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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或滑過水面,或滑翔于天地間,或組團洱海晨泳的水鳥,顧之橋對自己一無所知感到惋惜。書到用時方恨少,如果此時能吟詩一首、信口說出水鳥的種類就好了。 苦思冥想好一會兒,終于想起梭羅在《瓦爾登湖》里所說:“我發(fā)現(xiàn)我自己突然跟鳥雀做起鄰居來了;但不是我捕到了一只鳥把它關起來,而是我把我自己關進了它們的鄰近一只籠子里?!?/br> 以為是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不過也是從一只籠子進了另一只籠子。 昨夜獨眠,一夜安睡無夢,醒時少了呼吸聲與溫度倒有幾分寂寞。 身邊有人嫌擠,沒人又嫌太空。人,人就是那么作。 高中同學聊天說起夫妻生活在一起,相熟的紛紛表示,一人一間最好。各有空間,省得打呼、翻身、磨牙,互相影響,想睡在一起時再睡一起。有同學說要弄個上下鋪,電路控制,情到濃時,一按開關,上鋪的朋友立刻掉下來,像天使掉落凡間。當時大家笑說:床沒做好,半當中卡住了要怎么辦,豈不掃興。 也有同學表示,不睡在一張床上叫什么夫妻。 夫妻,到底怎么算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是夫妻,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的是夫妻,攜手白頭共此一生的是夫妻,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shù)的也是夫妻。 顧之橋迷惑,小時候清楚明白的事情,長大了反倒不明白了。 各人有個人的夫妻緣法,而她和林涵音…… 在一起有怨,分開會想,如果當初只談戀愛會不會好些? 戀愛到結婚,再不濟相親到結婚,總有相處時間了解彼此是否合適。她們倒好,直接拿來左半右半,咔嚓一下,硬生生合二為一,邊邊角角統(tǒng)統(tǒng)拗斷。 痛嗎?痛。 要扯開嗎?還在糾結。 痛都痛了那么久了,萬一好了呢。 可誰也說不好是十萬之一、百萬之一還是億萬之一。 結婚那天林涵音說了:如果以后出現(xiàn)問題,我們不要覺得彼此不適合就馬上分開,我們一起努力修補修補好不好。 她答應了呀。 當時她覺得有感情,一切好修補。人,最有適應性、可塑性最強的人,怎么會沒法修補呢。 她忘了有一種修補叫補天,女神專業(yè)技能。 現(xiàn)在感情是有的,但修補……與其說要修補,不如說是改造。 林涵音想堅持這段關系順便改造她,她看得出來,但是她自己呢。 多想無益,先看看早飯吃啥。 顧之橋換過衣服,關門下樓,客棧里安安靜靜的。這幾天除了晚上有客人在長廊吃飯,幾乎沒見過住客,不是飛鳥與魚的平均水平,就算淡季,這里也不會只住她們兩個。 難道程充和為了接待她們把其他業(yè)務停了? 停一天損失一天的房費,普通房間也好幾百大洋一天,是錢啊,錢。 走到院中,與吧嗒吧嗒走過來的馬克吐溫四目相對。 “早啊,馬克吐溫?!?/br> 斑點狗看牢她。 顧之橋彎下腰,笑瞇瞇地看向馬克吐溫的頭頂:“我可以摸摸你嗎?” 馬克吐溫在她面前坐下。 顧之橋眉開眼笑,“真乖?!?/br> 她先伸出一根手指頭小心地放到狗的頭頂,搓一搓,習慣性地聞一下手指的味道。 沒有怪味,狗很干凈,也沒有排斥她的反應。 很好。 顧之橋放心地摸它腦袋,摸它下巴。聽說撫摸寵物能分泌一種叫催產(chǎn)素的神經(jīng)遞質,催產(chǎn)素能夠減少人體內壓力激素的水平,降低血壓。 “馬克吐溫,你吃早飯了沒?” 馬克吐溫不答,用它水汪汪的眼睛看牢顧之橋。 “這是沒吃過的意思?”顧之橋看看周圍,不像有人的樣子,“你知道狗糧在哪嗎?你吃的狗糧。” 馬克吐溫迅速站起來,帶她走到墻邊的架子前坐下?lián)u尾巴。 “喲,又聽懂啦,聰明的狗。我看看你要吃多少?!?/br> 顧之橋正在看包裝袋后面的說明,馬克吐溫忽然站起來,長腿一邁,要跑的節(jié)奏。 “馬克吐溫。”聲音嚴厲,不怒自威。 顧之橋被小小電了一下,看著被點名的馬克吐溫猶豫一會兒,投向它主人的懷抱。 它主人披著外套,穿著寬松的運動褲,踩著絨毛拖鞋站在走廊上。顧之橋特意看一眼她的拖鞋,幸好不是兔子式樣的,兔子和程充和放在一起十分違和。什么動物比較匹配?她想不出來,現(xiàn)在這雙鱷魚頭就很不錯。 “馬克吐溫,做壞事了?想逃到哪里去?” 狗搖搖尾巴,端坐在主人跟前。 顧之橋替它解釋:“我以為它沒吃過早飯,就問它狗糧在哪,它帶我來拿?!?/br> “它老這樣,明明吃過了,假裝沒吃?!背坛浜筒[著眼對顧之橋笑一笑,微卷的短發(fā)有點凌亂,看得出來剛起來不久。 “啊,你個騙子?!鳖欀畼蜃呱锨傲R狗,“居然騙我,濫用我的好心。馬克吐溫,你說,你是不是很無恥,騙這么一個溫良的好人。你個大騙子,你的心不會痛嘛。” 剛打算聲淚俱下地控訴,鼻尖飄過一股冬青味牙膏的味道,顧之橋摸摸鼻子,有點窘,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神經(jīng)病有啥好不好意思的,牙膏,牙膏,誰不用牙膏。她暗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