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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慈悲殿在線閱讀 - 第12節(jié)

第12節(jié)

    月徊忙拿了快桔紅糕遞給他,“來來,您也吃點兒。不瞞您說,我初來乍到,對宮里人事兒半分也不知。您提點提點我,好讓我日后留個心眼兒,沒的糊里糊涂,得罪了誰也不知道?!?/br>
    小火者得她一塊糕餅,好歹吃人的嘴軟,咬了一口道:“得,您既這么說,我就給您指條道兒。像福宜宮夏美人,寶華殿宋康妃,您要是遇上了,千萬敬著她們點兒。她們一個結(jié)了秦九安,一個結(jié)了駱承良,雖說面兒上裝正派,擺老娘娘的譜,暗里誰不知道他們那點子事兒。橫豎家伙什閑著也是閑著么,擱久了生銹,倒不如快活受用要緊。別瞧一個個金貴人兒,私底下就如外頭小寡婦似的,找個相好的受些供給,既得利又解饞,舒坦一時是一時?!?/br>
    月徊聽得愣神,“還能解饞吶?那咱們掌印,也叫那些老娘娘禍害了?”

    小火者嘿地一聲,“老祖宗不動心思,誰敢?不過也架不住那些人惦記,就像延慶殿那位,今兒冷了明兒病了,變著方兒地麻煩老祖宗。細(xì)想想也是的,王娘娘年輕,咱們老祖宗又是這等齊全人物,我說句打嘴的,但凡老祖宗松口,這宮里頭還有不樂意和他老人家走動的?別說王貴人,就是太后娘娘……”后頭的話打住了,反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月徊這趟是真長了見識,以前滿以為太監(jiān)結(jié)對食,了不得在宮女嬤嬤里頭選,沒想到連皇帝的女人也能上嘴。照著小火者的話說,那些老娘娘虎視眈眈,梁遇就是塊兒肥rou。她忽然有點同情梁掌印了,女人被男人調(diào)戲委屈,男人受女人糾纏,難道就不委屈?

    好在梁遇沒有親自去,否則她可要擔(dān)心哥哥被人糟蹋了。只是不便巴巴兒跑過去問他,點燈熬油等到申時,明間總算有了動靜,梁遇隔窗喚她,“差不多了,跟著來吧?!?/br>
    月徊噯了聲,忙快步追出去。

    從司禮監(jiān)衙門到慈寧宮花園道兒不近,換了平時他都是乘轎的,這回礙于月徊一身太監(jiān)打扮,總不能自己坐轎,讓她在外頭跟著,所以干脆陪她一同走過去。

    “太后七日一禮佛,時間都有定規(guī),咱們先她一步進咸若館,隔墻有個斗室,門常年鎖著,你在里頭聽真周了,回頭好辦差事?!?/br>
    月徊嘴里應(yīng)著,應(yīng)得心不在焉。不時覷覷他,因剛才聽了小火者的話,愈發(fā)覺得他秀色可餐,活脫脫的香餑餑。

    梁遇發(fā)現(xiàn)她有異,轉(zhuǎn)過頭打量她,“怎么了?心里沒底?”

    月徊說不是,憋了半天才道:“不是不能找,咱們找人得有挑揀,有家有口的不要,身不由己的不要,成不成?”

    她的神來一筆叫他摸不著頭腦,但只一瞬他就明白過來,“有人在你跟前說閑話了?”

    月徊講義氣,堅決地?fù)u頭,“沒有,是我自己瞧出來的?!?/br>
    所以孩子也管起大人的事兒來,開始擔(dān)心哥哥遇人不淑了。

    他走在朱墻下,在那片陰影里輕輕發(fā)笑,探手捏了捏她的腮幫子,“別瞎cao心?!?/br>
    第21章

    月徊囁嚅了下,猶猶豫豫說:“我是為您好來著, 尋常過日子, 找個踏踏實實的就成了,這宮里的娘娘都是腳上栓了鏈子的金絲鳥, 她們離不開這里,離開了準(zhǔn)得死。男人娶媳婦干什么,不就是圖回家熱鍋熱炕, 有個人陪著吃飯睡覺嘛, 您要是和那些老娘娘……那么的, 不好?!?/br>
    梁遇發(fā)笑, “你還知道這個?”

