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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第二十 九章 ...

    趙學(xué)軍覺得自己得了一種病，不愛長大的病。他二哥也病了，每天都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快點擁有某種權(quán)利，可以不必被關(guān)在教室里，能夠自由的支配時間。趙學(xué)軍想告訴他，其實，你就是長大了。你也必然沒有自由，以前是大人們把你關(guān)起來，再后來你自己會把自己關(guān)起來?？傊钡剿?，沒有什么時間會屬于你這個個體。

    春節(jié)，大哥在學(xué)校入了黨，沒有回家過年。整個寒假，趙學(xué)兵，趙學(xué)軍都沒什么活力，不愛放炮，不愛串門，不愛說話，沒有大哥帶著他們?nèi)ズ[，沒有人在出了問題之后替他們頂缸。哎……挺沒安全感的。

    相對于兩兄弟對兄長的無限懷念，大哥那邊的回信卻完全呈現(xiàn)一幅沒良心的狀態(tài)。他的來信大約有五頁，有四頁說到他的學(xué)校生活，一頁與父母交心，提及趙學(xué)軍，趙學(xué)文的就一行字，還是捎帶的：親愛的爸爸mama，學(xué)兵，學(xué)軍……你們好……”

    所以說，長大一點都沒意思。趙學(xué)軍喜歡把自己這輩子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詳細的記載。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品嘗。他有不少收藏品類別，有關(guān)于古董收藏，在此就不詳細記載。帶著記憶出生，只要留心，你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是古董。報紙雜志，日用品，郵票，你使用的錢幣，老照片，甚至兄弟三個退下來的舊書包。對于小兒子的收集癖，其中有一項令趙建國哭笑不得。那項藏品的名字叫《爸爸的刑具》，藏品有：舊軍用皮帶一條，老式釘鞋掌大頭皮鞋一只，搓衣板一個，殘爛的搟面杖半條……

    趙建國對兒子這種癖好哭笑不得，他也給這些東西起了一個名字‘兒子的變天帳’他問他：“兒子，你是不是等我老了，還要跟你老子我拉清單呢？你媽也打你了，你怎么不給她留一本賬？！”

    趙學(xué)軍有些氣憤：“我媽用手擰，怎么留??！”

    兒子們逐漸成長，這令高橘子與趙建國很欣慰?？擅總€家庭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雖然故事書結(jié)尾都那樣寫，從此他們走向的幸福的生活？可那是騙小孩子的。

    趙家人，這一年現(xiàn)在深深的覺得，事情少些，便是幸福。你看現(xiàn)在，奶奶年老，卻并不糊涂，身體也不錯。高橘子賺錢賺得趙建國下半生都無憂了。大兒子爭氣，上的是不花錢包分配的上等學(xué)校。而且在學(xué)校喜報連連，二兒子的學(xué)習(xí)根本不用cao心，人又機靈，他班主任說考取跟他哥哥一樣的學(xué)校那是輕而易舉。小兒子資質(zhì)平平，勝在懂事貼心。有時候，趙建國也在想，不該再想太多了，不該再貪心了……可是，他還是憤怒，還是傷心，還是委屈，還是憋屈的要爆炸一般的無法發(fā)泄。

    趙建國所有的工作都被迫停了，上面沒說他工作的新安排，也沒有對他的問題給出任何結(jié)論。只是說，叫他呆在家里配合調(diào)查，等待通知。這些事情如何發(fā)生的？原因說出來簡直難以置信，可是就偏偏發(fā)生了，他已經(jīng)迎接了四個檢查組，據(jù)說還會來第五個。組織上多次為他解釋，現(xiàn)成的證言，銀行提供的證據(jù)，常譽的證明信，外加金鑫市場所有的單據(jù)賬本都可以說明問題，趙建國很清白。

