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梁遇看了看自己的肩頭,“我的傷口還沒愈合。” 月徊嗤笑,“別胡扯,明明早就愈合了。”說著伸手抓住他的衣襟,順勢一扯,哥哥的香肩就暴露出來,受傷的地方覆蓋了一層嫣紅的結(jié)締,那形狀,竟和她肩上的胎記一模一樣。 第84章 這莫不是命里注定的吧!月徊“咦”了聲, 褪下自己肩頭的衣裳讓他看,“你瞧瞧,是不是似曾相識?自打認(rèn)親以來, 我就覺得咱倆各長各的, 八竿子打不著,為這個還傷心過呢。這回可好, 總算找著了一點相像的地方, 我可足了?!?/br> 梁遇垂眼打量, 心里也暗暗驚訝,果真都是北斗一樣的形狀,連斗柄的朝向都分毫不差。 他望了望她,“這是老天爺?shù)亩鞯? 咱們注定要在一處?!?/br> 月徊嘖嘖了兩聲,“你是越長越隨我了, 怪道老話兒說了, 長得像的不一定是兄妹, 還有可能是夫妻。” 提及夫妻兩個字,彼此都有些尷尬,這詞兒原本離他們那么遙遠(yuǎn),不知怎么的,如今變成了必然的歸途。 梁遇避開她的視線, 轉(zhuǎn)頭望向垂簾外迷蒙的月色, 月徊不像他,她是個二皮臉,當(dāng)即拿手當(dāng)勺兒, 舀水往他肩上澆了兩下。水過之處,他的肌理更顯得豐盈飽滿, 在燈下發(fā)出蜜一般的光澤。月徊又咽了口唾沫,要是有張餅子,有碟子醬,她能把他卷進(jìn)餅里吃了,誰讓他水靈得像大蔥一樣。 “哥哥,你不是說傷還沒好利索嗎,且得養(yǎng)著,不能cao勞。”她的爪子就那么大喇喇從他衣襟處掏了進(jìn)去,一面自言自語著,“別著急,有我呢,我給你洗吧洗吧……” 秀色可餐的男人,像王母娘娘的蟠桃,仙品怎么吃都不覺得膩。她之所以大膽,就是因為壓抑了太久,跳過了他揭露身世那段,往前倒推,她哪天不在遺憾生在了一家!她不是那么死腦筋的人,只要突破了心理上的阻礙,對他下手只是時間問題。 梁遇唯有閃躲,難堪地說:“月徊,你別這樣?!?/br> 月徊頓住了手,“是你說喜歡我的,既然喜歡,不就是答應(yīng)讓我對你這樣那樣嗎。” 他一時語窒,想了半天,居然找不到一句話來應(yīng)對她,只好繼續(xù)任她胡作非為。 月徊薅得很高興,這種沒羞沒臊的揩油,簡直比吃上蘇造rou還滿足。梁遇的手感很好,不肥不瘦酸甜可口,美人果然渾身上下都是寶,除了臉,冠服端嚴(yán)下還有異于常人的美好。 她得意地嘿了聲,“我的福氣,真沒的說了!” 梁遇起先被她撩撥得心浮氣躁,聽見她如此感慨,反倒沉淀下來。他抬起手,濕漉漉的指尖摸摸她的臉,在那如玉的面頰上留下蜿蜒的水跡,然后學(xué)著她的樣子,掬了一捧水潑在她胸口。 女人不比男人,中衣帖在身上,能看出里頭朱紅的主腰。月徊五雷轟頂,呆滯地低頭看了看,“你干什么?” 梁遇淡然道:“只許你潑我,不許我潑你?” 要是互不潑水,這澡洗得就太無趣了。他又瞧瞧自己的手,似乎正琢磨,她在自己胸口薅了好幾下,自己是不是也應(yīng)該薅回去。 月徊戒備地環(huán)抱住了自己,“你潑我一身就算了,別再想其他的了。” 梁遇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種行為確實不好,月徊權(quán)衡之下伸出了兩臂,“我可以讓你抱抱?!?/br> 然而木桶就這么大的地兒,要是在水下糾纏住,只怕上不得岸。可是誰又能拒絕這樣的提議,他終于伸出臂膀,傾前身子擁抱她。各自都盤著腿,像兩株絞殺榕,蠻橫獰厲地,找到了寄主便急切向上生長。 水原本還帶著些微的溫度,時候一長慢慢涼下來,他終于發(fā)力托起她,讓她盤坐在他大腿上。這么一來就很羞人了,月徊捂住了自己的臉,“哥哥你花樣真不少,這個我知道,聽教坊里老鴇教訓(xùn)那些雛兒說起過,這叫觀音坐蓮?!?/br> 梁遇說閉嘴,板著臉道:“我冷?!?/br> 月徊一聽,那可不得了,忙抱住他的肩背搓了搓,“我來給你取暖。” 兩個人就這么一本正經(jīng)胡扯,一個敢冷,一個敢抱。 梁遇把臉偎在她胸口,喃喃說:“你還記得那夜大雨,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月徊有些暈乎乎的,哥哥像酒,沾了一點就上頭。