    月徊說當(dāng)然,“我又不是孩子,您正經(jīng)娶一房吧, 別和寡婦勾搭, 叫人說起來怪難聽的?!?/br>
    梁遇有心逗她, “宮里和外頭的不一樣, 那些可是太妃,伺候過先帝爺?shù)摹I俦O(jiān)們個個以此為榮, 對食越有身份,于他們越是長臉?!?/br>
    “這算長的哪門子臉, 找個一心一意的不成嗎?”她有點著急,自己就這么一個親哥哥,自然愿意盼著他好。她比劃了一下,“您好容易走到今兒, 掙這份體面是為了和太妃走影嗎?宮里那么多眼睛瞧著,主子們不發(fā)難倒還好,萬一有人成心上眼藥,禍患就打這上頭來,多不值當(dāng)!”

    她思慮得很周全,一本正經(jīng)的,天要塌下來一樣。梁遇獨自闖蕩多年,如今有了成就,身邊的人都挖空心思捧著,要說貼心,一個也難找。公事上頭有人分擔(dān),逢著私情沒人商量,也只有這meimei,怕他走錯了道兒,給自己找麻煩。

    難為她一片心,他輕吁了口氣,淡聲道:“你放心,哥哥沒那么糊涂。男女之情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連想一想都是不該,我眼下也沒那份心思……”一面搖頭,“還不是時候,離后顧無憂遠(yuǎn)著呢?!?/br>
    月徊總算放心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有這宗好,他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不像那些一條道兒走到黑的,提及一個“情”字,東南西北都不認(rèn)了,愛之為其死,其他四六不管。

    她腳下輕快起來,笑著說:“橫豎我也進宮啦,您別怕寂寞,我陪著您吶?!?/br>
    梁遇點了點頭,“忍上一程子,容我再想想辦法,早晚把你擇出去?!?/br>
    月徊覺得既來之則安之,倒也不是急吼吼盼著離開這里。她就跟在他身后,沿著甬道往前走,雪踩在腳下一片脆響,大冬天里日短夜長,申時才過,暮色便隱隱升了起來。

    慈寧宮花園很大,他們從角門上進去,這個時辰園子里幾乎沒人了,只有咸若館那片因太后要禮佛的緣故,早早兒懸了燈籠。如今宮里的門禁人事全憑司禮監(jiān)指派,今兒值守的太監(jiān)宮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因此就算梁遇親自來,也不會走漏半點風(fēng)聲。

    承良在檐下鵠立,見人現(xiàn)身忙上來支應(yīng),垂著手道:“時候差不多了,老祖宗請?!?/br>
    梁遇提袍邁進咸若館,三面高墻上建著通壁的金漆毗廬帽大佛龕,仿佛無邊的糜爛富貴里辟出了清凈地,這是物欲橫流中唯一不染塵埃的地方。殿中常年燃檀香,他并不喜歡這種味道,地心的鎏金三足爐頂,有青煙裊裊透蓋而上,太過濃郁的味道聞著叫人頭暈,他從袖籠里摸了方帕子掩住口鼻,轉(zhuǎn)頭對月徊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往深處去。

    所謂的斗室,還真是小得名符其實,大約就像大點兒的轎子,兩個人對坐著都要頂膝蓋。月徊閃身進去,原以為她一個人呆著就成了,沒想到梁遇也跟著進來了。她咦了聲,“您不必……”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面?zhèn)鱽頁艄?jié)的聲響,是慈寧宮擺了駕,太后老娘娘禮佛來了。

    承良很快掩上小門,在外頭落了鎖,心里只管竊笑,萬年的鐵樹沒準(zhǔn)兒要開花啦。掌印大人對這姑娘尤其上心,這些年到處找人,費了老大的氣力。要說連著親戚,瞧他們各長各的,不像一家子模樣。到底是什么緣故呢,說不定這二位早年定過親,如今掌印有權(quán)有勢,特找回來再續(xù)前緣的吧!

    湊在一間小屋子里增進增進感情,這是下屬對上司的孝敬。承良還盼著升秉筆呢,多揣摩揣摩上頭的心思,只要馬屁拍得對,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殿門外太后來了,忙上前相迎,他在司禮監(jiān)也算是個人物,太后見他在,喲了聲道:“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駱少監(jiān)可是大忙人兒,怎么勞動你在這兒伺候呀?”

