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臉是香的嗎,鼻子呢?
裴玉照回身剜了阿霍一眼。 這干他何事? 月奴不把她當(dāng)自己人,不肯要她的東西,裴玉照是生氣不錯,可到底是多年的朋友,是救命的恩人,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阿霍說三道四。 何況是這種戳心窩子的話。 阿霍卻頂著她警告的目光,繼續(xù)說了下去:“可你有一個好處,就是擅民間偏方,又通藥理,郡主新買的宅子正缺一個府醫(yī),吃住自然是管的,可是月錢……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br> 裴玉照更上火了。 虧阿霍還自詡是槐奴的好兄弟,如今他姊姊都虛弱成這個模樣,勞動她就算了,還想著盤削她,實在太不是人了些。 更別說月奴倘若把他們當(dāng)成唱雙簧的,誤會她是落井下石之人,就更不好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辯解,月奴先啜泣著連聲應(yīng)道:“好,這般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br> 裴玉照回味過來,才意識到阿霍方才不是成心的,而是在用激將法。雖然這激將法沒有激怒,更沒有心比天高的將軍,只有一個自輕自賤的月奴。 她為此很難受。 可她發(fā)現(xiàn)要難受的不止這些。 她不曾想月奴的身子叫人作踐成了這樣,左腿更是接近廢了,在馬上根本坐不穩(wěn)。就算讓她坐在馬前,阿霍從后面扶著她,也無法阻止她從左側(cè)摔下馬去。 漫山遍野都是雪,騎馬是不可能的了。 這時候下山去請馬車,也趕不到宵禁之前回來。 她急得焦頭難額,月奴看了也難受,輕聲細(xì)語地安慰她:“我都聽見了,看守我的那婆子下個月的今日還要偷溜出去一趟,等那時你再來接我。放心好了,這次便是打死我,也要跟著你走?!?/br> “真的嗎?”裴玉照忍著哭,悶頭踹了一腳地上的石子,“你別打量著蒙我?!?/br> “真的?!痹屡c了點頭,折起手掌立誓,“我若騙你,就叫我永世不得超生,渾身——” “呸呸呸?!迸嵊裾盏闪怂谎?,“快呸三聲,別說這種晦氣話。” 雖然時間太緊急,她要趕著宵禁之前回去,卻還是盯著月奴呸了三聲,又跺了三下右腳,徹底去了晦氣,才肯放心離開。 從城門直下上坊,她今天打定了主意不回哥哥的宅子,過了太平坊的巷口,見到遠(yuǎn)遠(yuǎn)等著她的沉見徴,丟下阿霍往永平坊的新宅子去了。 沉見徴見她草草兩句趕走了阿霍,竟趁著提起韁繩的功夫,微微笑了笑。 裴玉照莫名其妙,瞇著眼打諒他:“不錯嘛,衣裳也買了新的,只是我給你批了錢,干嘛不買些好看一點兒的衣裳。宅子呢,買好了?” 沉見徴點點頭:“買好了,兩個宅子總買了兩百貫錢,剩下的我都放銀庫里鎖好了。” 裴玉照滿不在乎:“嗯,接下來還要買東西,你就留著自己支用罷。”既然包了他做小寵,也沒有虧待他的道理,如何疼愛面首有的是前車之鑒,她至少懂得有樣學(xué)樣。 也算是花錢買個高興。 月奴不肯要她的好處,那沉見徴與她就是完完全全靠錢維系的關(guān)系,還能不要她給的錢財嗎? 她理所當(dāng)然這么以為。 直到晚上隨手打開銀庫算賬的時候,發(fā)覺除去買宅子的兩百貫,里頭的錢不少反多,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錯了—— 沉見徴不但沒花她的錢,還把自己的俸祿也添了進去。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生氣,又是為了誰生氣,把那些零零散散的錢都摔到了床上,沒好氣地罵沉見徴:“拿走,把你這些臭錢拿走!” 