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的半日之后，決定了，去巡游，按照他制定的路線走，但速度要加快，爭取半個月就到地府。

    進(jìn)入中原大地之后就覺得不對勁，這和信上三言兩語寥寥幾筆寫的情況相符，卻比想象的嚴(yán)重的多。滿眼皆是漂泊無蹤的冤魂，這些滿含怨氣和憤恨的鬼魂到處游蕩，卻無人管理，就好像各地的城隍都已經(jīng)失職一樣。

    眾人都察覺到不對勁，以前這些地方可不會有這么多行色匆匆的鬼魂。

    就近去了滇地的郡城隍府，城隍府通常都在遠(yuǎn)離人間煙火的地方，深山老林之中，在上空聽見了唱山歌的聲音。唱的很好聽，而且很是歡樂。

    嬴政：“呵。不必下降，繼續(xù)前行。”

    各地的郡城隍府都是這樣的，鬼魂們滿地亂跑根本沒人管，活人和死人的怨氣橫生交錯，也看到了各地的城隍府門口有鬼魂排著隊敲門。

    巡游了一大圈之后，剛剛開疆?dāng)U土的好心情一掃而光——謀反的地方罵隋帝，沒謀反的地方借古諷今罵暴秦橫征暴斂、重勞役、窮兵黷武，拿百姓當(dāng)牛馬。

    嬴政：我沒有啊。修路比修運河輕松多了，我派人修長城，給役夫工錢的。倒是百越……不應(yīng)該急著打，如果能重來，我在位期間不打百越，給兒子留個遺詔，每十年打一次。

    郁悶的過鬼門回到陰間，來了一個愛嗑堅果閻君站在滿地瓜子核桃皮中迎接，還有所有遠(yuǎn)征士卒的家眷都來迎接。

    除了閻君和高官之外，所有人臉上都帶有喜色。其他人自去團(tuán)圓，沒回來的官吏士卒也寫了家書打點了禮物讓袍澤帶回來轉(zhuǎn)交家人，自然有責(zé)任心比較強的人在這里負(fù)責(zé)這件事。

    “祖龍，如今事務(wù)繁忙，我們就不設(shè)宴接風(fēng)了，你夫人等著你呢。先歇一天，再說這十年間談判的情況?！比チ耸辏劻司拍?，沒談成，直接動武了。

    “先不急?！辟掖颐γΦ睦チ碎惥钪?，把人間的見聞告訴他們：“如今鬼卒不再捕捉游魂，而是等他們自去城隍府報道。”

    閻君們都驚訝了：“什么！竟然有這等事？”

    “那怎么可能？”

    “這些年下來的鬼的數(shù)量暴增，判官的數(shù)量也增加了三百余人。不像有人走失遺漏?！?/br>
    “那些戰(zhàn)死累死的鬼大多喪失理智，不會溫順的到城隍府報道，城隍們以前會允許一些善良無過的人回鄉(xiāng)探親?！?/br>
    自然是招郡城隍前來訴職。他去休息。

    “我現(xiàn)在手藝精湛，烤的又香又嫩?！狈鎏K在旁邊烤羊rou串：“我以為您會直接把郡城隍抓起來審問?！?/br>
    嬴政靠在椅背中，吃著羊rou串，喝著熱過的黃酒，這些熟悉的食物很舒服，不過他一點都不疲勞：“各郡府屯兵上萬，我只帶了一萬軍隊回來，又是疲兵。”直接動手會遭遇抵抗，回來之后再召他們敘職，每次都是單人或帶著寥寥數(shù)人回來，根本不用擔(dān)心。

    扶蘇瞪了一眼一直伸手的劉盈：“別動，還沒熟呢。父親，兩萬禁軍對上對方十幾萬鬼兵，你竟然大獲全勝，真是太厲害啦！書信中寫的不詳，究竟是怎么贏的？”

    “讓阿盈說?！眳物舻托Γ骸翱此钡哪菢幼印！?/br>
    劉盈對著烤串和在烤串的人舔舔嘴唇：“也沒什么啦。他們寧死不退，非要兩個閻君的席位，談了一年，給詳細(xì)講解了（當(dāng)然不是祖龍去講）《陰律》和閻君的職務(wù)之后，可以退一步，要被封為藩王，可以自治地獄，要每年給賞賜就行了。自然不行。