他這樣的動作,又多情又羸弱,月徊迸出了一腔柔情,撫了撫他的發(fā),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聲,“嗯?你說了那么多話,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句?!?/br> 梁遇沉默了下,她沒有一般姑娘的細(xì)膩,大大咧咧,橫沖直撞,所以就得他引領(lǐng),自己拋出的問題,還得他自己回答。 “我曾經(jīng)和你提起過,進(jìn)宮之前算計了一家子,你知道那是個什么人家么?” 月徊想起來了,那時候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好人,原因就打這上頭來。只是當(dāng)時過耳不入,也沒仔細(xì)問過,想來里頭還藏著內(nèi)情。 她眨巴著眼道:“一家子全在你身上栽了,看來不是一般的人家吧?” 他的目光慢慢移上來,眼眸深沉,里頭藏著獸,“南長街會計司胡同,畢家?!?/br> 月徊愣了愣,她這些年在京里摸爬滾打,哪條胡同有哪些人家,都爛熟于心。南長街會計司胡同畢家,和地安門外方磚胡同劉家,是京城有名的兩個閹割世家,朝廷曾賞七品銜兒,手藝父子相傳,對外稱“刀子匠”。那是朝廷認(rèn)準(zhǔn)的太監(jiān)牙行,每個進(jìn)宮當(dāng)皇差的,頭一道要過的就是那條三尺寬的春凳。不過畢家早年間聽說犯了事,家給抄沒了,人也死絕了,如今只余劉家一家獨大,鬧了半天,原來畢家的衰敗竟是因他而起。 月徊訝然看著他,“這么記仇可不好,人家職責(zé)所在,你怎么能滅人全家呢?” 所以他說過的話,有幾句她聽進(jìn)耳朵里了?梁遇寒著臉道:“ 你好像一點兒都不擔(dān)心將來,也不在乎我經(jīng)歷過的種種?!?/br> 月徊說我在乎啊,“可你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我也跟著沾光啦。過去的事兒,能不想就不想,何必自苦呢。想想將來,置他千畝良田,再造上幾個大園子……你吃過的苦,拿榮華富貴來償,也不算虧。” 梁遇嘆了口氣,“起來?!?/br> 月徊扭了扭身子,“不起?!辨移ばδ樀?,“話才說了一半,怎么不接著說?畢家到底哪里惹著你了,讓你升發(fā)后頭一件事就是除掉他們?” 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里頭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這些年一直深埋在他心底,要不是她,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提起。然而現(xiàn)在,很多事情開始改變,也到了讓她知道內(nèi)情的時候了。 他輕輕蹙了下眉,回憶得有些艱難,“那兩家,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他們吃著朝廷的俸祿,想巴結(jié)不容易。這兩家里頭,劉家根深葉茂,畢家卻只有一個獨子,才十來歲光景。那會兒畢家兒子常上門頭溝瞧他姑姑,半路上要經(jīng)過一條板橋,那橋年代久遠(yuǎn),一鑿就碎了……”他說著,笑了笑,笑容里有凄涼的味道,“我眼看著他摔下橋,在他快淹死的時候才把他撈上岸,畢家對我感恩戴德,自然我說什么,他們都會替我周全。” 月徊越聽越不對勁兒,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兒,“然后呢?你費了老鼻子勁兒和畢家攀上關(guān)系,不是為了上畢家串門兒吧?” 他垂眼說不是,“畢家承辦牙行多年,和宮里掌事的多有往來,有時候小人物辦事,比大人物還方便,使個眼色,讓高抬貴手,事兒就通融過去了。況且我還仗著盛二叔的排頭,他那時候是宗人府經(jīng)歷……” 月徊原本結(jié)結(jié)實實坐在他腿根兒上的,這下子好像有點兒危險了。