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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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來的事嘛,看情形,再行定奪。 這匹帛雖然是沒染色的、純白的,卻不能稱之為素帛,因為素帛指的是祭祀用的帛。 扶蘇和劉盈收到這份禮物,倒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滑溜溜的:“好,多謝?!?/br> 劉盈等弟弟走了之后,說:“我想送給太后。” 扶蘇差異道:“你和她和好了?” “……”劉盈沉默了好一會:“前些天,我也不知道多久以前,太后單獨來找我。你和阿嫣在外面玩弩。太后跟我說“我是有錯,可是你就不記得娘的好么”。我想了很久,她說得對。太后對我很好……我過去以為父親留下的舊臣值得依靠,才對太后不肯放權(quán)耿耿于懷。其實太后殺韓信和彭越,我也有些不滿??上?,死后才知道周勃這樣穩(wěn)妥的人,也敢說我那四個兒子不是親生的嗚……” 忍住別哭! 失敗了。 他吧嗒吧嗒的掉眼淚:“群臣冒忠實jian,我那時候只看到太后專權(quán),沒看到群臣包藏禍心。我以為貴為天子,只要端正德行,群臣就只能忠誠,太后可以垂拱而治我一樣可以,我沒想到……他們連‘異姓不得封王’這種謊話都能編出來污蔑太后。韓王韓信、九江王英布、燕王臧荼、燕王盧綰,都是同時期的人吶!” 想來想去,有了對比,顯得呂后比原先好多了。 扶蘇勸道:“嗯,聽說過指鹿為馬么?” 大臣們多離奇的假話都能說出口。 劉盈還是哭了一氣,擦擦眼淚洗了把臉,抱著帛去找母親。 呂雉仍在對鏡梳妝,張嫣沒閉關(guān)的時候可以叫來講講人生哲學(xué),也不知道那孩子閉什么關(guān),她又不是道人。嬴政去讀書了。她剩下的娛樂項目就只有……讀書、彈琴、梳頭。 把《呂氏春秋》看了第四百多遍,快要倒背如流。又彈了一會琴,終于無聊的拆散長發(fā),對著鏡子慢慢的綰發(fā)髻。 現(xiàn)在讀書再多也不會眼睛痛,自己梳頭也不會胳膊疼,死了倒是有一點好處。 可還是活著更好。 “娘,我,我”劉盈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想要認(rèn)錯服軟又說不出口。 呂雉何其敏銳,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故作不知,招了招手:“你瞧你頭發(fā)亂的,真是粗心大意的男孩子,過來,我給你梳頭。” 劉盈心情復(fù)雜的脫了鞋上席子,膝行上前,跪坐在銅鏡前面。 呂雉輕輕解開他的頭發(fā),長指甲輕如鴻毛的刮過他的頭皮。 劉盈舒服的顫抖起來。 拿了一把黑紅相見的大漆篦子,從發(fā)尾開始仔細(xì)梳理,一縷一縷的梳順:“還記得當(dāng)年,劉邦還不是漢王時,每天早上娘叫你起來溫書,給你梳頭。那時候咱們娘仨相依為命,要是時候還早,你就幫著我和你jiejie干點活……后來入獄之后,我見不到你…… 你jiejie照顧你,給你梳頭,你還說她拽的太緊,要禿了?!?/br> 劉盈的記憶被拉回那時候。已經(jīng)記不清了,童年并不快樂,雖然不算貧窮,但總是感到不安。 父親幾乎不存在,娘要給逃入深山的父親送糧食,還要照顧jiejie和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叫人害怕。伴隨著呂雉的話,他慢慢回憶起小時候的惶恐不安和對母親的依賴。 “娘,我” “阿盈,你是個好孩子。所以你不明白他們能有多壞。我想你聰明,就認(rèn)為你應(yīng)該都懂得。”呂雉不善于cao縱人的感情,但她善于示弱,也能忍得住氣。如果暴力能解決問題,就把人剁成rou醬,如果對方是暴力解決不了的,或是無法使用暴力的,她也能放下自尊,謙卑的博取同情。譬如當(dāng)年對劉邦,和劉邦死后被單于求婚。 她心里很想揪著劉盈的耳朵罵他是個笨蛋,老娘早就跟你說了,大臣們都不可靠!你弟弟也不可靠!只有權(quán)力才最可靠,你這個小傻蛋! 