沉見徴沒底氣道:“怎么了?” 她陰陽怪氣道:“你還好意思問,你的錢是臭的,我的錢是香的,你膽子好大把它們放到一起?!?/br> 沉見徴委屈地放小了聲音:“這是我的俸祿,不是臭的?!?/br> 裴玉照看見這股委屈勁就來氣,高興時還好,只覺得他乖得要命,想咬他一口,火大的時候見了,就覺得他在裝可憐。他可憐了,那她不就成了天大的惡人。 明明她只是想讓他們徹底告別從前的苦日子,一心對他們好,什么好東西都不吝嗇給他們。結(jié)果倒好了,人家非但不領(lǐng)情,她反倒還成了欺壓他們的惡人,真是有苦說不出。 特別是沉見徴,月奴是可憐,叫比她有權(quán)有勢的人欺負(fù)了。沉見徴一沒吃苦,二沒受罪,還在這賣起可憐來了。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還說不是臭的,難道你是來做侍衛(wèi)的嗎?你是來我家賣身的?!迸嵊裾杖虩o可忍,“你,你不要做了yin貨還立牌坊,難道你就是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了?” “我……” “你什么你?滾出去,既然你不是來賣身的,就別和我住一個屋子,滾到外院與馬夫住去?!?/br> 他們兩個本就一個伶牙俐齒,一個笨嘴拙舌,裴玉照罵人的時候更甚,別人也許只是說不過她,沉見徴卻已經(jīng)一個字都說不上來了。 他只知道,裴玉照跟著那個叫阿霍的出去了一天,回來就這樣了。 擺明了是這個阿霍看不慣主人喜歡他,挑撥離間。 他又氣又委屈,咬緊了牙,眼淚還是一滴一滴滾下來,他倒聽話,就這樣掉著眼淚出去了。裴玉照看在眼里,心上有點兒錯愕,卻也沒有叫住他。 她這一天忙東忙西,只是在報國寺里吃了茶,別的東西一口沒吃,累得頭昏腦脹,實在受不住了。甚至屋子里還沒生火,她也顧不上了,就這樣悶在被褥里睡去。 夜深了,她睡得迷迷糊糊,萬萬沒想到是被熱醒的。腳上傳來一陣軟熱,她翻身去看,居然是沉見徴在給她穿襪子。 鏤空的五足銀熏爐里燒著火,黏成紅紅的一片光,她瞥見了,有點眼酸,把腳抽回來:“別穿了,穿著襪子睡覺多不舒服呀!”又低頭擰了一下他的臉頰,“玩了炭火又摸襪子,你要敢不洗手上我的床,就死定了?!?/br> 言外之意,可以回她的寢床上睡了。 “嗯,那我走啦。”沉見徴鼻子酸酸的,聲音也有點啞。 這下她是真的要氣死了:“走你個頭,洗手呀。” 他終于恍然大悟,洗過手回來,撐著胳膊靠近到她身邊。 裴玉照笑著摸了摸他的臉頰,他也跟著笑了笑,仿佛兩個人不曾吵過架,她依舊摸著他的臉,輕輕柔柔的動作,簡直可以說是愛撫。 裴玉照才不要輕輕揭過呢,哼了一聲,不痛不癢拍了一巴掌,把他的臉推開:“還知道回來呢,主人對你好,你還敢不領(lǐng)情了,我可不要你這樣的野狗?!?/br> 沉見徴捂著臉解讀她的話,居然微微笑了,把她的手握緊:“我才沒有,我只是想把我所有東西都給主人。” “你的是臭的,還好意思拿給我?!迸嵊裾談e開臉,又要把手抽回來。 沉見徴不但沒松開,還把臉蹭上來,高挺的鼻梁懟著她的臉頰,發(fā)絲揉著她的鼻子,癢得她想打噴嚏。偏偏他又巴巴地問:“那小狗的臉也臭嗎?鼻子呢?” 茉莉花油的味道撲面而來,恍惚像一陣草木氣息輕輕的夏風(fēng)。裴玉照怔了怔,忽地發(fā)覺這家伙趁她不在家,偷用她洗澡擦的香粉,氣得想擰他的臉。 她不知道為什么沒擰他,還在遲疑的呼吸聲中親上了他的唇。 她感覺在吃一杯茉莉花茶,可沒有清甜的茉莉花,也沒有生澀的茶,只是在吃沉見徴的唇,他的鼻梁,他的臉頰,鋪天蓋地吻著,蹭著,親得黏黏糊糊,像濕漉漉的夏天里滴著水的頭發(fā)。 他們沒有交歡,沒有說話,翻來覆去地親,越親越急促,越親越渴求,在唇齒交纏中看清了彼此的眼睛,一直親到天蒙蒙亮,才依依不舍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