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

    凱拉一路顫顫巍巍的走來，即使有人攙扶，他那個樣子，也仿佛隨時要摔倒，佝僂著的身體老態(tài)龍鐘，但每個路過的人，在見到他后都恭敬的低下了頭。這不僅是對他此時身份的尊敬，更是對他八十年來經(jīng)歷的尊敬。

    八十年，帝國的君主都換了三代，而這個當(dāng)初不過是一個小貴族庶子的青年，已經(jīng)成為了克里克地下……乃至朝廷上的教父，就算是當(dāng)今的陛下見了他，也要叫一聲先生的。

    凱拉慢慢的走著，終于走到了盡頭，早有侍從拉開了窗簾，陽光從落地窗中射來，一地溫暖。雖然現(xiàn)在因為智慧神殿的普及，玻璃已經(jīng)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但這么大片的玻璃，也不是普通貴族可以享用的。

    凱拉坐在躺椅上，瞇著眼，聽著侍從的匯報，突然外面?zhèn)鱽砑贝俚那瞄T聲：“大人，有緊急情報！”

    凱拉點了下頭，那邊就有侍從拉開了門，一個年輕人大踏步的走了進來：“大人，斯托芬全面驅(qū)除光明神殿，比米斯全面驅(qū)逐智慧神殿，大、大、大人……”

    那人說到最后，面上帶了驚恐。斯托芬是智慧之神的國度，比米斯是光明神的國度，兩個國家分別驅(qū)除對方的神殿，那只有一個表示——神戰(zhàn)！

    神戰(zhàn)！

    這是一個讓人想起來會覺得恐怖的字眼，但此時他想起，卻覺得有些懷念。八十……不，正確的說，應(yīng)該是七十七年前就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神戰(zhàn)，也就是那一次，本來已經(jīng)滅國的斯托芬又重新有了自己的神。

    一個在世間行走的神祗，就算是半神，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抗拒的，因此，原本的紛擾、爭斗很快就結(jié)束了。原本叫嚷喧囂的克里克與比米斯之間的神戰(zhàn)也戛然而止。

    當(dāng)時他們還有一份茫然，為什么伊曼成神了，打到一半的戰(zhàn)爭就不打了？難道是害怕斯托芬的報復(fù)嗎？但，就算新生神祗可以在凡俗逗留一段時間，卻也不能做太影響世間的事。無論伊曼對克里克有怎樣的痛恨，也不能對克里克實施報復(fù)——克里克還是有神的！甚至有一段時間，很多人都以為伊曼是埃多的附屬神。

    當(dāng)時，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員，在有些可惜巨額財富損失的同時，也有一種慶幸，就說他并沒有上戰(zhàn)場，也是害怕那種蕭條的。一直到后來，當(dāng)他升到一定的位置后，才知道那所謂的神戰(zhàn)，其實根本就不是神戰(zhàn)。

    和真正的神戰(zhàn)相比，那幾年的戰(zhàn)爭，就仿佛小孩子在過家家。

    “大、大人……”

    他回過神，看著有些慌亂而更有些興奮的屬下，慢慢的開口：“那是他們的事情?！?/br>
    “大人……”

    “神殿有消息嗎？王室有消息嗎？”他咳嗽了一聲，“既然都沒有，我們又為什么要慌亂。”

    “非常抱歉，大人?！睂傧碌拖骂^，慚愧道，“打擾大人休息了?！?/br>
    他抬起了一只手：“全面注意這件事?！?/br>
    “……是?！?/br>
    “無論有什么消息都不能錯過，每天起碼向我匯報一次?！?/br>
    “……是?！?/br>
    雖然不能理解他的態(tài)度，但那屬下還是恭敬的應(yīng)了下來。凱拉知道他的疑惑，不過作為上位者他也沒有必要去解釋。其實無論兩個國家打成什么樣子都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他的地位，早已不會因為這些外面的動亂而有所改變了。他好像不應(yīng)該再在什么事情上太過費神，只要保證好自己的身體就足夠了。一直以來，他也是這么做的。

    “老不死的！”

    “那個老惡魔！”

    “那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腐朽的味道?！?/br>
    ……

    雖然沒有人在他面前說，但這些話他是知道的，甚至有人猜測他是不是在吸允年輕人的血以來讓自己活命，就算坐在王座上的那一位，雖然表面上對他很恭敬，甚至在私下里還叫他父親，心中也是巴不得他死的。

    不過對這些他并不在乎，也沒有必要在乎，他活著，那么無論有多少人希望他死，在他真正死之前，他們都要巴結(jié)他奉承他迎合他，乃至……懼怕他。

    作為一個老人，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老人，這已經(jīng)足夠。

    而他現(xiàn)在之所以會這么上心，完全是因為那個人……或者說神。他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人當(dāng)時來找他借晶石時的樣子。本來只以為那只是一個將來有可能會用到的魔法師，哪知道后來那人竟一飛沖天，不僅遠遠超過了他的以為，更達到了他無法企及的高度。在他到了斯托芬后，他和那個人只再見過一次，那時候，斯托芬已經(jīng)復(fù)國，而他，已經(jīng)掌握了一定的權(quán)勢。不過能和那個人再見，第一是和那個人有那么一點老交情，第二則是，他和那位葛洛有過生意上的合作。

