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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洞仙歌在線閱讀 - 雙生夢

雙生夢

    “沒錯?!彼难劬ν钚?,卻似乎不在看他,而陷入了一種眷戀的幻夢中,“我將整個龍脈化作了用來滋養(yǎng)神丹的母體,用千年的靈氣養(yǎng)著它,這么多年來,但凡有打擾她的,都會被母體吸進(jìn)去當(dāng)養(yǎng)料。而我則托身于凡人身上,如今我與自己的神丹分離以十幾年,又是異體,所以要借這母體暫用,這桎梏太牢,若我自己掙脫,怕波及剛剛納入的神丹,所以要你來破?!?/br>
    “不過除了這里,整座龍脈里,有無數(shù)這樣的洞xue,每個都結(jié)了同樣的人籠,你現(xiàn)在看到的,不過萬一。”

    李玄慈卻敏銳地抓住了什么東西,說道:“這樣大費(fèi)周章地把魂體分離,又尋了龍脈來養(yǎng),你的神丹里,也藏了什么東西吧,否則,你自己待在這龍脈里豈不是最穩(wěn)妥的,何必非要分離出來?!?/br>
    鸞眼眸微睜,接著笑了起來,說道:“是啊,藏了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任何人都不能與之相比,憑我自己養(yǎng)不住她,所以必須剖出來,讓這龍脈來養(yǎng)。養(yǎng)了十六年,我也等了十六年,如今,終于要等到她了?!?/br>
    下一刻,幾乎是眨眼之間,她凌空落到了十六與李玄慈的身前,速度快得非人,散著金光的長發(fā)無風(fēng)自搖,在半空中飄蕩著,瞳孔中現(xiàn)出萬花之景,叫人迷墮心智,如墜夢中。

    “祭典要開始了?!?/br>
    她伸出指,作拈花像,指尖往二人眉心一點,那里便憑空流出鮮血來。

    那鮮血并未流淌,反而隨她指尖一引,就成了一顆顆血珠,在虛空中無線傳引,卻連了起來,越積越多,成了血線,最后蜿蜒著蔓開繁復(fù)而古老的圖紋,將二人周身都捆裹起來。

    唐元立刻要拔劍來救,何沖與金展也撲了上來,然而鸞一直在空中搖蕩著的巾帶,忽然飛了起來,將幾人牢牢捆縛住,絲毫睜開不脫。

    而兩人的眸子沒了神采,任憑旁邊幾人如何拼命呼喊,都無半點反應(yīng)。

    “噓。”

    鸞立起一根指,在唇前輕豎,“他們的神魂已入幻境,是喚不出來的,你們這樣吵,只不過白白打擾了我。”

    “鐺鐺鐺……”

    十六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身上只穿了單衣,手卻伸了出來,倚在木窗上,遠(yuǎn)遠(yuǎn)聽著鐘聲,在心里一下下跟著數(shù)。

    一、二、叁……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足足數(shù)完了百八鐘,十六才心滿意足地靠在手臂上,望著窗外的青松,同自己說了聲“平平安安,又是一年”。

    今年過得不錯,放養(yǎng)的走山雞長得很大了,喂的小山豬也馬上要出欄,地里種的那些冬葵、韭菜、蘿卜,昨天剛拔了一次雜草,之后還得再看看長勢,若是還不好,就得想法子多弄些雞糞養(yǎng)養(yǎng)了。

    十六正想著,忽然聽到噼里啪啦一陣爆竹聲,接著門就被推開了,她下意識用棉被圍住自己,探進(jìn)頭來的卻是她年紀(jì)最小的師兄,何沖,此刻正十分快活地高聲叫她:“十六,快出來玩,五師兄今日去卜卦的人家正好是做爆竹的,送了好多新鮮花樣的爆竹,快來瞧快來瞧,再晚些被搶沒了?!?/br>
    她連忙應(yīng)聲,慌慌忙忙穿好衣服,和師兄一起去看除夕爆竹。

    后來,她也終于到了出門歷練的年紀(jì),跟著師父師兄出了一趟遠(yuǎn)門,去了北方,據(jù)說有天狗降下,門中派人去捉,她開始實在不知,這樣大的事,為什么帶她這種菜鳥去,到了才知道,根本沒有什么天狗,就是天火落下時,恰好有鳥怪作亂,重迭之下,被人看成了天狗。

    那鳥怪還是成雙成對的,怪癡心的,其中一只好像之前受了傷,被他們捉了,另一只就不肯獨自逃,師父將他們用鎖妖袋收了起來,打算帶回門中。

    她的第一次下山歷練就這樣有驚無險地結(jié)束了。

    回去前,師父給她和師兄松了松手,叫他倆去街上好好逛了一番,十六什么都想買,可是身上沒多少錢,最后在攤子上瞧見了泥娃娃,一排的泥娃娃,個個都討喜得很,胖乎乎,紅臉蛋,笑得叫人看了就喜歡。

    唯獨有個黑衣服的娃娃,黑乎乎,臉上也沒畫上笑,身上只有頭頂束了根紅發(fā)繩,唐元瞧不上,十六卻覺得特別,于是掏出不多的銅板,買了它當(dāng)作除了伴手禮外唯一給自己的禮物。

    再后來,那泥娃娃被擺在十六的窗臺上,日日夜夜陪著她,十六一天天長大,一次次下山歷練,可回到山里,她還是那個師門里最小的小徒弟,快快活活地侍弄她的那些雞崽豬崽,種她的莊稼,空山拾松子,泉上眠石間,雖無新奇,卻算恬靜。

    她過得開心又滿足,只是偶爾灑掃房間瞟到那個泥娃娃時,總有種恍惚之感,就好像無人的午后獨自睡了一個長覺起來一樣,困在一種遲鈍的迷蒙里,這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自己。

    但立刻她又被拱白菜的山豬,飛過來的雞,探頭進(jìn)來叫她去練功的師兄,打斷了那隱隱約約的朦朧。

    這么過下去,似乎也不錯,師父和師兄們不時下山,有時她也去,更多時候是留在山里,跪在神像下的青石板上一片片抹過去,擦洗燭臺,再將大門推開,立在一片逆光里,看著山中四季變化,景色如常。

    月落參橫,墜兔收光,只剩下星子點點,臥在天際線上,一汪赤霞藏在山下,不多時就要升起。

    “咻!”

