頭來,同沈秦簫對視片刻,二人心領(lǐng)神會——這里面竟然沒有尸體。 沈秦箏立刻拔出了腰間平日里當作擺設的佩劍,在坑內(nèi)比了比,然后將佩劍遞給沈秦簫,問道:阿簫,傾你全力刺入墳中一試,看看是否見血。” 尸體籠統(tǒng)死亡時間也不出三日,此劍一刺,應能在劍柄處受阻。 沈秦簫當即接過。只見他一個騰空,旋身而上,緊接著便劍尖指地,直直向著地面而來。 那正是寒霜劍法第一式“寒霜落葉”。 長劍借著這樣的俯沖之勢,直直**了墳中,泥土一直沒到了長劍的劍柄。 沈秦簫心念一閃而過:“空的!” 他當即翻身站穩(wěn),隨手拔出了佩劍放在鼻尖一聞——除了土腥味兒以外,再沒有其他的味道了。 他對著沈秦箏搖搖頭:“也是空的?!?/br> 沈秦箏審視著著新立的八座孤墳,在腦中飛快的思索著。 這怎么可能呢? 這幾座孤墳看上去并不像又被人挖開移走尸體,又將土填回去的樣子。尸體更不可能在短短三四天的光景腐化成一堆白骨,何況灰飛煙謬,無影無蹤呢。 突然,一個念頭在他心中閃過。 這場景好生相似,同樣是毫無痕跡尸體便不翼而飛,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那據(jù)滅影暗衛(wèi)說在荒廟中看見的男子尸體,可不就是這樣嗎! 他在電光石火間突然明白了什么! 甫一定下這想法,沈秦箏突然覺得自己心中立起了一塊木板。 這塊木板好似從他的腳頸一直伸到了他的脖頸。這幾年的疲憊都因為這樣的一個信念一掃而盡,支撐著自己撐起了脊梁。 好像這是理所應當。 好像只要沈秦簫有難處,他就要幫他解決;他不開心了,他都會傾其所有來哄他開心;他有難處了,他就回來救他;他想要什么,他就幫他得到。 這事天經(jīng)地義,順理成章,早已經(jīng)刻進了他的骨血,成了他的責任。 只因為他那十年如一日灰白而淡漠的少年記憶,自沈秦簫來到以后,便添上了一抹嫣紅的朱砂。 那是他心頭的朱砂。 他輕輕跪下去,跪在沈秦簫的身前,用手拍拍少年的肩膀,然后將他拉到懷里。 就像小時候哄他那樣。 他感受到面前雙手捂住臉頰不愿抬起頭的少年身體一震,終于有了反應。隨即輕聲道 “阿簫。抬頭,來,看著二哥?!?/br> 沈秦簫的頭抵在他的肩膀,卻并不抬頭。 他將緊閉的雙眼靠在沈秦箏的肩窩,滲出的眼淚一點一點浸濕了沈秦箏的衣襟。 他搖頭。 “聽話?!鄙蚯毓~把手放在他的后腦:“二哥有話問你?!?/br> 然后他慢慢地捧起少年的臉,緩和了語氣問道:“你還愿意跟二哥說話么?即使知道我同你爺爺會這樣一直爭斗下去?” 沈秦簫眼神飄忽,并不答話。 “不愿意?” “不是!”沈秦簫下意識反駁,可說完聲音又立刻低沉下去,帶著委屈問道:“你不怪我了嗎?” “你說什么,二哥都信?!彼恼Z氣已經(jīng)徹底溫和下來:“我問你,可愿放下國公府的身份,逃開父輩的擔子。直到等到我有能力庇護你的時候,同我一起遠走?” 沈秦簫抬起頭,他下意識覺得沈秦箏好像許了一個隱晦的承諾,可是細想又覺得哪里不對。 他呆呆地問道:“可是,那位劉小姐不會介意么?” 沈秦箏反問道:“劉小姐?” 然后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是哪位劉小姐。 他自嘲地笑了笑,說:“你二哥被貶永州,已是棄子。早已經(jīng)不是當初朝廷上能跟你大伯分庭抗禮的新黨牛耳。劉閣老去年就像皇上請了旨,將這門婚事退了。說起來,我去年回京加冠祭拜宗祠,的確沒看見你。你不知道此事也好?!?/br> 墻倒眾人推。 去年回京,被皇帝召進宮里說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被劉家退了婚。 那劉閣老不知是聽說了什么風言風語,說當初寺廟還愿那一出“將門虎子巧遇妙齡佳人”的好戲,并不是天公作美,而是有心人暗箱cao縱,刻意排練。 開始劉閣老只是一笑而過,當作無稽之談。 后來說的多了,三人成虎,逐漸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劉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名聲竟因此事壞得干干凈凈,也不由得他不惱怒了。 一來二去,借著“沈秦箏遠在永州,大將軍常年不回京城,自己閨女才17歲嫁過去便是守活寡”的借口,劉閣老多跪了幾回勤德殿的青石板,終于撬動了李肆的牙關(guān),讓皇帝松了口,收回了圣命。 此事當然成了朝廷眾多世家茶余飯后的談資。 