    第二年的時候我們看情況有些棘手，就開始互市，匠作監(jiān)制了各種賭具、玩具傳播出去，又教他們釀造烈酒，以前只會做濁酒，還有烤rou，他們烤的很不好吃。

    期間有數(shù)次遇劫，每次都狠打了一頓，殺了他們兩三萬鬼兵才收兵。

    讓他們腐化墮落，一邊深入研究他們的派系之爭。哇，那些謀士好壞的，最善于挑撥離間，激發(fā)地府中不同信仰之間的矛盾，又選拔正直優(yōu)秀又被人打壓的人才拉攏過來，那些底層的，在鬼兵之中頗有威望的曾經(jīng)的將領(lǐng)和小酋長，因為不夠荒yin邪惡在地獄中職務(wù)很低。

    慢慢滲透了五年，才知道他們還藏了二十萬鬼兵在地獄深處，倒是可笑，這二十萬人見了甘露和rou餅，飛快的倒戈。”

    一方面是自己這邊軍容整肅，寬厚正直，富裕大度。又挑撥對方互相生疑，又殺一批敢來搶劫的，再拉攏一批曉得什么是道德的人。如是，干了九年。最后還誘導(dǎo)他們很多人去投胎，這才收兵回朝。本以為帶了兩萬士兵很多了，沒想到他們那里國家不大，地府而已不大，屯兵三十萬，活該窮死。

    嬴政知道劉盈在期間歡快踴躍的出了多少壞主意，一起完善了多少計劃，努力教人賭博酗酒，比別人激進(jìn)多了，現(xiàn)在裝作是個小乖乖。

    扶蘇給他半把烤串：“給，這些年吃的好不好？別的地府天氣一樣么？”

    “不好不好，扶蘇哥哥~~我好想你啊。外面又冷又黑…”

    ……

    另一邊，回來的人剛和家人團(tuán)聚，就遇到了大批訪客。

    城隍們回來時，就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氣氛不對。

    楊廣去第三次征討高句麗了。

    第209章 大膽 楊廣 唐朝

    城隍們在自作主張放開回家探親這一條項目，并且偷偷小規(guī)模實施——允許善人回家探親——三十年, 閻君不知道。

    最近三年, 膽子越來越大了, 直接允許戰(zhàn)死沙場的士兵回家探親，然后在去當(dāng)?shù)氐某勤蚋畧蟮馈?/br>
    好處是士兵們抗拒性減少, 心甘情愿的跟著走，邊關(guān)的城隍壓力減少，在家守株待兔——守著城隍府等鬼魂們送到家門口, 然后判官慢慢的審查, 鬼差一批批的送到鬼門去。輕松！方便！仁愛！不守規(guī)矩！

    雖然城隍們提供了精確的數(shù)據(jù), 記錄了被放回家的人數(shù)和各地準(zhǔn)點去報道的數(shù)目——鬼魂們拿到了過境許可而且各地城隍全都贊同這件事，要不然早在回家路上就被抓了。各地也統(tǒng)計了拿著憑證, 自述是在邊境戰(zhàn)死的鬼魂的數(shù)目——只有萬分之一的鬼魂試圖逃跑。

    城隍們, 不是單獨幾個人, 而是大部分城隍, 即便是新任城隍也很快就被那些悲戚的鬼魂打動，一直以來都致力于允許橫死他鄉(xiāng)的鬼魂回家探親, 以前是奏請閻君, 不準(zhǔn), 就開始先斬后奏。

    閻君們擔(dān)心放人回去會導(dǎo)致不好抓, 到處都是孤魂野鬼, 或是在回鄉(xiāng)的過程中互相廝殺、借尸還魂、傷害活人。

    城隍們偷偷進(jìn)行了測驗，證明不是這樣的，鬼魂們不會做這些事, 可以仁慈的允許他們回家探親，探望年邁的父母，嬌媚（通常不是）的妻子，幼小的兒子。

    閻君們現(xiàn)在擔(dān)心另一件事：先斬后奏！自作主張做的這樣輕松隨意，從上到下人間幾百城隍，幾千判官，十萬鬼卒，竟無一人將這件事稟報君上。

    這是什么意思？這代表了什么？不言自明。

    閻君們雖然一向抱有‘我這里的鬼都是好鬼’、‘都挺好噠’、‘節(jié)儉和正義是神明的底線’等傻白甜思想，但也沒遲鈍到被人侵犯權(quán)力還沒發(fā)現(xiàn)的程度。

    嬴政看他們一臉‘你們是不是想篡權(quán)’，暗暗的感覺好笑，這是熟悉的氣氛。

    被召回來的只有郡城隍，紛紛自辯：“閻君素行仁愛”

    “眾鬼苦苦哀求，泣血悲啼，我們于心不忍?！?/br>
    “多次請求閻君開恩，閻君總有諸多顧慮”

    “我為蒼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個，總不能讓天下人骨rou分拋，身死疆場，又不能魂歸故里吧……”