借著水的浮力,她悄悄抬了抬臀,嘴里打著哈哈,“還真是,別瞧不起小人物……” 他抬眼望住她,那眼神鉆筋斗骨,要把人穿透似的,“怎么不接著往下問?” 月徊說:“哪兒還要問呢,后來你就在宮里扎根兒了,那個根兒啊……那個……扎得挺深,從小火者當(dāng)上了掌班司房,后來做了隨堂,替汪軫掌管了司禮監(jiān)?!?/br> 她有心繞開了說,看來是怕了。他牽著一邊唇角笑了笑,“根兒確實扎得深,我的身上,全是恩將仇報的故事,對畢家是如此,對汪軫也是如此?!?/br> 月徊已經(jīng)悄悄從他腿上邁下來了,為了穩(wěn)住他,嘴上還在敷衍著:“話也不能這么說,汪軫時候司禮監(jiān)都是你在掌管。他就知道弄女人,但凡漂亮的落了他的眼,他想盡法子也要把人弄到手,老百姓都恨死他了。你取而代之,是替天行道?!?/br> 他點了點頭,“那畢家呢?” 月徊這時候已經(jīng)扒上桶沿了,冥思苦想了一番說:“畢家干的是害人斷子絕孫的買賣,這得多缺德啊,是不是?所以……”她邊說邊想跨出木桶,“所以照樣算你替天行道?!?/br> 可惜她的小動作沒有得逞,身子剛探出水面,就又給拉了回來。 她在水里身姿纖纖,哪怕性情粗豪不解風(fēng)情,那腰還是女人的腰。 他兩手扣著她,將她翻轉(zhuǎn)過來,似笑非笑道:“怎么了?你似乎很怕我?是怕我的城府,還是怕我這個人?” 月徊心里突突地跳,從沒像現(xiàn)在這刻這么狼狽過。 她來前設(shè)想的,居然全部被推翻了!她的那種大度和憐香惜玉的心,現(xiàn)在已經(jīng)英雄無用武之地了,他根本用不著她去安慰。天底下最荒唐的事,不外乎姐妹變夫妻。沒錯,其實她一直以來的種種齷齪行為是沒有性別認(rèn)知的,那哪是沒臉沒皮,分明就是小姐妹之間的玩笑??!結(jié)果現(xiàn)在崴泥了,這小姐妹變成了男人,她心里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她覺得自己得離開這是非之地,可他勾住了她,讓她脫不了身。 “我這不是怕,是慌?!彼哙轮掳停箘排牧伺淖约旱哪?,“八成是在做夢,在做夢……” 他的那雙眼睛蒙上了塵,“怎么?你不高興么?” 月徊說高興什么,“我都快嚇?biāo)懒?!這事兒我得好好琢磨……我得琢磨琢磨……”邊說邊手腳并用掙了出去,濕淋淋的一身在艙房里轉(zhuǎn)了兩圈,然后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切得從長計議,她好不容易接受的關(guān)系,好像又得推翻了。以前梁遇是太監(jiān),太監(jiān)嘛,在她看來和女人差不多,她和哥哥膩歪,心里著實沒把他當(dāng)男人。可現(xiàn)在得知他全須全尾,還瞞天過海犯著誅九族的大罪……雖然梁家的九族未必能挖出來,但這一切也讓她惶惶不安。 她穿著濕衣裳站在地心兒,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落下來,在她腳邊聚起了無數(shù)的水洼。她拿手比劃了個桃兒的形狀,“還在?”又拿兩手比劃個西瓜,“還在?”越想越玄乎,“當(dāng)我是傻子吧,騙誰呢!” 她重新打開門,氣勢洶洶沖了過去。梁遇才從桶里出來,大概也正彷徨著,還沒來得及換明衣。見她回來有點意外,剛想開口,就聽月徊大喊了一聲,“我不信!” 他怔了怔,“你要怎么樣才肯相信?” 她沒有給他機會自證,大步上前,掀起了他的寢衣。 雨過天青,這時候真是個羸弱的顏色。因為料子薄而柔軟,沾水之后幾乎緊貼身形,她垂眼一看,似乎隱隱約約能看出個形狀,臉上轟然就燒起來。 梁遇的臉色反倒越發(fā)蒼白了,“你……看見什么了?” 月徊說:“像個蛤蟆……”險些叫他一口氣上不來。 然后她又一陣風(fēng)似的卷走了,回到屋子里默默換了衣裳上床,心里一時說不上是種什么滋味兒。以前她都干了些什么?累累罪行罄竹難書,現(xiàn)在回想起來,讓她冷汗直流。 明明那么難的事兒,為什么到了他面前就迎刃而解了,這人天生是來挑戰(zhàn)世俗的么?月徊側(cè)過身,伸手敲了敲墻板。那頭沒有回應(yīng),過了很久,才見頭頂上小窗開啟了半邊,梁遇的嗓音平淡如常,“怎么了?” 月徊喃喃說:“我就想知道,是全在呢,還是……留下一半?” 