想當初這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是何等的風姿,一家有郎百家求,想踏門檻三叩頭。 而如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倒也不過如此。 不過,這事于沈秦箏,倒也沒什么特別大的影響,反正他回京也有準備將婚期延后的打算。這事一出,陰差陽錯的對了他的胃口。 他上劉家門去過一回,倒也算是談妥了。 唯一擔心的就是此事許是會傷及沈寒溪的顏面。 不過他也沒擔心的太久,后來沈寒溪一封修書寄到劉府,徹底解決了沈秦箏所有后顧之憂: 沈大將軍言辭懇切地道了歉,又提出了將劉小姐認為義女,日后還能作為娘家人,為這劉小姐日后談婚事的娘家背景,再添一籌砝碼。 劉家白得了這樣一門便宜親戚,當然高興的很。 自此,只除了沈秦箏沒了本應板上釘釘?shù)幕槭乱酝?,各家都十分滿意這樣的結(jié)果,皆大歡喜。 沈秦簫錯愕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一方面覺得:有人竟然瞧不上他的二哥,竟然敢退他的婚事,實在是有眼無珠,欺人太甚。 可是更多的,心里卻是一陣又一陣的狂喜:他再沒了婚事的諸多牽絆,不必為了其他原因,去娶一個他根本不喜歡的女子。 盡管沈秦箏說過,他歡喜于她,可他直覺,那是他違心。 真正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他再清楚不過了。 這狂喜夾雜著一絲歉疚,但他止不住地高興—— 沈秦箏婚事沒了! 他在過去的那三年里,暗地想了很多辦法,妄圖將此門親事作廢。辦法甚至包括但不限于——干脆毀了劉小姐的閨譽,一了百了。 這想法剛出來,他首先就斥責了自己一通,但是他們總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冒出來,輕輕地撓他一下。 這一來而去地糾結(jié),將事情拖到了現(xiàn)在,如今反而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了! 少年之前的難過剎那間蕩然無存,他剛想興沖沖地開口,可是一抬頭又看見沈秦箏那張無奈自嘲的臉,又覺得此刻在他心傷處撒鹽不太友好。 于是強憋著一口氣擠出了一個似怒非怒的語氣,帶著牽強的遺憾,干巴巴地回道:“啊……原來是這樣,他們好沒眼光?!?/br> 沈秦箏早已將他面上所有微妙的變化盡收眼底,心底苦悶之余,倒也有些好笑和解脫。 沈秦箏淡淡笑了笑:“是。由來錦上多添花,雪中難送碳。樹倒猢猻散,我也怨不得他人?!?/br> 這話說出來,尋常里聽見地下一句,總會是“君此后另覓良緣不在話下”“天涯何處無芳草”云云的客套話。 可沈秦簫就是說不出來,他想:我巴不得你一輩子都不娶。 “不過我本也無心此事,此番反而如愿,今后也無意考慮了。”沈秦箏將滿地狼藉收拾好,然后坐下來感嘆道:“日后孤家寡人,你若無意,我自收拾著去了西郊香山寺常伴青燈古佛,也未嘗不可?!?/br> “我愿意的!”沈秦簫急聲道。說完,他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低低地重復了一遍:“我自很是愿意的。” 得了此諾,沈秦箏終于放下了心中最后那一點擔憂,勉強笑了起來。 他看著沈秦簫,再次暗自在心里告誡自己:“我要救他,哪怕背上千古罵名,遺臭萬年?!?/br> 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著,但此刻的尷尬蕩然無存,惟剩下些若有似無的同心同德的曖昧,混著窗外的明月清風,在這房中絲絲蔓延開來。 過了好一會兒,沈秦箏才問道:“你方才來找我,是為著什么?” 沈秦簫這才想起了自己不請自入的初衷,一手指向窗外忙道:“啊是,方才看著窗外之月,想起了我們來時所經(jīng)過的亂葬崗到底在何處。我跟阿行縱馬走時,那月正在東山之上,正是此位亦近于此時??v馬向月而行不過兩炷香,便出了山?!?/br> “我們只要背向明月,反向行之,定會找到那方亂葬崗。貿(mào)然才有此意,想著先來告訴你。心中倉促,便由著小時候的性子了?!?/br> 幼時別說不等回應就入得門內(nèi),往日在他院子里時,那房門根本就是個擺設,從來作不得數(shù)。 沈秦箏當然沒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引起他注意的自然是那詭異的亂葬崗。 