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飛端著湯坐到床的另一邊，與他面對面，舀了一小勺探到克里斯的面前。對方只是翻身轉(zhuǎn)向另一面。林逸飛的心臟像是被什么銳利的東西劃破了表面，嘶啦啦疼痛著溢出血來……克里斯從來沒有拒絕過自己。而更讓林逸飛疼痛的是，他不知道怎樣讓克里斯走出來。

    兩個小時之后，喬治上來看見一點(diǎn)都沒有動過的晚餐，搖了搖頭。

    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窗外是一片荒蕪的景色。

    “我曾經(jīng)失去了一個朋友。我很好的朋友。他不是那種在其他人眼里好相處的人，但是在我眼里的他是最完美的?！绷忠蒿w靠坐在床頭，低下頭來看著克里斯，手指輕柔地?fù)崤陌l(fā)絲，像是要撫平什么深刻的溝壑。

    “當(dāng)有人告訴我說，他不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我覺得我自己像是做了一場美夢，然后忽然夢醒了?！绷忠蒿w的眉心輕顫了起來。

    “我……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堅強(qiáng)，克里斯。有人問我為什么知道那個朋友死的時候沒有哭。其實(shí)我哭了，只是沒讓別人看見而已。之后我不再哭了，是因?yàn)槲矣X得他還沒有真的離開我。我甚至睡著之前還會想著，等到他回來，我會對他很好很好，把以前沒有做到的都補(bǔ)回來?！?/br>
    克里斯依然不說話。

    林逸飛就這樣陪著他，拿出他，念給他聽。克里斯不睡覺，林逸飛也不睡覺。克里斯不吃不喝，林逸飛也陪著他。

    就這樣一整天過去了，林逸飛沒有休息過也沒有吃東西，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和克里斯融為了一體，克里斯的痛苦，他也在承受。

    第二天的傍晚，喬治敲開房門，輕聲道：“林，先生在客廳等你，說要和你說兩句話。”

    “好的。”林逸飛看了看一旁的克里斯，跟在喬治的身后出了房門。

    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闆]有進(jìn)食外加沒有休息的原因，整個人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胸口也略感沉悶。

    眼前的喬治身影仿佛快要變成兩個，林逸飛皺起了眼睛，一腳踩下去的時候如同落下萬丈深淵……

    “林——哦，我的上帝??！”喬治第一次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坐在沙發(fā)上的奧茲本先生轉(zhuǎn)過頭來，看見那個情景整個人驚得站了起來，然后沖了過來，“天??！叫醫(yī)生……不是！馬上開車！林！林！”

    林逸飛從臺階上摔下去了，整個人從最高處一直滾到了最底下。

    喬治試圖拽住他，但是發(fā)生的太突然了，一切都來不及。

    躺在床上的克里斯聽見樓下的喊聲，身體像是被針扎一樣整個人彈了起來，沖出房門站在樓梯口，看見的場景讓他愣在那里，一步也邁不出去。

    林逸飛躺在地上，雙眼似乎沒有焦距地看著，奧茲本先生半跪在那里，左手手托著他的后腦，當(dāng)他換手的時候，左手上全部都是血。

    “小心……小心他的腦袋……”

    “是不是腦震蕩了，萬一顱內(nèi)出血……”

    “快點(diǎn)，把他抬起來，我們?nèi)メt(yī)院！”奧茲本先生看向走過來的兩個傭人，吼了起來，“還愣在那里干什么！過來幫忙托著他的頭，喬治，我們倆抬他上車！”

    一群人七手八腳的，根本協(xié)調(diào)不起來。

    克里斯忽然從樓梯口跑下來，對奧茲本先生說，“繼續(xù)托著他的頭?！?/br>
    說完，他整個將林逸飛橫抱了起來，走向門口。車子已經(jīng)停在那里了。

    而屋里的傭人以及喬治目送他們到門口，都捏了一把汗。

    車子開到了最近的醫(yī)院，經(jīng)過一系列包扎檢查之后，林逸飛被要求留院觀察。

    “那孩子確實(shí)沒事吧？”奧茲本先生蹙起眉來，“那個孩子從樓梯上摔下來了，流了很多血。”

    “那是因?yàn)檎米财屏四X門上的血管，還好止住了。從片子上來看，沒有任何顱內(nèi)出血的跡象，請您放心?！?/br>
    奧茲本先生略微舒了一口氣，“麻煩幫我把他轉(zhuǎn)到加護(hù)病房，我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照顧。”

