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時常抱怨他是個沒有心的男人，無論對他多好，他總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仿佛任何人任何事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就連賀振英自己也覺得他大概天生就缺少一些東西，不能像普通人那樣擁有豐富的情感。

    可在看到寧鶴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上產(chǎn)生了巨大的變化。埋藏了近五十年的熱情劇烈地迸發(fā)出來，讓他不得不用盡全力去偽裝去壓抑，不然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會發(fā)生點什么。

    “嗯，可以的。你的成績很好，可以去a市先上預(yù)科班然后再參加入學(xué)考試?！币粋€月后，寧鶴已經(jīng)完全把這個意外闖入村子的外鄉(xiāng)人當(dāng)成了慈愛的長輩，他從未見過這樣學(xué)識淵博又器宇不凡的人，就算縣里最有名的老師也不及他一半的智慧。

    他崇拜、喜愛這樣的人，他滿足了自己對于知識和未知世界的渴求。賀時琛的到來等于為他打開了一扇門，門里面有無數(shù)新鮮陌生的東西等著他去探尋。

    寧鶴是村里寧老頭的樣子，寧老頭在五十歲那年在村口的河邊撿到了這個剛足月不就的孩子，由于襁褓中放了一只鶴型的木雕，于是就給他起名叫寧鶴。

    寧鶴跟這個村子里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樣，雖然他也會幫著家里干農(nóng)活做家務(wù)，可他最喜歡的就是讀寧老頭收集來的那些書籍。寧老頭早先在縣城里呆過，干過一份幫人看書店的活，后來書店開不下去了，老板就把很多書送給了他。

    寧鶴每天都要走五公里去幾個村合辦的高中上課，雖說是高中，其實只是把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聚集到一起，從小學(xué)到高中全部包辦的一個民間學(xué)校。縣里每年都會派老師過來，但每個老師都會因為吃不了這里的苦而早早離開。盡管如此，寧鶴還是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聰明好學(xué)而且熱愛文學(xué)的孩子就像亂石堆中的美玉一般惹人注目。

    他的志向是去城里上大學(xué)，可是想從這個村子走出去談何容易？

    就在寧鶴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賀振英出現(xiàn)了，他給他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大學(xué)的神圣之門在對自己敞開。

    他尊敬并感激賀振英，少年樸實的心里沒有太多想法，就算賀振英不會真正幫他什么，但僅僅是這樣一個消息就夠他感激一輩子了。

    “賀叔叔，太謝謝你了。如果沒有你，恐怕我的愿望一輩子都無法實現(xiàn)。”他知道求學(xué)之路必定不會像賀振英說得那樣簡單，但他不會放棄，無論花多少時間他都要完成他的夢想。

    看著少年稚氣未脫的天真笑容，賀振英搖搖頭說：“不必客氣，我早就把你當(dāng)成了我的……孩子了?！?/br>
    他無法將自己骯臟、齷齪的念頭宣之于口，眼前的少年是如此純真無暇，任何有關(guān)于性愛的東西都會玷污他。

    寧鶴永遠(yuǎn)不會知道，在賀振英的腦中，白天的他是一副天使的摸樣，可到了晚上，他就會脫光了衣服，乖乖地爬到他的炕上，對他露出與女人不同的嫵媚眼神，然后輕輕扭動腰肢，等待著他的……

    賀振英在他心里，是長輩、恩人、老師，他甚至比寧老頭更像他的父親，讓他不由得產(chǎn)生了親近之意。

    他會帶他坐在村口的石壩上，告訴他世界的政治和經(jīng)濟(jì)形勢，分析各國之間的利益糾葛。他的話遠(yuǎn)比廣播里的精彩和深入，總是讓他如癡如醉，不知不覺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為了這個男孩子，賀振英幾乎有些不務(wù)正業(yè)了，他忘記了妻子和兒女，還有那個出生不久的長孫，他的心神全部都毫無保留地奉獻(xiàn)給了這個少年。

