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笑何等敏銳，立即從他聲音里聽出一絲落寞，一時良心未泯，便沒再嘲諷，輕輕地笑了起來：“是好事兒啊，那套書的成色怎么樣？”

    “非常完美。”

    “非常完美的宋版書……”王三笑低聲念叨著，“現(xiàn)在到秋拍還有好幾個月，這會兒正是青黃不接，如果能舉辦一個古書善本專拍……”

    魏琮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以澹冶如今的規(guī)模，拍品征集是個大問題?！?/br>
    “南京本地是有好幾個藏書家的，宋文淵的懷信樓里就收藏了不少古籍，不但有宋元善本，還有一些明清精刻……”

    魏琮輕笑：“三笑，你是在幫我嗎？”

    “……”王三笑猛地頓住，顯然沒料到自己竟不知不覺地就開始幫魏琮謀劃，這簡直是吃里扒外啊！他出離地唾棄起自己來。

    魏琮通體舒爽，比聽了善本部主管的匯報之后還要開心，笑著湊近話筒，壓低聲音：“看，三笑，咱倆的緣分還沒盡，往后啊，有的是好日子呢?！?/br>
    王三笑惱羞成怒地掛了電話，盯著手機屏幕上魏琮的手機號，大罵：“放你娘的狗屁！”

    “什么狗屁？”一聲勺子落在盤子上的聲音，楊成蹊從白日夢中驚醒，打了個哈欠，重新?lián)炱鹕鬃?，困頓地攪了攪杯子里的咖啡，“你電話打完了？”

    王三笑嗯了一聲，看向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笑道：“怎么幾個月沒見就蹉跎成這樣了？”

    “最近天天開會到半夜，”楊成蹊揉揉眼睛，“我這會兒陪你喝咖啡的功夫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要學會感恩啊，朋友！”

    “我給你的恩情還不夠？”

    楊成蹊嬉皮笑臉：“當然不夠，我聽說你也男女通吃，有沒有興趣把咱們的革命友誼升華一下，從朋友變成基友？”

    王三笑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我怕得艾滋?！?/br>
    “嘿，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楊成蹊拍拍胸脯，“我玩兒的都是干凈的，保證沒病?！?/br>
    王三笑皺了皺眉，他本來也對約炮、包養(yǎng)、金主之類的沒什么感覺，你情我愿、銀貨兩清罷了，可自從三年前在魏家老宅那一晚，他就聽不得這種“玩玩而已”的混賬話了。

    喝了一口咖啡，淡淡道：“最近公司不太平嗎，怎么天天半夜開會？”

    楊成蹊謹慎地左右看了兩眼，身體前傾，趴在桌子上神秘道：“你這幾年跟我打聽過好幾次魏家了，我不知道你們有什么恩怨，但勸你趁早抽身?！?/br>
    魏家？王三笑心頭猛地一抽，面上卻依然淡定，嗤道：“魏家是百足之蟲，豈是那么容易倒臺的。”

    “你還別不信，西南王那么深的根基，上頭風向一變，不也說倒就倒？”楊成蹊食指往頭頂指了指，壓低聲音道，“魏家能有現(xiàn)在這地位，就靠一個魏老爺子，知道他今年多大年紀？九十三！從三年前中風之后就臥床不起了，他還能活幾年？”

    王三笑點了點頭，木然道：“大概快死了吧?！?/br>
    “你覺得等老頭子仙去了，魏氏會到誰的手里？”

    王三笑腦中突然浮現(xiàn)出魏琮的笑臉，繼而搖了搖頭，將他甩出腦外，一一考慮過有繼承權(quán)的幾位子孫，有些唏噓地發(fā)現(xiàn)，今時今日，等魏老死后，最有可能繼承這偌大家業(yè)的，竟然是魏老三。

    楊成蹊嗤笑：“老頭子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把魏七逐出家門，雖然那個王八蛋欺負了我小妹，但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點能力的，其實我們這些所謂的豪門世家看著光鮮，內(nèi)里只不過是人家養(yǎng)的狗，魏七會是一條征戰(zhàn)殺伐的藏獒，而魏三，連當個哈巴狗的本事都沒有。”

    王三笑不動聲色地攪著咖啡：“魏氏近期可一點衰敗的跡象都沒有?！?/br>
    “相反股價還漲了不少，對不對？”楊成蹊道，“你不懂金融大鱷們的捕食法則，看過動物世界吧，每一只鱷魚都是機會主義者，大象體格那么龐大，但如果在喝水的時候被鱷魚群偷襲，最后也是被分而食之的下場。”

    “你是說魏氏會被圍剿？”

    “歷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魏家背后的老神仙已經(jīng)成了軟柿子，他自身都難保了，還會保魏三這條哈巴狗嗎？”

    從咖啡館出來，王三笑上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熊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納悶：“怎么了？”