    長箭破空,打碎了此刻的安寧,立時就聽見了利箭刺入血rou的聲音,遠(yuǎn)處傳來陣馬蹄聲,有人下了馬,走近細(xì)看了眼被射中的獵物,才又上馬回去稟報。

    “主子,射中了,是只鳥怪,要帶回王府嗎?”金展躬身問道。

    然而,騎在白羽馬上的人并沒有立刻出聲吩咐,此時恰好一絲金光從山邊泄出,他整個人沐在逆光里,看不清眉目。

    “就這一只畜生?”他問了句。

    “是,只瞧見這一只,被箭釘在石頭上,逃不了了?!苯鹫勾鸬霉Ь础?/br>
    “就地殺了。”馬上的人只有這一句話。

    金展應(yīng)是,轉(zhuǎn)身便要去辦,然而還未走遠(yuǎn),就聽見主子改了吩咐,“把箭拔了,讓它自生自滅,能活便活,要死便死?!?/br>
    他心中有些奇怪,主子從不這樣格外開恩,也不輕易改變主意,但這不是他能插嘴的,于是就按照吩咐去辦了。

    直到出了林子,李玄慈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放了那只鳥怪。

    他從不心慈手軟,殺伐決斷,肆意妄為,人生無不可為之事,無不可去之處,也因此無執(zhí)無念,只隨著心意做事,如鷹隼來去,似浮萍無根。

    但這日子他過得習(xí)慣,也過得快活,世上無心念之事,無牽掛之人,多自在,多暢快。

    他知道那天狗的動靜,是皇帝借題發(fā)揮、指桑罵槐,可絲毫不在意,活閻王的名頭都頂上了頭,再多個災(zāi)星之象又如何,不過是叫那些膽小如鼠的人更加避之不及罷了,倒省得煩他。

    但那日他讓金展去將那怪物斬殺時,卻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一只燕子忽然在心中點了點尾巴,蕩開微波,卻又消失不見,他抓不住也找不回。

    但就是那點變化,叫他忽然沒了殺心,只覺一片寂寥,仿佛獨自站在狂野山巔,看月落日升,鳥飛蟲鳴,卻都與他無關(guān)。

    他從未感到過什么叫圓滿,也從不覺得欠缺,對他來說,熱鬧和孤寂,都是一樣的。

    除了那一刻,他覺得身旁好像太安靜了些。

    轉(zhuǎn)年開春,李玄慈自己出了封地,在春日里乘船過江,柳下打馬,宿破廟,眠林間,一路往南。

    每到一處時,他總會買些玩意,有松子糖,有話本子,有不過巴掌大的走馬燈,他并不喜歡這些東西,買了之后就丟給金展,再沒看過一眼,可到了下一個地方,就又買了,金展的包袱越來越沉,既不敢丟,也不敢勸。

    一路就快到了京城,臨進(jìn)城前,李玄慈隨意歇在了一處不起眼的小院里,這院子似乎挺久沒人住過了,連家具上都蒙了塵,院子里的大水缸落滿了雨水,有小烏龜在里面慢悠悠地游。

    李玄慈合衣在榻上對付了一夜,許久沒住人的屋子,連榻都有些潮味,屋里也沒什么裝飾,只有窗臺上有只胖乎乎的泥娃娃,頭頂束了小道童的發(fā)髻,一雙手又圓又白團(tuán)在胸前。

    第二日走時,李玄慈將那泥娃娃帶走了。

    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李玄慈斬妖殺鬼,隨心所欲,過得不算不痛快,沒人能限制他,就這樣一只自由自在、無懼無畏。

    他們似乎缺了些什么,卻又想不起來,這樣一直過下去,便是最適合不過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

    獨自守在門中的十六,被叩響了木門,她心里有些奇怪,這時誰會來找她,十六正在灑掃,順手將還在擦拭的泥娃娃揣進(jìn)懷中,去開了門。

    門前站著兩個女童,不過到她腰高,彼此牽著手,一般大,長得也有些相似,奇怪的是,她們一人眼睛左黑又赤,另一人眼睛右黑左赤,她正有些愣,卻聽其中一個女童笑了下,那一笑,忽然多了些妖媚之意。

    她身旁的另一個女童沒有做聲,只是被牽著,一雙眼睛看著十六,仿佛林子間漏進(jìn)來的第一縷晨曦,那么亮,那么暖。

    可還未待十六細(xì)看,那笑著的女童就問道:“你可否愿意就這樣一直下去,沒有煩惱,永遠(yuǎn)快活?”

    同時,李玄慈正縱馬于夜間,忽然前方有了小團(tuán)黑影,他單手拉繩止馬,馬蹄高高抬起,馬身半立,最后終于避開了。

    等這樣近了,才看清馬下站著兩個女童,彼此牽著手,一般大,長得也有些相似,奇怪的是,她們一人眼睛左黑又赤,另一人眼睛右黑左赤,黑暗中詭譎不似人。

    “找死?!崩钚戎徽f了兩個字。

    可那女童并不理會,反而笑著出聲問道:“你可否愿意就這樣一直下去,沒有煩惱,永遠(yuǎn)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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