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門外等待的時(shí)候,兄長在給她穿衣服
紗窗上糊著淡青色的油紙,月色照下來,近了,遠(yuǎn)了,男人本就高大的身影被拉得漸長。燈顫顫地熄滅,屋里再?zèng)]有一絲光亮,連男人的影子也被淹沒在漆黑之中。 他到來以后,裴玉照的天就暗了,仿佛這黑夜因他而起。 “怎么了?” 沉見徴關(guān)切的低語,依舊溫柔,依舊誠懇,卻在她心底化作鋪天蓋地的野獸嘶吼聲。這般的夜,這般的驚懼,因?yàn)橥灰娫铝?,她恍惚聽見漫山遍野的雷雨轟然作響。 裴容寧摸了摸她的臉頰,大約是安撫。 她這才艱澀地開口:“我換衣裳呢,你在外面等一等。” “好,你慢慢穿,我不著急的。”沉見徴在窗外回答。 方才的床笫之歡酣暢淋漓,她的衣裳早就不知所蹤,裴容寧卻都一一找出來了,幫她從頭到尾,躡手躡腳地穿好,生怕弄痛她后背的疹子。 裴容寧放心不下,貼在她耳邊低聲囑咐, “這幾案上的四樣藥,都是不同的。青瓷瓶子的是擦身下的。再這個(gè)玉瓶子,是止疹子的,只要蘚癥一發(fā)作,立即要上這個(gè)藥。如果咳嗽,就吃白瓷瓶子這個(gè)。” 他說到這,暗自打量了一下她的脖子,見到咽喉的位子上不曾出現(xiàn)紅斑,松了一口氣,接著往下說去, “疹子起了第二日,再擦小銀圓盒子這個(gè),明日叫你那小男寵給你擦,如果擦了也不見消退,就找哥哥來,帶你去太醫(yī)那里看診過,記得了嗎?” 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裴玉照的思緒跟著繞來繞去,總算也是記住了。 可她就是不肯放裴容寧走,牢牢抓著他的手臂,眼里浮起希冀來,晶亮的眼波,直勾勾地盯著他,簡直要哭了,似乎是希望他對她說些什么。 裴容寧的話語卻緊閉了,眼睜睜地望著她落下一滴淚,壓下心里的不忍退到屏風(fēng)后去。 裴玉照失望透頂?shù)厥萌ツ堑螠I水,低頭頓頓地望著空蕩蕩的地面,只是片刻的冷靜,便推開房門,放等候已久的沉見徴進(jìn)來。 他的疑問也已久:“怎么換衣裳了,還沒沐浴呢?!?/br> 裴玉照忽地明白了這一身疹子的由來,氣得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你還好意思說。我問你,你給我穿的袍子里是不是有蘆花呀?” 沉見徴愣了愣,小心翼翼地說:“這袍子是新制的,我,怕你穿著不舒服特意換的,蘆花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大多是棉絮,很軟了。還是不好穿嗎?” 她破涕而笑,無奈地嗤了一聲:“你這大傻子,我碰到蘆葦就要犯癮疹,這新制的衣裳,蘆葦自然也是新鮮的,比上回你給我的舊衣裳更可怕呢。你還給我悶在被褥里,沒犯哮病咳死,都是我命好了。” 裴玉照才說完,忽地疾風(fēng)驟雨般咳起來,這咳意來得迅猛,甚至她自己都反應(yīng)不及,措不及防地嗆到了口水,喉嚨里擠出來的氣聲細(xì)如懸絲,又緊小又微弱。 沉見徴的驚訝壓過了愧疚,立即到窗下的幾案上倒了一盞水來,喂到她的唇邊。 穿行在輕紗里的月光早就如潮水褪去了,這臥房隱約有些狹窄。 她的臥房已是鎮(zhèn)國公府里最大的一間,比裴容寧自己的還大上兩倍,從前她與許多侍女待著,盡顯寬敞明亮。這時(shí)只是容納了三個(gè)人,卻莫名擁擠起來。 也許是因?yàn)檫@逼仄的天色,逼仄的咳嗽聲。 他們?nèi)齻€(gè)沒一個(gè)好受的。 一個(gè)正犯哮氣說不出話來。一個(gè)緊張得手足無措,在上房四處搜找她吃的藥。一個(gè)在靜悄悄的屏風(fēng)后,盯著幾案上的白瓷瓶子暗自煎熬。 如果meimei再咳下去,裴容寧難保自己不會(huì)自投羅網(wǎng)。 好在那家伙翻找到了白瓷瓶子。 裴容寧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下來,卻聽見meimei寧可裹著咳嗽聲,也要急匆匆地交代:“明天一早,你拿了錢買宅子去,順道再買幾身好衣裳。我明天就要搬過去住,明天就要見到你丟了這些破衣裳!” meimei走了,與那個(gè)人一起去浴室里沐浴,徹底把他遺忘在沒有燈火的夜里。 他曾短暫地挽回了meimei的心,如今都不作數(sh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