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音心里有火，對她爸對顧之橋，那聲冷笑正正好點著她的火。顧之橋懂什么，她憑什么嘲笑她，她從來沒有她的煩惱。非但不懂，也不會理會。顧之橋只會覺得都是借口，是她沒有勇氣反抗的借口。

    “顧之橋你什么意思？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你管我相親不相親！”

    本來就不想管，這話正中下懷。顧之橋馬上說：“啊，沒有沒有，我沒有要管你的意思，跟我沒有關(guān)系。請別在意，是辦公室里太干了，我鼻子不舒服?！闭f完還特別賤地從桌上的紙巾盒里抽了張紙巾出來，假模假樣地擤一擤鼻涕。

    顧之橋說情話好聽，這樣的人通常說難聽的話也特別氣人，連說帶演全套。程充和白她一眼，充滿警告的意味。

    是了，母女連心，女兒是mama的小棉襖，mama是女兒的羽絨被。

    顧之橋縮縮脖子，立刻噤聲。她現(xiàn)在只希望林涵音長話短說，別嘮嘮叨叨，沒完沒了，最后耽誤她們看戲。

    被她一打岔，林涵音反倒不知道要怎么繼續(xù)往下講，好像說什么都是顧之橋的“早知道“。她跺跺腳也哼了一聲。

    程充和不清楚她倆過去的對話，僅憑兩人的表情，多少能看出些眉目。兩個人在一起無非就是那些事情，尤其是兩個女人，難以被家庭祝福，一方父親還是個特別古板老頑固。想必今天的對話在她們兩人之間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從抽屜里拿出一盒明治巧克力脆，遞到林涵音面前。不開心嘛，吃點巧克力總是好的。

    林涵音也不客氣，拆開就吃，吃著還瞪了顧之橋一眼，像是在說：我的，不給你。

    顧之橋還她一個白眼，那是她買的好不好。不過為了能準(zhǔn)點看戲，她不作聲，繼續(xù)給錢今發(fā)感謝的消息。

    今天多虧錢今即時發(fā)出警報，否則以林涵音的心情，以林涵音對她媽的肆無忌憚，要是不敲門進(jìn)來就麻煩了——說是能夠說清楚，但是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顧之橋有時心態(tài)十分光棍，巴不得林涵音立刻知道，知道之后自覺自愿退避三舍，但是這樣的結(jié)果，程充和不會樂意見到。血脈相連的骨rou親情，在她女兒和自己同時掉下水的問題上，程充和不用想也會救她女兒，這一點無可厚非?？梢撬土趾糁荒軗衿湟坏那闆r，恐怕她會是系統(tǒng)默認(rèn)被劃掉的那個選項。

    沒被選上不是問題，但從來不在選項里，就是個大問題。當(dāng)然這一點她尚未確認(rèn)，她倆至今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達(dá)成共識，時間尚短是一個問題，很難達(dá)成共識是另一個問題。

    林涵音是一道坎，也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程充和心里。

    戀人，牽一發(fā)動二者全身。程充和痛，她顧之橋必然感同身受，反之亦然。唯一不同的是這樣的痛，程充和或可忍耐，而顧之橋忍不了也不那么想忍。

    辦公室內(nèi)一時之間只有林涵音咯吱咯吱咬巧克脆的聲音，吃過幾塊，心情略微平復(fù)，林涵音覺得沒趣，忽然迷惑自己到這里來的理由。或許只是因為女兒受到委屈就想找媽撒嬌——十年沒享受過的待遇，沒想到媽這里有不速之客，是她前妻，看起來倒是比她跟她媽關(guān)系更好。自己身處兩人之間，好像是一種妨礙，破壞了她們原有的氣氛。

    如果對象不是她的前妻和她的母親，林涵音一定會覺得兩人關(guān)系超乎尋常，有一種能夠憑空生出結(jié)界感的微妙。

    “音音，不想去就不用去，不必勉強自己，你有你的選擇你的路，不管你爸怎么想，我總是支持你的決定?！?/br>
    話好聽，但是在林涵音這里作用并不大，沒有她期待中的那種母親一個肯定便能給予她無限力量的效果。這時候，她倒是能夠理解為什么顧之橋會和母親一起活動，在這一點上，兩人想法一致，語調(diào)里的堅定也如出一轍。

    “媽……”林涵音面露難色。

    “需要我怎么做？”

    “你能不能找我爸談一談？把你的那些先進(jìn)、開放的想法灌輸給他，給他洗洗腦?！?/br>
    程充和一怔，沒想到林涵音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眼見顧之橋整個人不好了，像是又要暴跳，忙對她搖頭阻止她出聲?！耙粢簦愦_定這是一個好主意？你確定讓我跟你爸聊過之后不會適得其反？我倒是擔(dān)心原本他可能不會押著你結(jié)婚，我跟他聊完之后，他說不定以死相逼?！?/br>
    差點跳起來的顧之橋又縮了回去，事關(guān)親爹，林涵音的智商就直線下降，說的話問的問題句句弱智，令人難以直視。就好像有個林建學(xué)開關(guān)一撥，林涵音迅速從成人變?yōu)閮和?/br>
    萬幸的是，脫口而出的瞬間不過腦，別人說的倒是能認(rèn)真聽，被親媽這么一說，林涵音立刻想到這些年，他爸提到她媽從咬牙切齒到冷靜沉默，但是那沉默里所積聚的風(fēng)暴并不弱于當(dāng)年。老實說，她都不敢跟她爸提見過她媽的事情，生怕她爸做出點極端事情，比如威脅她和親媽脫離關(guān)系。她頹然道：“媽，你說得對?！?/br>
    程充和還有一句對的話沒有講。

    但凡權(quán)利需要自己去爭取，哪怕是遇到像林建學(xué)那樣不講道理的人。如果不掙扎、不反抗、不逃脫，一心等著對方良心發(fā)現(xiàn)或是一朝頓悟，可能會永遠(yuǎn)受他的擺布，受他的控制。

    她能明白顧之橋的憤怒，還有顧之橋?qū)α趾舻暮掼F不成鋼。她也理解林涵音對林建學(xué)的依賴、畏懼不足以與他父親對抗，這其中固然有林涵音自己的因素，她身為母親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