他有些激動地問道:“可當真?” “我仔細回想過,應是可行?!?/br> 若是現(xiàn)在就能找到那亂墳地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些什么鬼物作祟,說不定還能得知林寡婦的死因相關(guān)。 沈秦箏起身當機立斷:“我去叫莫青。趁月色明朗,我們今夜便夜探此地!” 他說著便要起身,可還沒等起身,就被一只手拉住,又坐回了原位。 “等等!” “可還有什么不妥?”沈秦箏疑惑道。 誰知半晌也不見沈秦簫答話。他的手一抓完,便立刻縮了回去。沈秦箏分出了一點心神來感受那里殘留的余溫,只覺得有些guntang。 沈秦簫扭扭捏捏了好久,終于別開臉,聲若蚊吶地問道:“嗯,能不能……能不能就我們……我們倆,單獨去?!?/br> · 月色下,二人紛紛拿上火把,騎著馬緩慢上了巫山北側(cè)沈秦簫與徐行二人來時路。 當時問完這話,沈秦簫心中便警鈴大作一般,登時有些后悔。不說夜晚行路危險,單說沈秦箏武藝并不是很精這一點,他好歹一個封疆大吏,出門總是要帶著些護衛(wèi)的。 就算不為了安危,為著場面和他實際身份,也和該如此前呼后擁。 他提出這要求,歸根究底不過是為著他那一點想要同他單獨在一起多呆一會兒的私心。 可沒承想,沈秦箏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沈秦簫當時一抬頭,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總覺得他那二哥的臉色,有些異常的紅。 當時他沒放在心上,只是立刻信誓旦旦地表態(tài):若有什么危險自己一定第一個沖上前去保護好他。 當然,最后只得了沈秦箏的一個輕輕地“拍肩”,并不言語。意思是:當哥哥地怎么會讓自己的弟弟沖鋒陷陣,第一個沖在前面面對危險。 可現(xiàn)在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兩人并轡而行,馬蹄陣陣傳來并且漸漸融為一體。四下無聲,只余樹間清風,蟲鳥相鳴。沈秦箏那面紅耳熱的樣子,卻在他的心頭縈繞,怎么也揮之不去。 “你生日還沒過吧?”沈秦箏沒話找話地問道。 “是?!鄙蚯睾嵒氐溃骸笆?,還有六日便是。 ” “唔,”沈秦箏點點頭,“十七了。”他附而感慨道:“一轉(zhuǎn)眼,你都這么大了?!?/br> “虛長了這許多年,蹉跎光陰,不及二哥分毫?!闭f起這個,沈秦簫有些無地自容地慚愧:“二哥十六上金殿點三元,十七已經(jīng)在教太子讀書了。我卻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漫山遍野地荒跑?!?/br> 沈秦箏搖搖頭,又是欣慰又是不贊同地自嘲道:“你想像我一樣,年紀輕輕便被困在了京城,跟著漩渦一樣隨波逐流,最后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么,呵。” 他轉(zhuǎn)頭過來正色道:“阿簫,我知你意不在此,同樣亦希望你終其一生也不要走上這條路。” 他目光灼灼,神色正經(jīng)自若,帶著滿心的期許。 沈秦簫愣愣地看著他,雖然不懂為什么他的二哥此刻看上去如此哀傷,但還是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沈秦箏一頷首,將話題揭過:“既然日子近了,那便此處過生辰了再走吧。自你……” 他看了沈秦簫一眼,然后將頭轉(zhuǎn)向前路,接著前話說道:“自你十三歲后,便再沒陪你過過,是我食言了?!?/br> 食言之說,源自小時候兩人的小秘密其中之一。 沈秦簫每年的生日,都必須由沈秦箏備好禮物。就算是沈秦簫11歲那年回陳州,沈秦箏也是提前將禮物送到了陳州太白山莊的。 十三歲那年,沈秦簫獨身一人拋下了國公府眾賓客,來到了門可羅雀的將軍府,吃了那碗一嘗味道就知道是出自誰之手的素面,然后一言不發(fā)地回去。 但這也是算的。 只是十四歲那年生辰,他再也沒有收到過心心念念的禮物了。非念物,只念人。 沈秦簫有些黯然:“形勢所逼,怪不到二哥身上?!?/br> 沈秦箏苦笑:“今年一定補上?!彼肫鹆藭坷锬且豁秤忠豁车闹旃P描紅,每年中元都像是著了魔一樣,瘋狂地寫著。即使那時候心知肚明,這東西也許再也不可能送出去了。 天公垂憐,沈秦簫竟在此刻來到了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