那頭沉默了下,大概回答這個問題很令他羞恥吧,隔了好一會兒才道:“齊全?!?/br> 啊,齊全……也就是說還能有后。月徊蜷縮起身子,心頭乍悲乍喜,五味雜陳。 從今天開始,她就真的該和“哥哥”道別,去迎接一個嶄新的梁遇了。她忽然迸出了兩眼淚花,哽咽著說:“哥哥,你往后還是你嗎?我怎么覺得,一下子把你弄丟了……” 隔壁沒出聲,不一會兒外面?zhèn)鱽砟_步聲,停在她艙房前,輕輕敲了敲門。 第85章 關(guān)于梁遇最初給她的印象, 就是個當(dāng)了大太監(jiān)的親哥哥,結(jié)果現(xiàn)在這兩樣都發(fā)生了變化,實在讓她有種說不上來的憂傷。 他還在敲門, 篤篤地, 敲得很有耐心。月徊略掙扎了下,還是過去打開了門。 她紅著眼睛說:“其實我沒想讓你進(jìn)來, 是怕敲門聲吵著少監(jiān)們?!?/br> 梁遇道:“我來也沒有旁的意思, 就想陪你一會兒?!?/br> 他能明白她的感受, 哥哥忽然丟了,無關(guān)旁的,只是心理上的落差,讓她覺得難受。說起來有些怪誕, 本以為要跟的那人六根不全,也做好了守一輩子活寡的準(zhǔn)備, 忽然得知一切都變了, 換成一般的姑娘, 會高興得忘乎所以吧!可月徊不同,她矯情的點和別人不一樣,她這會兒不是慶幸,只覺得哥哥面目全非,好像不是以前那個人了。如同母親看著長大后人嫌狗不待見的孩子, 常會懷念襁褓中的溫馴柔軟, 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養(yǎng)出了個不盡人意的東西……他眼下就是這樣處境。 他害怕不陪著她,她過不去那道坎兒,分明齊全是好事, 為什么到最后愧對天地似的,實在讓他想不明白。 她在桌前發(fā)呆, 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燈下看她,神情呆滯的她,和眉開眼笑時大不一樣。他嘆了口氣,“月徊,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甚至打算咱們成親那晚再……可我覺得這么騙你,心里過意不去。我……”他勻了勻氣道,“本來是想向你邀功,想告訴你,我沒有對不起爹娘,沒有拖累你一輩子,如今看來,我好像做錯了。你是更喜歡那個殘缺的我么?我這樣,反倒讓你為難了……” “不不……”月徊摸著額頭說,“我只是一時回不過神,你再容我緩一緩,我能想明白的。” 她抬眼瞧瞧他,還是原來的人,原來的眉眼,沒有哪里不一樣啊,可她心里就是空落落的。她有時候一根筋,想不明白的時候一腦子漿糊,但要想明白,也是一眨眼的工夫。 “你別動,就坐著,等我開竅。”她安撫了他兩句,托著腮幫子使勁兒,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伸手在他手上摸了摸,“這樣,沒準(zhǔn)兒能明白得快點兒。” 他轉(zhuǎn)過腕子,把她的手攥進(jìn)了掌心,誠摯道:“這么生死攸關(guān)的事兒,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應(yīng)當(dāng)能明白我的心吧?” 月徊嗯了聲,“想是海上的風(fēng)咸,把我的腦子吹得銹住了,我就是轉(zhuǎn)不過這個彎兒來……你別急,再等等?!?/br> 梁遇聽了,恍惚窺出了其中端倪,挪著杌子往前湊了湊,人離她那么近,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你看這樣,能不能對你有助益。”他牽起她的手,放進(jìn)了胸懷里,臉上赧然,但手上卻將她壓緊了,目光堅定,“怎么樣?腦子轉(zhuǎn)得快些了么?” 月徊說:“我好像感覺到了一點兒陽剛之氣……” 那是好兆頭,雖不明白她所謂的陽剛之氣到底指什么,至少她在慢慢適應(yīng)。 不過眼下他有點懷疑她的動機,是不是有心放長線釣大魚。他給的餌不夠,她就意興闌珊,要是下猛藥,也許那銹住的腦子就豁然開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