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上車，她發(fā)力追趕殷顯的背影。

    車轱轆像碾在不實的泡沫地板，開始不可控地下陷，歪斜。

    王結(jié)香咬咬牙，盯著遠去的身影，努力地維持平衡。

    “喂！”

    她騎得大汗淋漓，視線漸漸模糊。

    “殷顯！”

    街道的路燈被旋暗，少年執(zhí)著地奔向扭曲的，無光的遠方。

    地面將車輪扯住，一口口下咽。

    王結(jié)香朝他喊：“你別跑了，別再跑了，危險?！?/br>
    她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聲音，汗水，全部模糊于稀薄寡淡的，逐漸升起的橙黃。

    是夕陽的光。

    王結(jié)香急喘著氣，抹掉額頭的汗。

    袖子在擦去汗珠的同時，它們消逝不見。

    她面前是一個花紋繁復的大柜子，上面放著一座老式的鐘。

    “鐺——鐺——”

    鐘表響起報時聲。

    不急不緩地，它響了七聲。

    第33章 遙遙路

    夕陽, 七點。

    時間重置了……她回到他姥爺家。

    王結(jié)香調(diào)整好呼吸，腦海中的思路漸漸清晰。

    ——到殷顯學校！

    ——帶他去醫(yī)院見姥爺！

    敲定要做的事, 她爬起來, 分秒必爭地開門，沖向樓道, 牽起剛才騎的那輛自行車。

    只是。

    她還沒弄清去他學校的路啊。

    王結(jié)香重復陷入上個周目的僵局：想問路，可是街上來來往往的全是背景人。

    上次等那么久，見到的唯一不是背景人的, 是殷顯姥爺?shù)淖o工。

    但她不可能為了問個路，再花時間等她來。

    況且，那位護工回家，就說明一切已經(jīng)太遲。

    “想想，冷靜, 肯定有辦法?！?/br>
    王結(jié)香思考著, 怎么能找到不是背景人的路人。

    員工宿舍倒是有很多人不是背景人的：徐哥、何善、殷顯辦公室的同事、小賣鋪老板, 傳達室大爺……

    想到這兒，她眼前一亮。

    殷顯有印象的，和他常接觸的, 他們在他的精神世界就不是背景人形象。

    王結(jié)香搜尋著視線范圍內(nèi)的人和建筑，往馬路外面騎。

    沿街沒看到店面, 她騎到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忽地, 車輪像撞到一面玻璃墻。

    有一樣無形的東西攔住路，使她沒法再向前。

    結(jié)界。

    這東西王結(jié)香也不是第一次見，她淡定地換了個方向, 繼續(xù)騎行。

    終于，在岔路口，她發(fā)現(xiàn)一個外觀非常顯眼的報刊。

    “千萬要有人啊。”王結(jié)香內(nèi)心祈禱。

    賣報紙的店家，如她預料的，不是背景人面孔。

    王結(jié)香那叫一個激動。

    她停好車上前，差點要握住那位大哥的手，來一句：“同志，我可算找到你了”。

    大哥沒有辜負她的期盼，他能正常地和她對話，他還準確的知道去第二中學的路。

    “你沿著這條道直直地，走到盡頭；左手拐彎上坡，大約兩百米，有個十字路口。然后你往右拐，接著上坡，再直行一小會兒，你會看到一家銀行的大招牌。在那里過馬路，街對面的第一個路口，你下坡……”

    “好復雜，”王結(jié)香聽得混亂了：“我記不住呀?！?/br>
    大哥熱心地撕了張紙，給她畫了個圖。

    王結(jié)香連聲道謝。

    “這大概要騎多遠？”

    “不遠的，十五到二十分鐘?！?/br>
    她借他的手表一看，現(xiàn)在七點四十。

    路上的燈全亮起來了，夜幕降臨。

    王結(jié)香看著圖騎，大哥畫的抽象，她按著那些箭頭走，卻沒法判斷該具體騎是多遠，路口轉(zhuǎn)彎是哪個路口。

    他說的“銀行大招牌”，她沒看見，路不對了。

    沒招，王結(jié)香打算再找人問問。

    她所在的馬路挺熱鬧，不過店鋪里的老板和客人全是背景人。

    牽著車快步地走，王結(jié)香瞥到一塊招牌，頓時燃起希望。

    “重慶小面！”

    她推著車跑向它。

    “這個辣辣的面，是殷顯愛吃的?！?/br>
    不得不說，交往五年，她對他有一定的了解。

    店里的客人是背景人，服務員不是。

    王結(jié)香拿著報刊大哥畫的圖，服務員又給她添了幾筆。

    面館離學校很近，這下，她覺得自己肯定會騎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王結(jié)香騎出一身汗，到達第二中學的門口。

    天黑黑的，校門口靜悄悄的。

    她敲了敲保安亭的窗戶：“您好，我是初三一班殷顯的家人，能幫我開下門嗎？”

    保安掃了她一眼，沒咋搭理：“家長不能進學校，校門口等?！?/br>
    王結(jié)香面色焦急：“那他要幾點放學??？”

    “不拖堂八點半，就二十分鐘了，你等著吧?！?/br>
    “不行啊，等不了，”聽到時間，她更是急得直跺腳：“他有特殊情況要回家，可不可以幫我叫一下他？”

    “什么特殊情況？”

    “家里的老人生病，他得去醫(yī)院見他?！?/br>
    “好吧，”保安松了口：“那你寫個假條，我去他班里找人。”

    這個節(jié)骨眼了，手續(xù)仍舊不能省？

    王結(jié)香沒那力氣跟他爭辯：“我寫，我馬上寫，你先去找。”

    她寫完假條，保安把殷顯找出來。

    少年和她保持一段距離，欠扁又冷淡地說道。

    “我不認識她?！?/br>
    王結(jié)香不跟小孩計較。

    “我是你姥爺那邊的親戚，你的遠房jiejie，”她直接過去，扣住他的手，將他帶走：“我們快點去醫(yī)院，你姥爺不行了?！?/br>
    殷顯眸中的懷疑，在聽到她的最后一句后不復存在。

    他愣了愣神，被她拖到自行車那兒。

    王結(jié)香松了腳踏，一個眼神示意，殷顯老老實實坐到后座。

    別看他才初三，長得也挺高大，她載他是吃力的。

    “醫(yī)院怎么走？”她問。

    他沒反應。

    王結(jié)香回頭看他。

    他眼里空空的，焦慮地啃著手指。

    “殷顯，”她提高音量：“醫(yī)院怎么走？快的路哪條？”

    他為她指了路。

    “你幫我看著路，要轉(zhuǎn)彎叫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