    “我參加了，但我也把這件事的始末來由上奏閻君了，去年上的奏本，如泥牛入海沒有音訊，我以為閻君默許?！?/br>
    “我不愿意如此，是他們威逼利誘，將我裹挾在內(nèi)”

    單身多年的閻君忽然看到一位美麗的城隍，女性，慈悲而堅定，有種不惜以身殉道的感覺，不由得怦然心動。然后想想自己失敗了幾十次提親，決定吧這份感情藏在心中，冷靜點，在這種時候?qū)ν耪f我看上了一個女人，會被集體嘲諷。

    怕老婆的閻君對著小姨子拍桌子：“阿薇！你怎么也攪在其中？”

    阿薇悻悻的說：“我看他們可憐。閻君們有點不近人情，我知道我知道，陰山背后挖石頭十年對吧？”

    白發(fā)閻君幽幽開口：“你們在結(jié)黨之前，都算好了會有什么懲罰，是不是？”

    不錯，城隍陽奉陰違的懲罰的確是去陰山背后挖石頭，更重的則是直接打入輪回，不吃藥的那種。再也回不來，和被殺掉沒什么區(qū)別。

    但很顯然臺上的閻君、臺下的城隍都知道，閻君不能也舍不得同時發(fā)落幾十名郡城隍，這相當(dāng)于皇帝直接殺掉所有的刺史郡守，誰繼任？況且這是上下沆瀣一氣，罪魁禍?zhǔn)撞恢朗钦l，他們整體違抗法律和君王的旨意，做了一件善良、無害的錯事。

    比較碎叨的閻君忍不住了，率先開口：“你們這就是胡鬧！從古至今多少鬼都是這么過來的，都是等著親人死后再來團(tuán)聚，能等多少年？有多少不舍？看一眼和不看一眼有多大差別？這要是在人間，你們早就下了廷尉，呃，大理，等著全家抄斬了。覺得可以做就能做？看鬼魂們可憐就放他們回老家？看他們苦于勞役和征戰(zhàn)，我們應(yīng)該做的是收拾源頭！等楊廣下來關(guān)起來讓他被他爹好好揍，等以后再考慮他下地獄的事！”

    閻君們互相使眼色，暗中交流誰來恐嚇這群混蛋。

    有人說：“按照人間的法則，你們都得被發(fā)配邊關(guān)，子子孫孫不得為官?！?/br>
    “怎么，全都結(jié)為一黨對抗閻君？意欲奪權(quán)嗎？”

    “你們真當(dāng)閻君軟弱可欺嗎？信不信我找人借一樣?xùn)|西？”

    “喵？”

    “祖龍接我們一口鼎，拿來炸人用。你說呢？借不借？”

    嬴政本來在沉思自己要不要搶在楊廣亡國之前趕緊登基，現(xiàn)在倒是來得及，可是倉促、而且陽間陰間都亂了，到時候能有多少人去參加登基大典？選在天下一統(tǒng)海晏河清的時候為的什么？為的就是所有人都能崇敬而安穩(wěn)的前去觀禮。人一輩子登基也就一次，死后還有第二次，自然要給自己一個盛大的儀式，現(xiàn)在勉強舉行儀式，觀禮百官滿臉的疲憊麻木和‘快結(jié)束我要走’，這豈不是給自己添堵？他想得太入神，都沒發(fā)現(xiàn)身邊人拋過來的眼神。

    被人拍著肩膀借鼎，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不是虛張聲勢咋咋呼呼，也不是生氣一會就自然好轉(zhuǎn)，真是氣壞了，這樣的狠話都能說出口：“可以，鼎里還有油。”

    白發(fā)閻君問：“劉恒，劉啟，劉洵，劉備等人何在？”原本想著拿皇帝們制衡門閥，他們互有不睦，有舊恨新仇，應(yīng)該不會沆瀣一氣，沒想到會這樣。

    嬴政為自己熟人開脫：“劉病已辭官回家休息了，劉備在域外做判官。至于前兩個人么。。?；蛟S應(yīng)該問問劉邦?！?/br>
    在外面十年，基本上和每一個人才都聊過了，和劉備也聊過，他推崇劉邦，熱愛漢朝，熱愛自己的血統(tǒng)，不過也安于現(xiàn)狀，沒有太大的野心，目前的心愿是等著找楊廣算賬——雖然蜀漢也窮兵黷武，也苛盡民力，但我們不耽誤農(nóng)事也不享樂，百姓貧窮官員也是一樣的清貧。孔明不會享受生活嗎？他知道，百姓只要看到官員也是布衣蔬食，出門靠走路，就不會生怨。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的意思是，巨大的貧富差距會引發(fā)謀反。

