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樾微: 許久不見,不知這封信能否從蘇南經(jīng)由郵差交遞到你的手中,機會渺茫,我仍抱一絲希望。 你身體可安?玉蘭可還開得茂盛?那孩子應當出落地水靈,當年一眼,我知他對我心存芥蒂,直至你們走前我都未曾同他說上一聲對不起,這是我的不是,若有機會,我想當面向他道歉。 你臨走前曾說,要去海外拓展版圖,我沒識幾字,也未聽明白你話里的意思,可我知你臉上那意氣風發(fā)的樣子,像極了天上的鷹,春天破土而出的苗,還有那冬日里從巖縫里開出來的花。 我當真是迷了眼。 寫此信時,蘇南正當夏末,院里那棵銀杏郁郁蔥蔥,可遮不了熱。 杏怕熱,大抵是隨了我,孩子越大越鬧騰,玉蘭小時候可也這樣?我第一次做母親,手足無措,什么都不會,還是你教的我。 說到這,我想起來,你可曾記得你教我打的葉子牌? 自從我學會如何打葉子牌后,竟覺得夏日也沒有那么難熬,只可惜你走之后便沒人與我對練,一人寂寞難耐,技藝應當早已生疏,叫你白費心了。 你一向慷慨,我雖知你不會記掛在心,但你知道我的,我確實是過于在意“雞毛蒜皮”的小事。你走之前未曾找我討要欠下的賭注,我不過意,欠你的錢時刻銘記在心,可每每思之,我只覺得傷感,我欠你的何止這點,實在抱歉。 我初入戲園學戲的契機,便是家中阿爸得了癆病,沒錢醫(yī)病,家中也斷了錢財收入,不得已才將我送到班子里。后來我在戲班子里,也只知他咳了老半年的血,沒挺過開春,便入了土,再過不久連阿媽也早早的隨他去了。再后來便是我承了那人的恩,跟他來了蘇南,在他杳無音訊那一年里,我惶恐不安,直到你找上門,我竟驚覺只有當下才找到了定心石一般。其中緣由我竟有些道不明,說不清。 而現(xiàn)如今我也同他一樣,那咳出的血似乎將我剩下的時候都一并帶走了,一次帶了一點點,積少成多,如今我只覺得自己時日無多。 只是我心系小杏,怕是死不瞑目,她還小,我想嘗試將她交托于你,若你已入住新址,或者你有其他的想法,那便是那孩子的命數(shù)…… 我知這強人所難,當真愧赧,無以為報,只能在陰曹地府求閻王多劃些時日給你和玉蘭。那孩子要知我同你一樣換他玉蘭二字,怕是會與我生氣。 我知這樣冒昧,但走投無路,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我深知我是既得利益者,我是有罪的,我會懷著此生的罪責去殿上請罪,屆時若要我入地獄受刑,我也甘愿,請你寬恕我身為母親最后一次的恬不知恥。 望在你知我受他哄騙、望在你說新時代女性最應當大展鴻志、或是望在你說我們都不該拘泥于過去的份上,可憐杏,或是可憐我,最后一次再可憐可憐我。 我還在月子時,我喚你全名,你說太過于生分,便讓我喚你為阿樾,我只覺得別扭,直至你走前我都是喊你“樾微”。 倘若拋開所有,我喚你一聲阿樾,可還來得及? 院里的銀杏再過不久便要發(fā)黃掉落滿園,往年我還尚存余力清掃,只怕今年深秋只得放縱風將它吹得到處飛,依稀記得你說喜歡。 阿樾,若是來得及,我還想同你再在銀杏叢里打局葉子牌,不管如何,這次你就讓我贏一回吧。 愿上天保佑你一切順遂。 林鈺書 ——— 過渡章,可以留著和下一章一起看比較連貫,單純我囤不住稿我就先發(f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