    承良賠笑,呵著腰道:“娘娘快別臊奴婢了,奴婢可算什么大忙人兒,不過聽差辦事罷了。上回李娘娘說的,西邊的佛龕黯淡了,奴婢特過來瞧瞧,等天一響晴就打發(fā)人來上漆。且奴婢知道太后娘娘今兒要禮佛,越性兒恭候著,等伺候了娘娘再走?!?/br>
    太后涼涼一笑,“可別耽誤了你的差事?!?/br>
    “哪兒能呢?!背辛荚跔T臺上點了香,雙手捧著呈敬給太后,笑道,“太后娘娘是主子,奴婢侍奉主子天經(jīng)地義,就算老子打死了親娘,事兒也得往后挪挪,等奴婢伺候完了娘娘再說。”

    奉承話說得漂亮,這是干太監(jiān)這行的功底,斗室里的月徊瞧了梁遇一眼,對司禮監(jiān)的圓滑表示贊嘆。

    太監(jiān)三寸不爛之舌,梁遇早聽得耳朵生了繭子,他只是向她遞眼色,讓她細(xì)揣摩太后的語氣聲調(diào),別忘了來這兒的目的。

    月徊會意,挨在門縫兒上仔細(xì)分辨,太后的嗓子還是年輕的嗓子,想是作養(yǎng)得好,至多二十五六光景。不過人人調(diào)門兒不同,太后愛拖腔,這種聲口有種慵懶傲慢的味道,不管身份多高貴,都很不討人喜歡。

    外頭還在喁喁說話,太后問承良,梁掌印預(yù)備籌辦皇帝大婚事宜沒有,“譬如民間三書六禮,天子立后的禮節(jié)繁瑣。今兒內(nèi)閣覲見,我也交代了張首輔,回頭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讓你們掌印和張恒商議就是了?!?/br>
    承良道是,“咱們這輩兒雖沒親手承辦過,但衙門里頭老人兒還在,出不了岔子的,請娘娘放心。眼下正擬禮單,等一切預(yù)備停當(dāng),就送娘娘過目。”

    太后嗯了聲,“皇帝那頭……”

    承良笑成了一朵花兒,“娘娘瞧準(zhǔn)的人可還有什么說的,萬歲爺自然喜歡。”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像錢扔進了水里聽個響兒,太后也高興。

    “成了,你去吧。”太后轉(zhuǎn)過身,跟前嬤嬤鋪排好了禮佛的用具上來攙她,她盤腿坐在蒲團上,一手捏著犍稚擺了擺,“這里不用你伺候了,立后的事兒你上點心,要是順利辦下來,我替你保舉,讓你們掌印升你做秉筆?!?/br>
    承良噯了聲,應(yīng)得十分響亮。

    佛堂里閑雜人等都散了,月徊透過細(xì)微的門縫,看見太后坐在一片赤金的光帶里,一頭數(shù)著念珠,一頭誦讀經(jīng)文。她聽聲臨摹,通常三五句話就有了根底,這樣長篇大論斟酌下來,及到用時必定可以叫人聽不出端倪。

    梁遇輕聲問:“怎么樣?能成么?”

    她齜牙一笑,“廠臣這么問,看來是信不過哀家啊。”地地道道正是太后的嗓子。

    梁遇無奈,“戲文里頭才自稱‘哀家’,太后是天下頂頂有福之人,是皇帝的母后,有什么可‘哀’的?!?/br>
    月徊聳了聳肩,“男人都死了,能不‘哀’么。要不是閑著太無聊,誰愿意坐在佛堂里敲木魚?!?/br>
    橫豎她有她的見地,只要正經(jīng)晤對時別蹦出個“哀家”來就好。梁遇也不多言,禮佛得耗費一段時間,閑坐也是閑坐,于是褪下腕上菩提,慢悠悠就著太后的誦經(jīng)聲禪定起來。