可是她明白,劉盈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了人世間殘忍的真像,那些好聽的道理不好使,也明白自己做的事幾乎都是為他好。再說這些老調(diào)重彈,再對他強調(diào)自己的正確性,反而會讓他羞愧離開。 呂雉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哀泣著抱住劉盈。盡力收斂自己的鋒芒,柔弱無助的問他:“你有空時,我能過去和你下棋么?阿盈,,阿盈,我很想你” 劉盈爆哭:“我也想你!娘!嗚嗚嗚嗚嗚嗚,我錯了,嗚嗚嗚嗚嗚嗚” 呂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也有點怨念,辛辛苦苦為兒子謀劃這么多,現(xiàn)在還得裝可憐要他原諒我,真氣人。 可是眼淚已經(jīng)自然而然的落了下來,真心實意的哭了。 劉盈感覺有水滴落在自己脖子上,轉(zhuǎn)過頭抱住她:“我,我有很多話不知道該怎么說…娘,您別哭了…都是我不好。” “你沒有錯,你很好。”呂雉毫不猶豫:“都怪劉邦和陳平周勃!這三個蔫壞的老東西,害的咱們母子離心離德?!?/br> 劉盈非常贊同這種說法。 呂雉給他梳好頭發(fā),調(diào)皮的插了一朵小花上去,讓他走了。 去嬴政那兒拿了尺子,開始做衣服。 一邊縫制上衣一邊深感遺憾,剛來時只有兩方勢力,劉邦和嬴政。 她砍了丈夫,兒子又背棄自己,就只能和僅剩的嬴政結(jié)盟,總是沒得選。多可惜啊,倘若阿盈的兒子們坐穩(wěn)了皇位,是他的子孫后代來到這里,那我就可以……取而代之。成為地府皇帝之中唯一的主宰! 可惜啊,現(xiàn)在每一個來到這里的皇帝,都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多危險啊。 始皇帝沒那么喜歡我,遠(yuǎn)不如劉邦對戚夫人、項羽對虞姬的熱愛。 ——這兩對真愛都被呂后近距離圍觀過,她知道真正狂熱的愛戀是什么樣的眼神和語氣。 幸好阿盈的心軟的像雞蛋羹。 她想到兒子以后不在回避自己,高興的滿臉笑意,收斂不住。先給自己做了一條裙子,又估摸著扶蘇的身量給他裁了一件上衣。還剩不少布料,給阿盈做了一條褲子和裝東西的小口袋大荷包,給張嫣做一個荷包。最后還剩了一丁點,嗯,給嬴政裁一個手帕就得了,也算送他點什么。 最手工是打發(fā)時間的好方法,正如對面的女人們選擇養(yǎng)蠶織布打發(fā)時間。 韓都尉又送了衛(wèi)子夫過來,衛(wèi)子夫不是被廢的皇后。 阿猜問:“你要等劉徹么?他沒有廢黜你?!?/br> 劉徹只是‘詔遣宗正劉長樂、執(zhí)金吾劉敢奉策收皇后璽綬’,衛(wèi)后隨即自殺,劉徹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廢后,因為劉據(jù)還沒被抓住。 衛(wèi)子夫一言不發(fā),年輕少女格外嬌媚的面容上有種和容貌不符合的沉靜穩(wěn)重,也可以解釋為心若死灰。 她被送到了這座鎮(zhèn)子里。 皇帝和皇后們像是偏遠(yuǎn)山村的無知村民猛然見到一個外來者一樣,蜂擁而至。 他們和地上隔絕音信,日復(fù)一日過著重復(fù)的、枯燥乏味的生活,只能盡可能的找樂子。更令人痛苦的是,如果每個人都是大字不識幾個、沒見過天高海闊,沒占據(jù)廟堂之高的人,還能平靜一些??墒敲總€人都有雄才大略,都曾掌握重權(quán)。 現(xiàn)在的落差實在是太大,曾經(jīng)日理萬機還嫌時間不夠,現(xiàn)在連點傳聞謠言都沒有。 只能潛心做學(xué)問,可是連本新書都沒有! 劉啟可高興了:“彘兒的皇后嗎?”孫子的娘??! 王娡也挺高興的,終于來了兒媳婦兒啦,阿嬌只顧著和竇太后撒嬌裝可憐,還說自己不向著她。竇太后就一味的寵著外孫女、孫媳婦,挑自己對不起她。 劉邦正在和張嫣打牌,趁著張嫣扭頭的機會,挪了兩個棋子。這才抬頭去看:“哇!真漂亮啊。這臭小子,倆媳婦兒都這么漂亮?!?/br> 我當(dāng)初怎么就只立了一個皇后呢,要是立倆就好了,嬴政拿走一個我還剩一個。嗯……不對,戚姬和其他女人都不如呂雉那樣精明悍勇。 張嫣趁著他目不轉(zhuǎn)睛的時候,輕輕伸出手,抓過籌碼——兩個柿餅,順手把所有的棋子都擺好。 