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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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澍插著兜,回頭看他,“嗤”了一聲,哼道:“還行吧。” 他們倆踩著夕陽慢慢悠悠滴遛彎回去店里,一路上聊點有的沒的。祝苗連續(xù)兩次周考都有進(jìn)步,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班里的進(jìn)步典型了。其實主要是祝苗的起點太低,一旦稍微上心了就進(jìn)步顯著。 他說:“哥,你之前不是說我學(xué)習(xí)好了你就教我咖啡嗎?” 項澍“嗯”了一聲。祝苗扯著書包帶,已經(jīng)徑自在那兒說開了:“你也不用特意教,你沖咖啡的時候我在旁邊看就行,我還是很聰明的。一檸姐給了我?guī)妆緯?,但我沒看懂,應(yīng)該學(xué)會咖啡之后就能看懂吧,那些書你都看過嗎?” 祝苗簡直就是永動機(jī),不用人接他的話,他自己就能不停地一直說下去。 “哥,你以后還會常去咖啡產(chǎn)區(qū)嗎?下回什么時候去?我也好想去啊,我還沒出過國呢。我得攢攢路費,應(yīng)該挺有意思的……” 項澍沒答應(yīng)他也沒拒絕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一路走回到flore的門口,已經(jīng)能見到一檸在里面認(rèn)認(rèn)真真地做掛耳咖啡了。祝苗上一秒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關(guān)于天氣的話題,下一秒話題一轉(zhuǎn),突然說道:“挺好看的?!?/br> 項澍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頭發(fā)?!?/br> 祝苗小聲嘟噥一句,快速地推門進(jìn)店。項澍在門外,彎腰對著玻璃門撥弄了一下頭發(fā),隔著玻璃門看向里頭的祝苗。祝苗一進(jìn)門就利索地開始干活,不知道是曬的還是熱的,臉和耳朵都還紅紅的。 項澍嘆了口氣,突然覺得有點不妙。 高中生的情竇初開簡直太顯眼,比夜幕中的北極星還要顯眼。 祝苗不覺得有什么不妙,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不自知的快樂中。一切都是那么順利,生活是那么完美。雖然奶奶還在醫(yī)院里,但他每次去的時候,奶奶都在打毛線,精神尚可,他買過去的水果奶奶也總是能吃完。 雖然每個月只有項澍給他發(fā)的一點點“零用錢”,但起碼有吃有睡,成績也在穩(wěn)步上升,說不定之后還能學(xué)咖啡,成為一個像一檸和項澍那樣的咖啡師。 雖然仍舊是寄人籬下,但祝苗覺得這簡直是他有記憶以來最舒心的時候了。 美中不足的是,祝苗發(fā)現(xiàn)他最近能見到項澍的機(jī)會變得好少。 咖啡廳里都是一檸在當(dāng)班,項澍甚少出現(xiàn),基本上自那天一起放學(xué)之后,項澍就沒來店里了。祝苗以為他又去了哪個大洲看產(chǎn)區(qū)了,翻翻朋友圈好像又不是,問了一檸,一檸也說沒有,等祝苗再問“那他為什么沒來”,一檸也說不知道。 甚至有一回,祝苗見項澍發(fā)了個照片,是一杯咖啡,咖啡杯上是一個店家logo,眼熟得很——是何崢的咖啡廳。 何崢的咖啡廳就在對面不遠(yuǎn)處,祝苗經(jīng)常路過,有時候被何崢見到了,還會請他吃一塊蛋糕。 都這么近了,為什么不來店里看看呢? 看看我。 祝苗有點羞窘地想著,但很快又為自己這個奇怪的想法感到疑惑和不安。 這下是真的有點不妙了。 第16章 第一次暗戀 項澍還是沒來店里。 祝苗周五放學(xué)回店里的時候,還是只有一檸一個人在,但是吧臺上放著項澍慣用的那個濾杯,里頭的咖啡渣還沒扔,甚至還冒著熱氣。 手沖咖啡常用的濾杯是杯身呈六十度的v60濾杯,項澍用的是改良版的v60,濾杯上凹陷的棱更多,更寬,下水更快,適合他這種大水流的快沖風(fēng)格。一檸就從來不用他用的濾杯,因為一檸是細(xì)水流穩(wěn)定慢慢沖的風(fēng)格,如果用項澍的濾杯容易萃取不足。 