    月徊是個沒什么慧根的人,也從來沒打算結(jié)佛緣,百無聊賴坐了半晌,一個接一個地打呵欠。到最后實在困得睜不開眼了,就勢一崴,靠在哥哥肩頭打起了盹兒。

    她甫一靠上來,梁遇就察覺了,為了靠得舒坦,她還特意摘了帽子。小小的腦袋拱在他脖頸處,他微轉(zhuǎn)一轉(zhuǎn)頭,那亂蓬蓬的頭發(fā)就戳他一臉。

    這丫頭從來不講究,性子大喇喇,要不是仗著長得好,大約糙得像個漢子似的。他沒奈何,又不能動,只有一雙眼睛是自由的,視線落在了殿頂上。咸若館里用海墁花卉的藻井,這斗室的墻沒有修到頂,想是外面煙熏火燎的緣故,佛龕上方的和璽彩畫,比頭頂上這一片顏色要深得多。

    他開始琢磨,等天暖和起來,該叫人重新打理一遍了。還有明兒得設(shè)好局,張恒是貨真價實的太后黨,慈寧宮發(fā)出的成命,只有太后親口傳令才能推翻……

    忽然“咕”地一聲,在他耳邊響起,因為離得很近,聽上去尤為清晰。他怔了怔,疑心是不是月徊打呼嚕了,屏息凝神又等了會兒,下一聲愈發(fā)響。他慌忙拿手捂住她的口鼻,月徊落水似的掙出來,昂起腦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外面的誦經(jīng)聲終于停了,錯綜的腳步聲來去,月徊湊在門縫上看,慈寧宮伺候的人進來接應(yīng),待太后又給一圈神佛上了香,這才挑著燈籠,前呼后擁往館外去。

    檐下燈熄了,只有佛前一星油燈燃燒著,發(fā)出一點微弱的光。

    “您剛才捂我嘴干嘛?”月徊小聲問他,“嚇我一跳。”

    梁遇語氣平淡,“你打呼嚕了,我是怕驚動了太后?!?/br>
    月徊臉上一紅,“我打呼嚕?不能啊,小四說我從來不打呼嚕?!?/br>
    “那是因為他比你打得還響吧?!绷河稣酒鹕沓饪戳丝?,門是從外面鎖上的,得等承良來了才好出去。

    可是等了好一陣兒,并不見有人來,月徊有點擔(dān)心,“您那手下,別不是把咱們忘在這兒了吧!太后都走了,還不給咱們開門?”

    梁遇向來四平八穩(wěn),被鎖住了也并不著急。底下人辦事很靠得住,一時耽擱了,不是被哪個主子絆住了腳,就是自作聰明存心拖延。

    “會來的,再等一會兒。”他重又坐了回去。

    月徊卻開始杞人憂天,“這么冷的天兒,連床褥子都沒有,夜里會凍死的。再說這地方這么小,連躺下都不容易,沒法子過夜啊。您不是說我打呼嚕嗎,咱們倆不能一頭睡……”

    其實她在哥哥跟前口沒遮攔慣了,剛認(rèn)親那會兒還忌憚他,如今什么叫畏懼,她全不知道。天性使然,自然而然地親近,心貼著心地親近,和小時候一樣。

    然而說來也奇怪,不知是不是空間逼仄的緣故,說完竟不自在起來。怕哥哥不喜歡她胡諏,偷著覷覷他,他神色如常,不過垂下眼,悠閑地抻了抻琵琶袖。

    第22章

    這小小的隔間,伸展不開手腳, 月徊覺得窩在里頭難受得厲害。

    哥哥不搭理她, 她只好繼續(xù)趴在門縫上往外瞧。整個咸若館都暗下來,遠(yuǎn)遠(yuǎn)一盞豆燈明滅, 因這斗室還隔著一道門,里頭光線朦朧,像墜進一個混沌的夢里。

    “您說, 要是有人告密, 太后這會兒折回來了, 那該怎么辦?”月徊自己設(shè)想一下, 背后頓時起了細(xì)栗,“會治咱們的罪吧?說咱們圖謀不軌,然后砍了咱們的腦袋?”

