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七、你是我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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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亂,流言四起。 在這樣的局勢下,不知是誰給皇帝出的主意,決定在這樣的關(guān)口上大宴權(quán)貴四方,邀的都是京中名望權(quán)貴,七相五公,名臣碩老,無一不應(yīng)。 眾人心里明鏡一樣,皇帝這是想借宴請大肆宣揚(yáng)神跡治愈之事,讓他們一干人在中間當(dāng)個喇叭,將這事傳揚(yáng)天下,好穩(wěn)定如今脆得和油渣酥一樣的人心。 李玄慈自然在受邀之列,倒不是皇帝想請,只是他身份在那,若是特意避開,倒有些掩耳盜鈴的心虛意思了,因此不請也得請。 接到這個消息時,十六正撐著腮幫子往嘴里扔杏脯干。 見狀連忙叁兩下胡亂嚼嚼就吞了進(jìn)去,差點(diǎn)沒跟那細(xì)脖子鷺鷥吞王八一樣把自己噎死,連錘了好幾下胸口,才緩過神來,也顧不著喘勻口氣兒,就湊上去問。 “你去不去?” 李玄慈抬首抹了眼十六的狼狽樣子,睫羽微動,然后將信箋折了起來,如風(fēng)吹林間雁過無痕,毫無所動地說道:“ 不過又是場鬧劇罷了,這樣的笑話我自小就看夠了,有什么意思。” 說完起身便要走,卻被十六連忙捉住了穗子,圓溜溜的眼睛跟剛沾了露的葡萄一樣,見他看過來,小聲說道:“你看夠了,我可還沒看過呢,去嘛去嘛,我還指望著能抓個漏呢?!?/br> 李玄慈沒有要理的意思,轉(zhuǎn)身便要走,卻感覺到腰間一緊,回身才瞧見她的肥爪子死死摁著他的腰帶,圓臉悄悄縮成了包子,大有他敢走就要叫他褲子落地的意思。 可這人向來是個軟硬不吃,偶爾性子好時也只吃軟不吃硬的主。 他連眉毛都沒抬,只是眼尾動了一瞬,濃密的羽睫如春燕點(diǎn)水般輕巧閃過,薄唇中吐出幾字。 “你且試試?” 十六不敢試。 她只好能屈能伸地松開手,找補(bǔ)著用圓乎乎的rou手指拍拍他的腰帶,拂去根本不存在的塵埃。 但十六如今摸慣了老虎尾巴,倒也有些辦法,抬起頭來用放輕了的聲音輕輕求著。 “去嘛去嘛,去的話,我給你揉叁日、不,五日的肩?!?/br> 她手上功夫可是常年揉面敲rou,那叫一個恰到好處,除了師父,還沒人有這個運(yùn)氣在她手底下享受一回呢。 什么叫四兩撥千斤。 她那放軟了的聲音,就和羽毛尖兒上最柔的絮一樣鉆進(jìn)耳朵里,生出全天下最輕軟的鉤子,勾著人骨頭縫都松了。 李玄慈沒說話,只是輕輕垂下了目光,淺淺落在她拽著自己腰帶的手上,用眼神摩挲了一個來回。 接著出手便擒了她的腕子,借著力氣將她整個人提了上來,囚入懷中,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擁了滿身的溫香軟玉。 十六那小小軟軟的胸脯,沒有一寸距離地抵著他,她只覺得壓得太緊了些,壓得內(nèi)里的一顆心都有些躁動。 偏偏他還湊近了些。 那雙裹著一抹淡琥珀色的眸子,就這樣鎖住了她,連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十六甚至能瞧見陽光落在他濃黑的睫毛上炫起的一點(diǎn)隱秘斑斕。 “為什么想去,還是為了匡扶正義、斬妖除魔?” “所謂天下蒼生,在你眼中就這樣重要?” 十六被困在他的目光里,半晌才眨了眨眼,落水的小狗甩水珠一般甩了甩頭,才訥訥道:“自然重要的,師父從小就是這樣教的,書里也是這么寫的,我背了無數(shù)遍,牢記于心?!?/br> 她前十六年的人生都是這樣過來的,有師父,有師兄弟,有后院養(yǎng)的雞鴨豬狗,每日背背書練練劍,最大的快樂是哪個師兄下山又帶了好吃的回來,最大的煩惱不過是定考拳腳功夫又要墊底了。 從來快快樂樂,萬事不驚。 可如今有一個人,擒著十六的手腕,逼著她又陷進(jìn)那比琥珀還要稠密的目光中,鎖著她,挽著她,教她睜了眼、開了心,直面他口中吐出的話。 “你這顆心,當(dāng)真半點(diǎn)偏私也無?” 他眸子里像暈開了墨,絲絲繞繞裹纏開來,添了抹濃黑,如滾了映著夜霾的露珠。 十六開口便想答是,可話都抵到了牙尖上,卻滾了一滾,又咽了回去。 李玄慈見她不答,羽睫慢慢落了下來,遮住了一點(diǎn)眸光,手上的勁松了,眼看就要從她的腕子上滑落下來。 就在他垂下手的前一刻,指尖卻被一團(tuán)軟乎乎的東西給勾住了。 他低頭看,是十六輕輕捉了他,卻也不說話,只瞧著李玄慈,眸子和團(tuán)泥丸一樣,濕潤得很,叫人看了也心軟。 “師父自小養(yǎng)我長大,我得聽他的,如今我同你在一起,就更不能讓師父覺得我學(xué)壞了?!?/br> 這話卻叫李玄慈心又硬了起來,抽了手就要走。 “誒誒!” 十六干脆抱住了他的手臂,揪著袖袍不撒手,密密繡過的云紋壓在臉頰上,有種微刺的感覺,可她卻抱得愈發(fā)狠了,與那云紋幾乎廝磨起來。 “我也想叫他知道,你,你也不是那么壞的人?!?/br> 這說的依然是半竅都不通的糊涂話,李玄慈向來是禮教倫常眼中過,月黑殺人手不抬的活閻王,哪里不壞,處處都是壞的。 可這心中存了大義的小道士,偏偏不知死活要來渡他。 十六從來沒有私心。 就算有,以前的私心,頂多是師父只給她一個人帶的點(diǎn)心、從師兄那借來抄的課業(yè)、藏在柜子最深處的束胸。 可如今十六的私心,卻是一個人。 這個天底下聞之能止小兒夜啼的大壞人,成了她的私心。 她雖還不十分懂,卻早已銘刻五感,牢記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