    在一個傍晚，他倚在村口的那株梨樹旁，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對寧鶴說：“寧鶴，我朋友那里有一個名額，可以直接參加a大的預(yù)科班，成績優(yōu)秀的話一年后就能參加入學(xué)考試，我想把這個名額給你，你愿意嗎？”

    “什什什什、么?。。?？？？真真真、真的嗎？？”寧鶴被這個消息砸得暈頭轉(zhuǎn)向，眼睛眨了又眨怎么也無法相信。

    這樣的寧鶴又和普通的十六歲少年沒什么不同的，賀振英露出了略帶著溺愛的笑容說：“只要你想?！?/br>
    “賀、賀叔叔，我、我……”只要一緊張或者激動，寧鶴就會不由自主地結(jié)巴起來，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快被心里的雀躍之情給淹沒，兩個臉頰紅撲撲的，興奮得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賀振英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單純的寧鶴看來，它和賀振英平時的笑容并沒有什么不同。但那卻代表著看到魚兒上鉤時的喜悅之情。

    在確認(rèn)了隊這個男孩強(qiáng)盛的占有欲后，賀振英開始了他的計劃。他向來是一個道德感薄弱的人，他會給妻子比尋常人優(yōu)渥的生活，卻從沒有允諾過自己的感情?，F(xiàn)在，他要把它一滴不留地全部奉獻(xiàn)給眼前的男孩，他愿意也得受，不愿意……也得受。

    沒用上一刻鐘，一個陰險的計劃就在他腦中形成了。他知道寧鶴最渴望什么，而他，可以輕易為他辦到。

    看似簡單的誘餌卻讓魚兒很快上鉤了，只要把寧鶴帶到a市，他相信自己會有足夠的時間和手段讓他接受他的愛。

    他不知道自己喜歡寧鶴什么，也許是他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迷茫眼神，也許是他不易為人常覺的媚態(tài)，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淪陷得無可救藥了。他太特別了，和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時而天真，時而睿智，時而歡跳，時而沉靜。這樣一個多重矛盾體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他的腦子里滿滿的都是怎么把他綁在身邊。

    而如今，他終于走出了第一步。

    “賀、賀叔叔，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非親非故的，你為什么這么幫我？”

    “我說過了，我把你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辟R振英說著違心的話，心里沒有半點內(nèi)疚之情，他此刻就想把少年纖瘦的身體摟入懷中，摩挲他光滑的臉蛋，親一親那紅艷艷的嘴唇。

    不知道那一天還有多久才會到來，他的耐心已經(jīng)所剩無多了。

    半個月后，賀振英便打算離開村子，他想帶著寧鶴一起上路，卻遭到了一些人的阻撓。

    寧老頭是長子，終身未婚的他和幾個弟妹的關(guān)系也說不上多好。他們看不起一事無成的大哥，在城里打了工也沒掙著錢，干農(nóng)活也不擅長，這么大年紀(jì)了一事無成還養(yǎng)著一個撿來的孩子。和這樣的人做親戚真是讓人抬不起頭來，所以他們平時走動得并不多，頂多碰面的時候打個招呼罷了。

    寧老師也不在意，他抽著眼袋望著自家的玉米地一坐就是一天，養(yǎng)大了寧鶴后，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活干得也少了，平時靠著幫人寫寫信抄抄東西掙點小錢。

    但他知道寧鶴跟他不一樣，這么聰明好學(xué)的孩子方圓幾十里的村子都拿不出一個來，他不能讓他埋沒在這村子里，所以當(dāng)賀振英要提出帶他去a市上學(xué)的時候立刻就答應(yīng)了。

    可是那些大半年也不見踏上他家門的弟弟meimei們不干了。在他們眼里，賀振英可是一尊金菩薩，是他們一輩子僅能夠遇上的財神，就是從他指甲縫里掛下一點金子來都夠他們吃喝幾十年的了。