    恐嚇一番之后，直接罷免了職務(wù)，全都扔到敵鎮(zhèn)里關(guān)起來，涉事的兩名都尉也關(guān)起來。勒令他們寫出是誰首倡這件事，他們是怎么同意的。

    然后把他們的副手提拔上去，繼續(xù)該干嘛干嘛。

    慢慢審查到底有誰上奏說過這件事，調(diào)集人手，在浩瀚如海的倉庫中翻找。

    其中一鬼吏：“應(yīng)該有這么個地獄，要在這里找到一本奏本?！?/br>
    “罰什么罪？”

    “亂放東西和說話不清楚…”

    仔細(xì)想想，違抗的命令不是什么大事，他們做的事也不會對閻君有什么危害。若有一個人死氣白賴的在閻君殿前打滾，死諫，仔細(xì)講道理，說不準(zhǔn)就能試行鬼魂回鄉(xiāng)的事。但他們沒這么做，他們只是提出建議，被拒絕之后過兩年再提，聯(lián)名提出，年年上奏，總是失敗就沒了耐心和韌性，直接實施了。

    呂雉在旁邊勾著箜篌的弦，慢慢的弄出點聲響：“人們常以夫妻比作君臣，你們還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想要得到寵溺和信任，不論做什么皇帝都支持，對其言聽計從，那就好了。大臣酸溜溜的勸諫試探：陛下不要愛美色，要愛天下和群臣。別人都是jian佞，愛我就夠了。夸我。我想花錢，我想要這個，我想要那個。唔，我做了這件事，陛下還愛我嗎？嘖。”

    在座眾人都笑出聲，她太嘲諷了。

    劉盈真的喝多的，舉手道：“愛！”

    呂雉感慨良多，不抱箜篌了，抱抱兒子，捏捏小臉。

    “當(dāng)年我想修路修水渠，也努力了很久?！辟故呛芟矚g被大臣爭奪注意力和信任的感覺，現(xiàn)在沒有是一件憾事，淡淡的扒拉了兩下古琴：“他們太心急了?！?/br>
    劉病已被逗的樂了半天，最終嘆了口氣：“哎，我早就知道啊，要不然干嘛辭了回家休息？不同意吶，同僚勸諫，百姓哭的杜鵑啼血一樣，同意吶，又對不起閻君。文帝景帝也是一樣，兩難全，干脆上奏一封然后不干了。我一直在暗暗調(diào)查這件事的來由，好像真沒什么人從中作祟，就是邊關(guān)那幾個城隍，受不了幾十萬可憐人哭聲哀切。尸橫遍野，一時心軟就讓他們回去了?！?/br>
    王嬿：“這倒不怪他們，我去看了都覺得很難受。”許平君和劉箕子在外面對付兩個小嬰孩，以賞玩樂器為名的聚會上談?wù)摰亩颊f正經(jīng)事。

    高長恭只好嘆了口氣。

    王翦嚴(yán)肅的坐著：“那些放鬼魂過境的城隍有兩種，一種是兵力微弱無力捕捉，另一種是冷眼看笑話?！?/br>
    這話一說，在場眾人都明白了。誠然，城隍們的人品過硬，但一個好人可以看另一個好人不順眼，譬如說，有人看霍光不順眼，嫌他治家無方，有人看諸葛亮不順眼，覺得他被吹噓過度實際上沒有那么神，有人看閻君默認(rèn)的繼任者王猛不順眼，嫌他所托非人。衛(wèi)青還因為性格柔順被人嘲諷過呢，城隍們哪就這樣齊心協(xié)力。

    這件事讓閻君大怒，可是那倒霉的只有‘首惡’，其他順?biāo)浦劾溲叟杂^的人，至多被罰俸。

    ……

    “這上面畫的是什么？暴風(fēng)雨前的天空？”

    楊堅嘆了口氣，給漢文帝和舊主講：“紅的（朱砂）是運河和大型宮殿寺廟，黑的是有叛軍謀逆的地方，藍(lán)（靛藍(lán)）的屯兵運兵的方向，紫色是曾經(jīng)有人叛亂又評判的地方。”有人謀反，就直接用淡墨把那片地方涂黑。十分直觀，十分可怕。整張地圖上最干凈的地方是太原。

    宇文邕：“唉?！?/br>
    當(dāng)年有人對他說，楊堅有異像，可能要當(dāng)皇帝，他不信面相，就沒殺楊堅，沒想到還挺準(zhǔn)。

    楊堅心中感慨，我要是有漢文帝這樣的兒子多好啊。

    這話生前能說，死后不能說。楊廣繼位才十年，他怎么總是不安分呢？以前安安分分文文靜靜像個小姑娘，一繼位，活似個霸王。從古至今的霸王，有一個有好下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