祝苗進(jìn)門的時候,一檸正在收拾吧臺,把項澍沖完咖啡的東西清理干凈。 “他人呢?”祝苗說。 一檸面無表情地說道:“剛走?!?/br> 祝苗皺眉問道:“有急事?” 畢竟在店里呆久了,祝苗也知道,咖啡師多多少少都有點強(qiáng)迫癥,更別說是負(fù)責(zé)吧臺的咖啡師了,一檸和項澍平時收拾吧臺的時候,都恨不得把濾杯調(diào)整成同一個角度,杯子擺得整整齊齊,好似閱兵。 一檸被他問住了,停下手上的動作,原地站著想了整整十秒,最后搖搖頭,說道:“好像沒有吧?!?/br> 祝苗“哦”了一聲,套上圍裙去院子里澆花。 他蹲在院子里,一點點地澆,院子里新種下的繡球已經(jīng)冒出了幾朵白色的小花,院子角的風(fēng)鈴被風(fēng)撥響。最近好像在醞釀一場大雨,空氣里悶悶的,皮膚發(fā)黏。祝苗澆著澆著花,突然想到。 項澍總不會是看他快放學(xué)了才匆匆走的吧。 這個念頭一出來,祝苗自己都把自己給嚇一跳。他自己不過是個兼職小工,何德何能讓老板躲著自己走啊,更何況,這想來想去都想不通啊。 僅憑直覺想出來的念頭一點都不靠譜,祝苗不費絲毫力氣就自己推翻了,但這個念頭卻讓他心情糟糕透了,仿佛大雨前悶熱的天氣有了實體,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他蹲在院子里,看著濃綠的葉片上的水珠發(fā)呆,手輕輕一碰,水珠就滑落下來,濺到他鞋子上。 這是干什么呀。 祝苗站起來,甩了甩蹲得有點麻的腿,撇撇嘴。 他才進(jìn)去,一檸就敲敲吧臺,示意祝苗過去。 “你看下店,”一檸說,“我給項澍送點東西出去,他豆子忘拿了。” 一檸甩了甩手上拿的一小包咖啡豆,祝苗忙說:“要是有人來點咖啡了咋辦呀?!?/br> 她看了看手機(jī),說道:“很近的,就走十分鐘,項澍家在那兒,我就送到樓下?!?/br> “要不我去送吧,”祝苗說,“你把地方告訴我?!?/br> “帶上傘?!币粰幷f。 祝苗拿著那一小包咖啡豆出了門,小小的一包,可能只有不到三十克。聽一檸說,項澍過段時間要去參加一個手沖咖啡的比賽,這是他準(zhǔn)備拿去參賽的比賽豆,前幾天剛烘好的。 天陰沉沉,烏云在天邊壓得很低。 祝苗手上拿了一把店里的黑色長柄傘,但他生怕待會兒突然下雨把豆子淋濕了,把整包豆子抱在懷里,按照一檸的指示,繞了兩個彎,鉆進(jìn)隔壁的小巷里。這邊是舊城區(qū),到處都是矮矮的小樓,祝苗好奇地到處看,沒想到項澍是住這頭,他還以為項澍住在精致的公寓里面。 祝苗站在巷子口左右看,很快就找到了項澍。 項澍穿著t恤牛仔褲,低頭看著手機(jī),他靠坐在一輛停在路邊的摩托車上,長腿支棱著。 那摩托車是純黑色的,擦得蹭亮,項澍給自己染的淺金色好像稍微褪了一些,頭頂長出一點點黑發(fā)來,但他混不在意,為了怕劉海扎眼撈起來束著,一手拿手機(jī),一手夾著煙抽,特別惹眼,路過的人都要看他。 祝苗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突然覺得沉悶的空氣也清新了起來,他甚至有些雀躍,仔細(xì)想想,他竟然有整整兩個星期沒有見過項澍了。祝苗正要走過去,項澍突然抬起頭來,祝苗以為是他看到了自己,嘴角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往上翹了,眼睛也微微瞇起來。 但不是。 祝苗已經(jīng)邁開的腳步停了下來。 有個年輕的男人,腰膝腿長,隔著距離看過去也能看見他眉眼精致,走起路來輕盈優(yōu)雅像咖啡廳里的貓咪。他湊到項澍的跟前,沒有理會這里是人來人往的大街,踮起腳去夠項澍的嘴唇。 項澍仍舊看著手機(jī),好似安撫來打擾的貓咪一樣,用夾著煙的手捏住他的后頸,煙頭離白皙的脖頸很近,危險又刺激。倆人淺淺地接了個吻,漫不經(jīng)心。 祝苗愣住了,仿佛不小心地窺探到了旁人的秘事,他甚至微不可見地后退了一步。 但太晚了,項澍一抬眼就見到了不遠(yuǎn)處的他。那個貓一樣的年輕男人還靠在項澍的身上,祝苗硬著頭皮走過去,腳步都拖著,十二萬分的不情愿。 他走過去,停在三步之外,小聲說道:“老板,你……你的豆子,我?guī)湍隳眠^來了……” 項澍把手機(jī)反手揣進(jìn)兜里,接過豆子,看了看,小聲地“嗯”了一聲。