    他還記得那人長身玉立，一雙眸子已經(jīng)帶著金光，面孔上已經(jīng)沒了過去的虛弱，只是，依然不是太強壯的樣子。只是遠遠的一瞥，并沒有說上話，那個人好像注意到了他，對他點頭笑了一下。再之后，他在斯托芬的生意很受照顧，許多克里克人都受到了打壓，唯獨他……當(dāng)然不是說沒有，可是比起其他人，他已經(jīng)好太多了，這也為他后來大權(quán)在握打下了基礎(chǔ)。

    明知道那人不太可能再在這些事上留心，可他總覺得這是那人的關(guān)照。

    說起來，他和那個人并沒有太深的交情，但也許那個人太強大了，強大到他即使仰視也無法觸及，所以他不自覺地就去追尋，這和一般的神祗不一樣。

    對其他神祗，他當(dāng)然是有崇敬的有畏懼的，但那些神，他所知道的只是神，而伊曼，是一個由人變成的神。

    “就讓我，來看看，你能不能再創(chuàng)造神跡吧……”

    他這么想著，但其他人對伊曼并不看好，現(xiàn)在，大家已經(jīng)知道伊曼并不是埃多的附屬神，雖然他有了“知識”的頭銜，從神格上將來應(yīng)該很有發(fā)展空間，但畢竟是一個新神。

    一個不足一百年的新神，怎么能斗的過成神千年的光明之神。凡人并不知道神之間的來往，但是神祗的衰弱，卻是可以從凡俗上的一些蛛絲馬跡中看出來了。

    已經(jīng)有國家和斯托芬停止了來往，原本王室里商談的婚約，也在不知不覺中慢了下來。大家都在以一種詭異的心情等著斯托芬的再次崩潰。凱拉還被王室詢問過是否需要有什么準備。

    “陛下想做什么準備呢？難道陛下以為斯托芬會在同一地方跌倒兩次？”

    “但是……”

    “神殿是什么主張？”

    “神殿沒有任何動作?！?/br>
    “那么陛下的祈禱呢？”作為神的直接后裔，在重大決策上，帝王是能夠直接向神祗祈禱的，當(dāng)然，神祗會不會回應(yīng)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也沒有明確的回應(yīng)?！?/br>
    “那么，陛下何不再等等看？”

    而這一等，就是五年。凡俗的時間好像在神祗那里完全失去了作用，對于一般的普通人來說，甚至忘了有這么回事。而這五年，對于很多人則不一樣。

    在這五年間，有人出生，有人死亡，凱拉，就能清楚的感覺到死亡一步步的接近，那種作用到身體深處的崩潰，是再強大的牧師也無法逆轉(zhuǎn)的。

    “不要冷落斯托芬?！?/br>
    “是?！?/br>
    “過去的貿(mào)易不要結(jié)束?！?/br>
    “是?！?/br>
    “不要……得罪……斯、斯托芬……”

    在說這一句的時候，他已經(jīng)看到了陣陣的白光，恍惚間還有自己最愛聽的小調(diào)，并不是什么高雅的樂曲，但卻充滿了情趣。恍惚間，他好像還是那個庶子，在自家的農(nóng)場上，無憂無慮的漫步。

    “天國里，也會有這樣的音樂嗎？”隱隱的，帶著這種疑惑，他混沌的目光投向?qū)γ娴牡弁酰贻p的面孔英俊而充滿了剛毅，此時還帶著一種悲痛，但目光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是啊，籠罩在王室頭上幾代的陰影終于要消失了，終于可以大權(quán)在握，怎么能不高興呢？換成是他也會高興的，只是希望，這個帝王，能夠記得他的話……

    這么想著，他終于閉上了眼。再醒來，已經(jīng)是在天國了，還沒有睜眼，他就感覺到了新生的活力。他沒有急著起身，而是細細的體會久違的輕松。

    “既然已經(jīng)醒了，就趕快睜開眼吧，現(xiàn)在可不比過去呢?！?/br>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還帶著管教的意味，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這么和他說話了，他睜開眼，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哥哥？”

    “看來你還沒有忘記我，親愛的弟弟?！?/br>
    “您說笑了，您還好嗎？”

    “當(dāng)然，這里是神國，埃多神會為我們準備好一切，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虔誠?！?/br>
    就算他這么說，凱拉還是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抑郁和妒忌。雖然還沒有機會看到現(xiàn)在的面孔，但是從身體內(nèi)的活力，以及用眼角的余光瞥到的手背來看，這個身體還是相當(dāng)年輕的。

    起碼要比對面的兄長年輕。他正想著，突然聽到一陣號角聲，他的兄長臉色一變：“快，神戰(zhàn)快開始了，我們快去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