    “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br>
    熊二倏地警惕起來，自從三年前被魏老三偷拍之后，熊氏兄弟二人對這種事情就非常敏感，低聲說：“你先上車?！?/br>
    車子緩緩融入車流中，熊大叼著煙面無表情地開著車，駛了十幾分鐘，沉聲道：“是有人在跟著我們?！?/br>
    王三笑往后看去，只見車流如織，完全無法辨認：“能甩掉嗎？”

    “甩掉？”熊二歪頭活動活動關(guān)節(jié)，笑道，“三少，你就在這里坐著，等著看好戲吧?！?/br>
    話音未落，熊大一踩油門，車子猛地加速，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之中左突右沖，身后一輛灰色轎車緊跟而上，熊大拐下主干道，幾個靈活的拐彎消失在視線中。

    灰色轎車緩緩停下，調(diào)轉(zhuǎn)車頭準備回去，背后一輛車驟然沖出來，挾雷霆之勢撞了上來，轎車猛地一打方向盤，被逼撞進路邊的綠化帶。

    熊二跳下車，手里拎著一根鏈條鎖，大步走去，俯身敲了敲車玻璃：“哥們兒，下來聊聊?！?/br>
    轎車拒不開門，熊二撩起鏈條鎖，只聽嘩啦一聲，車玻璃應(yīng)聲而破，他一腳踹下整塊玻璃，探頭看向車內(nèi)的兩個人，笑道：“怎么著？不給面子?。俊?/br>
    大概是看他人高馬大、肌rou虬結(jié)，皮笑rou不笑的樣子實在太過恐怖，車里兩個人哆哆嗦嗦地下來：“我們……我們什么都沒干?！?/br>
    王三笑打開車門走過去，上下打量兩眼，覺得實在不像專業(yè)的黑社會，皺眉：“誰派你們跟蹤我的？”

    “沒、沒人啊，”司機愁眉苦臉，“沒有人指使。”

    “哦，”王三笑點頭，“那就是你們確實是在跟蹤我。”

    司機驚覺掉進他的語言陷阱，一臉懊惱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矢口否認：“沒跟蹤，我們……我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br>
    “不可能，”王三笑道，“北京城沒有人不認識我魏光耀。”

    “什么？？？”司機頓時傻了，“你……你怎么可能是魏光耀？”

    “還他媽裝不認識我！”王三笑一腳把他蹬翻，轉(zhuǎn)頭往車邊走，淡淡道，“不用管他們是誰派來的，一人留一只手。”

    “是，”熊二立即掏出一把野外生存刀，抓住司機的手就要劈砍下去。

    “啊啊啊我說！我說！??！”司機立即慫了，一股尿sao味散發(fā)出來。

    王三笑倚著車門，遠遠地看著他們：“說吧?！?/br>
    “是魏特助讓我們跟著您的！”司機鬼哭狼嚎，“魏特助說只要拍下你全天的行程就算完成任務(wù)，我們哪想到還會被這樣……”他邊哭邊斜眼看著熊二手里寒光四溢的野外刀，整個人都不好了。

    王三笑臉色一變，聲音陰寒地逼近他：“魏特助？魏光耀？”

    “是魏……魏栩?！?/br>
    王三笑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地望天：“……這特么是誰？”

    “穆習習啊，”熊二小聲提醒。

    王三笑恍然大悟，驚愕地扭頭看向抖若篩糠的兩個年輕人，百思不得其解：“這龜孫子派人跟蹤我干什么？”

    熊二看了他一眼，覺得魏琮好像又被自家三少很隱晦地給罵了。

    “算了算了，”王三笑一擺手，“滾吧?！?/br>
    回到車上，熊大看一眼正努力從綠化帶里往外推車的兩個年輕人，沉聲問：“三少，不怕他們在說謊？穆習習沒有理由跟蹤你?！?/br>
    “他怎么沒理由？”王三笑輕松地笑道，“他暗戀我呢?！?/br>
    這事兒那么讓你自豪？熊二眼神充滿了質(zhì)疑，想了想，鬼鬼祟祟地進了一條讒言：“我們要不要報復回去？穆習習上次還把你騙去魏琮那兒，這小子越長越不可愛了?！?/br>
    王三笑饒有興趣地看向他：“你要怎么報復他？上回給塞了一嘴檸檬還不夠喪心病狂的？”

    熊二得意洋洋地笑說：“這回可以先給塞一嘴百香果，再堵上檸檬。”

    “好主意！”王三笑拍掌大笑，完了冷聲道，“熊大，回頭買十斤百香果和檸檬，你看著這貨吃，半個小時沒吃完就給塞菊花里去！”

    熊二：“臥槽?。。。　?/br>
    鄙視完熊二，王三笑含笑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高樓大廈，問：“穆習習算哪門子的特助，他這會兒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