這包豆子是祝苗一路抱著拿過來的,包裝袋上還帶著他的體溫,熱烘烘的。那個男人只抬頭掃了祝苗一眼就不再留意,他的全身心都掛在項澍身上,像攀援在大樹上的凌霄花,畢竟祝苗只是個來送貨的兼職小工,無足掛齒的小角色。 項澍看了祝苗一眼,說道:“謝謝?!?/br> 祝苗手足無措,覺得項澍的這一眼像x光,將他所有的窘迫盡收眼底,就像他第一次踏入flore沒帶夠錢的那次一模一樣。 祝苗回頭拔腿就跑,甚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體面禮貌地告別。 他一路跑,醞釀了整整一天的雨終于下下來了。雨是來勢洶洶的,“嘩啦”聲由遠(yuǎn)及近,像巨人的腳步,不由分說地踩過來。祝苗甚至忘記了撐傘,悶頭就跑,一路沖回店里,猛地推開門,把門把上掛的鈴鐺撞得“叮當(dāng)”想。 一檸被他嚇了一跳。 被嚇到的時候一檸也是不動聲色的,只是頓了頓,皺眉頭,招招手把祝苗叫過來,連續(xù)抽了三張紙巾,塞進(jìn)祝苗手里,說道:“都淋濕了,擦擦臉上?!?/br> 祝苗低頭,含糊地道謝,紙巾揉成一團(tuán)在臉上頭上脖子上亂糟糟地擦。幸好店里沒有客人,不然就太狼狽了。 一檸隔著吧臺,抬手拍拍他的腦袋。 祝苗埋著頭,頭發(fā)上沾了一點紙巾碎屑。他嘟噥道:“我上樓去換件衣服……” 外面暴雨傾盆,祝苗踩著又小又陡的木樓梯上二樓去。 他突然意識到,不是他窺探到了項澍的秘事,他窺探到的是自己的秘事——他動心了,然后又失戀了。 怎么會有人不喜歡項澍呢。 晚上,祝苗躺在長沙發(fā)上,雙手墊在腦后,看著天花板發(fā)呆的時候想到。 他翻了個身,趴在沙發(fā)靠背上,手伸出去,從貓籠的間隙伸進(jìn)去,趴在那里的黑貓湊過去嗅了嗅他的手指尖,用粗礪的舌頭舔了舔。祝苗收回手,覺得一下子心里好受了不少。 但什么是喜歡呢,祝苗又發(fā)起呆來。 今天送豆子的時候,祝苗看到項澍和那個不認(rèn)識的人接吻,他腦海里有一瞬間,把自己替換上去了。一想到那個瞬間,他就感覺心臟緊縮,想被誰的大手用力捏了一把似的,那是極致的快樂和難言的酸澀結(jié)合起來的感覺。 祝苗嘆了口氣。 人生十八年,他第一次暗戀人啊。 第17章 一直是單身 第二天是周末,祝苗頂著個黑眼圈起床,在開店前喂貓鏟屎打掃衛(wèi)生。他把店里凋謝的瓶花扔掉,去旁邊的花店里買了含苞的百合,剪枝插瓶加水?dāng)[好。所有的一切都做好了,正好是開店的時候,門鈴“丁零零”響,項澍推門進(jìn)來。 “早啊。”項澍說道。 祝苗目光閃爍,小聲說道:“早。” 昨天的暴雨轉(zhuǎn)瞬即停,天空的烏云像個沒擠干水的海綿,還是濕漉漉的,指不定什么時候還要下雨。天氣不好,即便是周末,人也不多。祝苗蹲在椅子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逗貓,項澍坐在吧臺后的高腳椅上看書。 倆人除了那句“早”就沒再說話了。 祝苗覺得渾身難受,明明項澍壓根沒在看他,他還是渾身不自在,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努力不發(fā)出一丁點動靜。他間或匆匆抬眼掃過吧臺,見項澍一直在自顧自認(rèn)真看書,又覺得自己過于矯情。 他越發(fā)六神無主起來,擦桌子的時候一晃神,桌上擺的陶瓷杯墊被他的手肘一碰,應(yīng)聲而落,瓷片碎了一地。 祝苗嚇了一跳,這是他來這兒打工以來,第一次打碎東西。 他忙蹲下去,慌里慌張地?fù)?,項澍走過來,皺著眉叫住他:“別用手……” 項澍話音未落,祝苗“嘶”地倒吸一口氣,食指尖被劃了一道,血珠從里頭沁出來。 “都說了讓你別用手?!?/br> 項澍好像有點生氣了,他向來都是笑瞇瞇無所謂的,這時候卻眉頭皺得緊緊,語氣有些嚴(yán)厲。 祝苗把滲血的手指尖含進(jìn)嘴巴里,吮到了鐵銹味。他越發(fā)覺得難過起來,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他站在一邊,看著項澍用布包著手把瓷片撿起來扔掉,手指尖被劃破的地方有隱約的刺痛。 “對不起……”祝苗小聲說道,“多少錢,從我工資里扣吧……” “沒多少錢,不用了?!表椾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