    這種情況也許會有, 但那是司禮監(jiān)不能掌控整個大鄴后宮的時候。如今情勢, 就算有人走漏了風(fēng)聲, 太后知道這斗室里藏著他, 也絕不會當(dāng)面鑼對面鼓地來拿人。太監(jiān)手黑,什么事干不出來?早前汪軫膽兒小, 不管在外多招人恨,在宮里對主子們低三下四, 沒有不盡心的。梁遇呢,看著斯文好性兒,下起死手來比汪軫狠十倍。太后也挑軟柿子捏,以前能壓制這些內(nèi)官, 她縱情兒跋扈;現(xiàn)在紫禁城從里到外都由著司禮監(jiān)拿捏,心里雖恨惡奴欺主,卻也不得不隱忍,免于正面沖突。

    月徊膽小怕死,自己琢磨一圈,也能嚇得打擺子。梁遇看她傻得可笑,成心戲弄她,順著她的話頭長嘆:“古來陰溝里翻船的事多了,今兒腦袋裝得好好的,明兒說不準(zhǔn)就弄丟了。我倒還好,活著也就這么回事了,不圖什么,萬一有個好歹,全當(dāng)大夢一場吧。你呢,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嗎?”

    月徊看他言之鑿鑿,渾身汗毛都立起來。門縫里透進的一線微光打在她口鼻上,那雙大眼睛在兩旁的陰影里瞪得老大。

    “未了心愿,那可太多了,不花個三五十年完不成。您看我還沒享過幾天福,還沒看著小四兒高升娶媳婦,我死也不能瞑目?!?/br>
    梁遇聽見她又提小四,心里不怎么痛快。照理說一個撿來的小子,生死全捏在他手里,他吹口氣就煙消云散了,可那孩子管月徊叫jiejie,這么一來竟是和他們兄妹栓在一根繩上了。一個是哥哥,一個是弟弟,她對弟弟的顧念還多些,就因為這假弟弟年紀(jì)小,沒權(quán)沒勢。說來有意思,仿佛成了同輩兒,也會讓人有分出高下的心來。梁遇不喜歡月徊小四長小四短的,認(rèn)真論自己和她才是嫡親的,那個半道上遇見的野孩子,到底算個什么東西!

    “你能陪人一截子,不能陪人一輩子,真到了那個時候,也顧不上那些。”他淡聲道,“生死是個坎兒,邁過去也沒什么,興許失散的人能重逢,比活著更讓人高興?!?/br>
    月徊說:“您別這么想呀,活著看看花花世界,不好嗎?我就愿意和您一起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您攬一輩子的權(quán),該受用的沒有受用過,就這么交代了多不值得?!?/br>
    梁遇無可奈何,“攬權(quán)這種話,心里知道就成了,不能老擱在嘴上說?!?/br>
    “那不是只有咱們兩個人嘛?!彼辶硕迥_,“唉,真冷,怎么還不放咱們出去……”

    譬如餓了冷了,這種事兒算不得大事,但在家里人聽來,就十分值得上心了。

    梁遇問哪里冷,“是身上穿得太單薄了?”

    月徊說不是,“我腳上冷,到了冬天就這樣,手冷腳冷,陽氣不旺盛?!?/br>
    他原本倒不覺得,和妹子一起困在一個狹小空間是多么難熬的事,畢竟難得清閑。可這會兒卻有點上火了,嫌承良辦事不力,難成氣候。只是眼下顧不得那些,把她拉回來讓她坐定,然后抬起她的腳,扒下了她的靴子。

    尋常小太監(jiān)的官靴,不像有了品級的那么考究,鞋底上緝藍(lán)咔啦的幫子,雨雪天氣有滲水的可能。從司禮監(jiān)衙門到咸若館,路上雖然時時有人清掃,但她專挑有積雪的地方踩,那再厚的千層底,恐怕也擋不住她的玩兒興。

    摸了摸,棉襪果然透出濕氣來,難怪冷得篩糠。他得想法子替她取暖,正預(yù)備脫下身上鶴氅給她包裹上,卻聽見她細(xì)聲細(xì)氣說:“姑娘的腳不能隨便摸,就算您是我哥子也不行呀?!?/br>
    這時候還想著男女大防呢,平常倒沒見她這么老實。梁遇瞧都沒瞧她一眼,“你哥哥是太監(jiān),和別人不一樣?!?/br>
    月徊被他這么一說,沒得什么開解,反而有點難受,“我心里不拿您當(dāng)太監(jiān),我哥哥比男人還男人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