    從林逸飛被送進(jìn)急診室開始，克里斯的拳頭就一直攥的很緊，直到一聲說“放心”的時候，他的手指才微微松開。

    “他什么時候會醒？”克里斯在醫(yī)生轉(zhuǎn)身的時候問。

    “啊，這個就說不清楚了，可能馬上，也可能他睡上一覺才會醒。不過我要提醒一下，因?yàn)槟X震蕩的關(guān)系，他醒來之后也許會想吐，還有暈眩?！?/br>
    護(hù)士們將林逸飛推向加護(hù)病房，克里斯跟了過去，然后一直坐在床邊看著閉著眼睛的林逸飛。

    那樣的神情讓奧茲本先生動容，就像是那天他發(fā)現(xiàn)睡在自己肩上的妻子已經(jīng)停下了呼吸，他僵著身子忍耐著卻無法阻止身體的顫動和眼淚的奔涌，克里斯就站在他的面前木然地看著這一切。

    一整個晚上都過去了，直到主治醫(yī)生過來查房，林逸飛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為什么他還沒有醒過來？”克里斯冷冷地問。

    院長早就打過招呼了，這間病房里的人絕對不能得罪，但是眼前少年的冷冽氣質(zhì)還是讓他感覺到了不舒服。

    “有很多原因。按道理今天之內(nèi)他會醒過來，而今天還沒有過去?！敝髦吾t(yī)生和旁邊的護(hù)士說了些什么，然后在自己的查房日志上寫了一些東西離開了。

    期間有人來給林逸飛打過營養(yǎng)液，根據(jù)奧茲本先生的要求，他們也替克里斯打了。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br>
    “如果您不愿意打營養(yǎng)液的話，怎樣堅持到病人醒過來？”護(hù)士揚(yáng)高了音調(diào)，將奧茲本先生囑咐她的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果然，克里斯撈起袖子，伸出了手臂。

    但是林逸飛卻一直沒有醒。

    中午，值班護(hù)士來換了點(diǎn)滴又離開了。

    到了下午的三、四點(diǎn)，克里斯終于失去了耐心伸手按響床頭的按鈕，護(hù)士急匆匆趕來。

    “出了什么事情嗎？”

    “為什么他還沒有醒？”克里斯的目光幾乎要把趕來的護(hù)士殺死。

    “……這個很難說，也許他再過一個小時就醒了呢？你看，心電圖什么的都正常，也許他只是……只是多睡一會兒而已……”

    這個護(hù)士說的沒錯，林逸飛一天一晚沒有休息過，雖然只是輕微的腦震蕩，但是疲憊襲來，他就這樣睡了很久。

    克里斯沉默了。

    護(hù)士退了出去。

    克里斯看著林逸飛寧靜的眉眼，似乎要永遠(yuǎn)一成不變，忽然之間他的肩膀聳動了起來。

    整間房間除了儀器有節(jié)奏的滴滴聲，就只剩下克里斯喉頭哽咽的聲音。

    “……好痛啊……”林逸飛動了動指尖，因?yàn)榭死锼固昧?，他不得不醒過來了。

    “……”

    林逸飛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天花板似乎在轉(zhuǎn)動一般，他下意識用手按向太陽xue，才發(fā)覺自己腦袋上已經(jīng)被纏了紗布。

    “你是故意摔下去報復(fù)我的嗎。”

    林逸飛側(cè)過頭去，看見了克里斯，也只有這個家伙能把自己的手指捏到痛醒過來。

    “……報復(fù)你什么……”林逸飛的腦袋緩緩清醒了一點(diǎn)，當(dāng)他意識到克里斯是在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心里面一陣狂喜。

    “你說你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朋友。那種感覺就像從美夢中驚醒。你為了報復(fù)我沒有和你說話，所以你決定讓我從一個噩夢跌入另一個噩夢，是嗎？”

    “……”林逸飛搖了搖頭，“不是的，克里斯。我從來沒想過要報復(fù)你之類的事情……”

    “那你為什么要摔下去？你覺得讓我看見你流著血倒在那里會很有趣嗎？”克里斯的音調(diào)上揚(yáng)，帶著一種慍怒，更多的是恐懼的余韻。

    “我會摔下去是因?yàn)椤且驗(yàn)椤?/br>
    “因?yàn)槭裁?？?/br>
    “因?yàn)槲遗阒悴怀圆缓龋晕翌^暈，所以我踩空了摔下去了！誰會拿自己的命去報復(fù)別人！而且還是去報復(fù)對自己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