    可是，這種清白，是個錯誤。隨著告狀信越來越多，最后演變成一股難以壓抑住的狂風(fēng)駭浪。被揭發(fā)出的問題有多種：

    一、高橘子現(xiàn)在的結(jié)果是與幾位大人物有了不正當關(guān)系所致。

    二、趙建國利用職權(quán)給妻子弄錢，搞方便。

    三、高橘子必須把錢拿出來，還給……隨便誰，反正不能歸她家。

    四、江關(guān)縣出過一個古墓，趙建國帶人連夜把挖掘出的古董運走了。

    五、趙建國濫用職權(quán)，轉(zhuǎn)移國家資產(chǎn)，走后門給把兒子送上軍校。

    等等之類……各種理由，難以一一詳細記錄。這種冤枉到頂點的莫須有的罪狀，整來整去竟演變成了，誰敢替趙建國說話，誰就不清白，一定有私下的交易。

    那些信告到最后，意思已經(jīng)完全毫不遮掩，就是說，趙建國不倒不足以平息民憤。只要他還是縣委書記，只要他還在位置上，那么那些信必然會沒完沒了。上級領(lǐng)導(dǎo)也無奈，實在架不住公安，法院，省委那邊有十幾米高的群眾來信。即便是跟你無怨無仇，只要你過得比他好，他們就必然不允許你過得安生。

    從新年后，家里的玻璃幾次被人夜里砸破。院子里多次被人丟進狗屎，垃圾，死雞，甚至有一次，還有一個不足月的死嬰。

    趙建國辛苦工作這么多年，所有的成績一剎那猶如曇花般的被抹殺了。這種抹殺憋屈無比，完全沒有任何仇人，偏又是遍地仇人，整個社會都因為你家的錢而自覺地站在了你的對面。你家任何的不愉快，都會成為別人的愉快，你家任何的倒霉，都會成為愉悅他人的生活快樂元素。

    人是群居動物，脫離開群體，那是不對的。過去平等習(xí)慣了，隨著改革浪潮，這種從新劃分階級的現(xiàn)象，一直一直影響深遠，很多人一直無法習(xí)慣。

    西方電影里的英雄，可以一個人去挽救全世界，他能夠代表自己。

    我們電影里的英雄，必須要說：我代表人民處決你！他自己不敢處決。

    工作全停下來的趙建國，坐在家里看報紙，看書，有時候也去老常那邊。這幾天單位分房子了，新樓很漂亮，趙家人也一直期盼著。按道理，趙建國家應(yīng)該有一套。都工作了這么多年了?？墒牵M織上跟他談了，希望他能夠讓出來，不然很麻煩?，F(xiàn)在，趙建國很光棍，沒所謂，你們隨意。

    房子分罷，名單出來后，外界又是一陣是是非非：據(jù)說，這次分房子，沒有趙建國家的。這充分說明，趙建國有問題。不然組織上為什么不給他分房子。

    夜晚，高橘子回到家，進門后，她小心翼翼的脫了鞋，穿著襪子小心翼翼的從客廳往房間里走。

    “你也不怕腳涼?！壁w建國在沙發(fā)上托著腦袋小聲問他。

    高橘子一臉巴結(jié)，小聲說：“吃飯了沒？”

    趙建國搖頭：“沒胃口?！?/br>
    高橘子舉舉小皮包對他炫耀：“豬大腸，豬耳朵……我去酒廠給你弄了點酒頭（白酒在蒸餾初期截留出的酒度較高的酒。）我去給你兌點低度酒?！闭f完，高橘子指指房頂。

    趙建國樂了一下，穿起鞋，披了大衣跟媳婦一起上了屋頂。

    客廳里安靜非常，沒一會趙學(xué)軍跟趙學(xué)兵的小臥室悄悄打開。趙學(xué)兵慢慢從屋里走出來，趙學(xué)軍跟在他后面。兄弟倆一起輕手輕腳的來到院里，聽了一會又放心的回到臥室，蓋起被子，仰面看著屋頂，半點睡意都沒。

    “三兒?！?/br>
    “嗯？”

    “這幾天，你寫的那個是什么？”

    “憤欲忍與不忍，便見有德無德?！?/br>
    “啥意思？”

    “人能不能克制憤怒與欲望，就可以看出有沒有修養(yǎng)道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