    寧鶴跟賀振英的關(guān)系讓他們不得不和大哥熱絡(luò)起來，弟媳和妹夫們爭相往他家里送東西，還把自家孩子帶到他跟前，讓他托寧鶴去跟賀振英說說，等以后礦區(qū)建起來了，給他們謀個好差事。

    寧老頭從來不敢拍馬逢迎的事，更不會讓寧鶴去做，所以一直沒有答應(yīng)，正因為這樣，弟妹們對他諸多怨言。而當(dāng)他們得知寧鶴要跟著賀振英去a市后就立刻炸了鍋。

    他們覺得大哥不給自己家的辦事，卻讓撿來的野孩子得了大便宜，把好處都占了，這說不過去?。?/br>
    從這天起，他們輪番上寧老頭家來鬧，還奪下了寧鶴收拾好的包裹，罵他是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寧鶴性子平和，從不與人爭執(zhí)，面對莫須有的罪名他選擇了沉默，并沒有告訴賀振英。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養(yǎng)父，如果他去了千里之外的a市，那么誰來照顧他？一旦和這些親戚撕破了臉皮，他倒是可以拍拍p股走人，那養(yǎng)父怎么辦？留在村子里不得被他們刁難死？

    二叔想讓大兒子以后在礦區(qū)里當(dāng)個小領(lǐng)導(dǎo)；三叔說礦區(qū)征地的時候給他家多算點，至少賠一套樓房；小姑更直接，說讓賀振英把自家小兒子也帶到a市去跟寧鶴一起上學(xué)，盡管他讀完小學(xué)就沒再念了。

    寧鶴犯了難，他沒想到求學(xué)之路如此艱難，牽扯了這么多事情出來。面對無私慷慨的賀振英，他哪里有臉面讓他知道這些不堪的事情。

    親戚們的貪婪壓得他苦不堪言，為了養(yǎng)父他決定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也許以后他能夠憑自己的能力去城里上學(xué)，但是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而且他也放心不下養(yǎng)父一個人。

    賀振英絕對不允許他的計劃中出現(xiàn)任何紕漏，寧鶴的拒絕是他未曾想到的，他的臉上平靜無波，心里卻震怒一樣。一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讓一心求學(xué)的寧鶴改變了主意。

    村子并不大，寧鶴的交際圈十分狹窄，稍加打聽就摸清了來龍去脈。過了兩天，叔叔們和姑姑帶著全家上門道歉，讓寧鶴受寵若驚。任何條件都取消了，他們還答應(yīng)會在他去a市的時候好好照顧養(yǎng)父。

    寧鶴沒有多想，還以為親情打動了他們，讓他們最終醒悟。因為至始至終，賀振英都似乎沒有參與到這件事中，甚至不知道它的發(fā)生。

    在養(yǎng)父和親戚們的注目下，寧鶴帶著一個打包好的袋子，坐上了賀振英的車。車子開到村口的時候，他回頭望了望，穿過透明的車窗，他發(fā)現(xiàn)其他人早已三三兩兩地散去，唯獨剩下養(yǎng)父，拄著拐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

    那一刻，寧鶴熱淚盈眶，他此生唯一難以報答的，就是這份沉重的養(yǎng)育之恩。他在心中下定決心，等他學(xué)成歸來，必要帶養(yǎng)父離開這里，去城里過好日子。

    賀振英不動聲色地?fù)н^了他因為哭泣不停顫動的肩膀，少年卻拒絕了他的安慰，固執(zhí)地靠在椅背上抹眼淚。

    彎彎曲曲的山路鑲嵌在茂密的群山之中，對于賀振英來說，它通向一條春光如畫的旖旎之路，而對于寧鶴來說，這是一條神圣的求知之路，將引領(lǐng)他探求廣闊的文學(xué)世界。

    懷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思，寧鶴跟隨賀振英來到了a市。這時，他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井底之蛙。面對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車流，他站在路口發(fā)呆。眼前的建筑比縣政府好幾個加起來都要高，人們穿得是那樣體面，比畫冊里的人更加時髦精致。

    他被眼前看到的所驚呆了，甚至不敢邁出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