劉邦回頭一看:“下完了么?” “嗯。” 他就跳下高高的槨,跑過去看小美人。雖然這也是自己家的孫媳婦兒,不能下手,可是看看也是好的! 陳阿嬌一見衛(wèi)子夫就急眼了:“衛(wèi)子夫!彘兒終究讓你當(dāng)了皇后!你竟然沒有被廢?” 衛(wèi)子夫謹(jǐn)慎的盯著她,斟酌著緩緩開口:“你是……陳皇后?幾十年不見,陳皇后一如往昔?!?/br> 她雖然聽說了帝后們住在一起,可還是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嚇了一跳。 陳阿嬌氣的冷笑連連,想揍她,卻不會打人。 又被竇漪房摟在懷里拍了拍,忍著氣,打算等劉徹下來好好問問他,怎么能那樣薄情。衛(wèi)子夫這賤人固然心機頗深,氣的人要命,卻是劉徹放縱她! 劉啟雖然喜歡阿嬌,但他更喜歡能生出孫子的兒媳婦。 王娡也還行,她也喜歡劉據(jù)。衛(wèi)子夫當(dāng)了皇后之后仍然謙遜謹(jǐn)慎不驕不躁,也沒有因為爭風(fēng)吃醋給自己添過麻煩:“你來啦,死后的情形和你想的不一樣?!?/br> 劉邦情不自禁的吹了個口哨。漂亮,真漂亮。 難怪能在一群歌女中脫穎而出,容貌嬌艷神情柔順,是個美人,能和戚姬一決高下。 在王娡的引薦下,衛(wèi)子夫一一拜見了從高祖和高后開始的每個人。 張嫣順手把柿餅遞給她,當(dāng)做見面禮。 陳阿嬌終究氣不過,一把抓住她的衣襟:“衛(wèi)子夫!嗯?你脖頸上為什么有傷?” 衛(wèi)子夫淡淡的說:“我是自盡的?!?/br> 我死了,可是我的兒子還沒死。 陳阿嬌拍手大笑:“好好!活該!你仔細(xì)說一說,讓我高興高興。每次看到你就很晦氣,今天是第一次高興?!?/br> 第21章 密談 衛(wèi)子夫扭頭不搭理她。 其他人都問,她只好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江充以巫蠱誣告,陛下在甘泉宮養(yǎng)病……江充帶人來追查巫蠱案,將宮中挖的寸土不全。我和太子派去的使者,全都不能入內(nèi)。據(jù)兒以為陛下駕崩,就斬殺了來使,燒死巫師,起兵對抗。陛下仍然安好,據(jù)兒兵敗遁走,我只得自盡?!?/br> 她嫻靜柔和的站在路邊,用同樣的神情和同樣的語氣,繼續(xù)往下說:“幸得陛下英明,朝中又有賢臣輔佐辯白。陛下盡誅江充極其朋黨,迎回?fù)?jù)兒。我也算死得其所。” 韓都尉看著她胡扯,并不戳穿。 劉邦一撇嘴:“信什么巫蠱。天子乃是天命所歸,生死皆由天命,幾個凡人咒一咒,難道能影響天命?劉啟,你兒子真傻?!?/br> 勞資當(dāng)年中箭要死,醫(yī)生騙我說能治,老子跳起來就踹人。該死了肯定活不了,別吃藥了,讓朕死的舒服點。嘴上說著自己是天子,心里還覺得幾個巫師能讓自己延壽或早死……你倒是先試試他有沒有本事啊。 把巫師架起來,譬如說,送給呂雉料理,如果沒死才算有本事。 劉恒雖然不搞巫蠱案,但他不傻,覺得不那么對勁。聽阿嬌說劉徹的性情,不像是能很快反悔的人。她就因為巫蠱被廢。 那么劉徹到老了,年邁多疑,應(yīng)該更難更改決定才是。怎么會那么巧? 他隨即反應(yīng)過來了,怕是衛(wèi)子夫為求自保才這么說,如果她和她兒子都被廢了,她在這里無法存身。 不過這也不對啊,將來劉徹下來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她騙人能騙多久?啊,她還有期望吧? 陳阿嬌又傷心又絕望:“怎么,怎么到你那兒他就能想明白了!都是巫蠱案,怎么我…我也沒害他啊…就因為你有兒子么!”她伸手推了衛(wèi)子夫一把,有點爽,繼續(xù)推她。 不會打架的女人動起手來只有三招,推搡、抓頭發(fā)和亂撓。 她一動手,竇漪房都攔不住,眼瞧著陳阿嬌推著衛(wèi)子夫往后退,把她抵在兵馬俑上揪她的頭發(fā)。 衛(wèi)子夫到不覺得痛,從江充誣告謀反開始,一直到自殺,無時無刻不被惶恐和痛心籠罩著。死了才得到解脫,還是不放心兒子,既然兒子逃了出去,她就抱有一絲幻想,萬一呢,萬一據(jù)兒活了下來呢。 一手抓著阿嬌的手腕子不讓扯自己頭發(fā),另一只手試圖推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