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死了，你要給我放三天電影，耍一天書。”吃罷飯，奶奶拄著拐棍，跟在自己兒子身后絮絮叨叨的安排她死后的喪事。

    趙建國洗了一個熱毛巾，遞給老娘，他老娘不理他，很是神秘的對他低聲說：“你媳婦，給俺做裙的了沒？”萬林鄉(xiāng)下的老婦人，管死后穿的壽衣稱為裙的（壽衣裙子）。

    趙建國哭笑不得，這一年，老娘越來越孩子氣，她根本不管你忙不忙，想要做什么事兒，合不合適更是不會去考慮?？傊?，我現(xiàn)在要什么，你就得給我弄什么，我說這事不對，對也是不對。最近……老太太回鄉(xiāng)，同村一個老太太去世，修的是招搖的五彩大棚，喪事辦了七天，請了兩天電影，兩個八音會吹吹打打整七天。一向自傲的老太太受刺激了，決定回家安排后事。有關(guān)于她死后的安排，趙家人一天要聽最少三十遍。

    “做了！做了！七層……全是緞子綢兒的，橘子早就給你備好了。”

    趙建國扶著老娘進(jìn)屋，幫她打開唱機(jī)，老太太安靜了下，又對著出門的兒子嘮叨了句：“怎么地，也得給我做十三層么。全部要緞子！”趙建國打了個踉蹌，扶下門出去了。

    老太太看到兒子人影消失，又抬起頭，神色特清明的說了句：“我想我大兒了，想去我大兒家住，我要死了，都五年沒見到我大孫孫了。”

    趙學(xué)軍坐在客廳看動畫片兒，王希神色灰敗，一臉抱歉的坐在一邊玩指頭。大上個星期，趙學(xué)軍高考，他大老遠(yuǎn)從海南回來，帶來廠子里出的第一批果茶飲料。他一路披星戴月，下車上飛機(jī)著急忙慌的趕到考場外，硬是攔住將要入場的趙學(xué)軍，將自己的禮物“君怡”牌果汁奉獻(xiàn)給趙學(xué)軍喝。趙學(xué)軍開始還不愿意喝，他非要他喝！

    好么！某些人腸胃弱，王希帶回來的是果汁是高濃度特制的原汁，一小罐下去，拉了十多天，雖然趙學(xué)軍一再說，考的還不錯，可是最后那天拉到發(fā)燒，臨上考場還吊了瓶子。他說考得好，就是沒人信。

    闖了禍的王希，自打那天起，神態(tài)猶如斗敗的公雞，行為好像挨過揍的土狗。他跟在趙學(xué)軍身邊，話也不說，飯也不愛吃了，廠子里的山楂原料也不去收了，合同也不談了。誰敢叫他董事長，他也不打哈哈了，也不學(xué)著高橘子發(fā)名片了，他只是一聲不吭的跟著，就像趙學(xué)軍的影子。

    動畫片終于放完，趙學(xué)軍站起來，打了一下晃。王希趕忙過去扶住他，滿眼的抱歉跟關(guān)心。

    “真沒事，坐久了。你陪我去輸液吧！”趙學(xué)軍笑笑，覺得真無所謂，他自己是對自己放心的，該寫的都寫了，只是拉肚子沒來得及檢查就跑出去了，最后那天發(fā)燒，他答題答的比較模糊，不過他覺得還不錯了，該做的都做了。

    趙建國掏出錢，遞給兒子，一邊給一邊小心的看著兒子的臉色嘮叨：“考不好，就考不好唄，大不了復(fù)習(xí)一年?！?/br>
    “爸！真沒事，志愿都填好了，我沒信心敢填嗎？天州市那地兒不錯，我早就想去了，嗯……氣候好，一年四季氣候跟咱這里差不多，最重要的是，那里離咱山西也不遠(yuǎn)，那邊不是還有我媽在外省干的第一個商場嗎，我周瑞哥不是也在那邊嗎，我也想去幫襯下。你放心，一本不成，天州還有二本，反正我是不復(fù)習(xí)！”趙學(xué)軍郁悶了。

    “成，不復(fù)習(xí)，不復(fù)習(xí)。那個……王希啊，這沒啥，你別當(dāng)一回事，你姨姨巴不得他考不好，家里的店子現(xiàn)在都沒人管。去吧去吧，晚上記得給你干爹打國際長途，別每次都等你干爹打，咱家不缺那幾個，你干爹想你了！”

    王希將趙學(xué)軍手里的錢抽出來，遞給趙建國，意思是自己有錢。反正，這幾天，這人就是一個字兒都不吐，沉默的令人發(fā)指。他伸出手，使勁攙扶著比自己低一頭的趙學(xué)軍向外走。

    捂捂額頭，趙學(xué)軍悲憤了，不就是考試遇到拉肚子，這還沒下考分呢，他估摸的分?jǐn)?shù)也差不多??？這都干啥啊？大哥一天一個電話，二哥寄了成堆的游戲卡不說，還寄來一本書《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橘子媽什么都丟下了，從外地回來陪兒子，就連干爹也是一天一個國際長途，據(jù)說還寄回來一大套外國錢幣討他高興。

    總之，這么說吧，全世界用態(tài)度證明一件事。他們都覺得趙學(xué)軍是個小心眼！

    趙學(xué)軍站在陽光下，還沒舒服的曬了兩秒，腦袋頂“嘭！”的一聲，一把黑色的太陽傘就遮到了頭頂。

    “我想嗮太陽！”趙學(xué)軍很生氣！

    王希不理他，攙扶著他向外走，這一路，熱情的小院的鄰居，不停的問：

    “軍軍啊，高考考得好嗎？”

    “三兒啊，出來了，考不好沒關(guān)系，誰不生病啊，人能大過天？想開點(diǎn)！”

    “軍軍啊，吃西瓜嗎？對了，你不能吃瓜，那……就想開點(diǎn)??！”

    “三兒啊，考得好不好?。∧慵胰硕悸斆?，指定沒問題！”

    “三兒，一起玩去……玩幾天啥糟心事都沒了?！?/br>
    個子高高的王希，越來越矮，最后蹲到趙學(xué)軍面前，甕聲甕氣的說：“背……你！”

    “你特么（他媽）的……王希你別拖我……我不要背！又不是腿斷了！”趙學(xué)軍終于炸毛了。

    從診所出來，趙學(xué)軍看著自己已經(jīng)發(fā)青的手，不由嘆息，上輩子，吃啥都成，那是鐵肚子。他扭頭看看已經(jīng)是一臉成年姿態(tài)，樣子更加帥氣的王希呲呲牙，這氣質(zhì)，他十分羨慕啊，自己都十九歲了，還給人當(dāng)小孩兒哄呢。

    王希被他笑得尷尬，終于還是開了口：“看我干什么呢？”

    “看你帥啊，王希，你如今要啥有啥的，不少女人追吧？”

    王希低下頭，掩去一絲得意，抬起頭點(diǎn)點(diǎn)：“恩，不少?！?/br>
    趙學(xué)軍試探的問：“你就沒找個處處？你都22了，這擱在小山頭村，都三孩子爹了?！?/br>
    王希想了下，很利落的搖頭：“沒找，找那個干嘛，怪麻煩的，我忙，三十歲之前不考慮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