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波 完結+番外_分節(jié)閱讀_6
陳景盛回頭,不解地望向后頭止步不前的慕遠夷,忽然聽他道:“他們少年時,在這里住過一段時日,你叔祖,還有趙由晟。” 陳景盛的嘴巴張大,臉上浮現(xiàn)些許驚訝,但也僅此而已,他攜帶上慕遠夷,繼續(xù)前往陳郁居住的后院。 土道仍是泥濘,漸漸陳景盛落在了慕遠夷和仆人的身后,他饒有興趣地端詳慕遠夷行走的儀態(tài),真是輕盈而優(yōu)雅。窄細的臀腰,筆直的長腿,一頭如堆鴉的烏發(fā),露在衣領外的脖頸白如玉。 陳景盛忽然有點明白叔祖當年怪異的行事,心想不知道趙由晟是怎樣的一個人? 會像慕遠夷這般清雅美麗嗎?他必然不是個凡夫俗子,以致叔祖因他的死而無法釋懷,漂泊海外數(shù)十載,到風燭殘年才肯踏上故土。 作者有話要說:趙由晟:臭小子你過來,叫我這樣名字的會是受嗎? 第4章長生樹下 三江那邊,一直沒有趙子真的消息傳回,陳景盛已經(jīng)派出兩撥人前去,起先他還著急,后來再不急了。 陳郁想叫趙子真來,因為他是趙由晟的族親,且是個可靠的人,陳郁本要托付他趙由晟的尸身。 而今,趙由晟復活了。 偏偏陳郁尋找復活的機緣而不得,偏偏他等了一輩子,在快死的時候趙由晟才醒來。一死一生,一生一死,大抵是他們的命運吧。 自打知道趙由晟的事后,陳景盛便讓仆人留意訪客,甚至還組織數(shù)位看院的健仆,執(zhí)著兵器蹲守在門口,嚴陣以待。他會如此提防,實在不是多心,他們陳家對趙由晟及其族人的悲慘遭遇,負有責任。 再說,也許趙由晟也不想被人保存尸體,六十年后再復活來面對這親友殞沒,物是人非的世間。是個人,有此遭遇,心里難免怨恨。 何況,死而復生后的他,大概也不是人不是鬼了,那樣說不定性情更是古怪,行事更為偏激。 陳景盛到院門口巡視,問健仆有沒有見到什么怪異的人?健仆說沒有。慕遠夷跟在身后,淡語:“他是位翩翩郎君,絕非丑怪之人。” “比我如何?”陳景盛問得還挺認真。 慕遠夷搖頭:“你差遠了?!?/br> 陳景盛的小小在意隨即拂去,他也不差啊。 他在叔祖的關照下長大,成長得很快,叔祖而今還有一艘海船在進行貿(mào)易,由他負責,雖然他派出家仆代他出海,沒有親自跟船。他年僅弱冠,往港口一站,論誰見到他,都得恭恭敬敬。 很快,距離慕遠夷所說的三日后大限,只剩一天。 清早,陳郁回光返照,人精神許多,竟能下床。他望向窗外的秋色,喃喃自語:“已是深秋,白果樹的葉子也都黃了吧?!彼旖俏⑽P起,眼神溫柔,眼中難得有光澤。 突然像似整個人都康復了,而這卻是因為他即將死去。 陳景盛攙扶陳郁,慕遠夷陪伴,三人前往陳家書屋賞秋,一眾仆人抱席提盒,跟隨在后。 三人在銀杏樹下席坐,落葉繽紛,寂靜而安寧。陳郁手扶憑幾,仿佛不知疲倦般地和慕遠夷閑談,談自己年少時的事,談他和遠夷的初識,及后來的一再重逢——陳郁經(jīng)常去鮫邑看趙由晟的尸身。 直到陳郁逐漸衰老,不便于航海,難以抵達險惡、偏遠的鮫邑。 陳景盛在旁沏茶,安靜相伴,他始終是一位很好的傾聽者。叔祖始終沒提及趙由晟,哪怕只言片語。陳景盛想,年輕時的叔祖為救回趙由晟,顯然已竭盡全力。 多少帝王渴望長生,是海外求仙丹也好,燒金得紫煙也罷,他們不都無濟于事,化作了塵埃嗎? 而今趙由晟得復活,叔祖心中該是喜悅還是悵然呢。 陳郁的言語,偶爾會停頓,像似陷入了追憶,他眼角的皺紋和稀疏眉尾在微笑時聚攏,舒展時便有些哀思流露出來。 人們難免執(zhí)念太深,愛而不得,由此瘋狂,只有到最終,才意識到無法彌補過錯。 如果當年任由趙由晟在自己懷中咽氣,沒有將海玉魄度與他,讓他自然死去,掩埋在家族墓地里,最終化作一捧塵土,那會否是他的心愿? 大風陣陣,銀杏的葉子鋪滿一地,一院,金色璀璨。 陳景盛揚開長長的月白色風袍,將它披在陳郁瘦削的肩上,衰老和疾病使得他如此瘦小,身子沒進風袍中。風袍素雅,與四周的金色相互映襯,有一種靜謐卻也熱烈的美。 “遠夷,天真藍,像在海上……” 陳郁的聲音逐漸虛弱,聽起來不那么清晰了,慕遠夷在他身邊,仰頭看天,應道:“還真是一片云也沒有。” 在海上常有這樣湛藍的天,不同的是天是藍的,海也是藍的,而這里天是藍的,地則金黃。如此的鮮明而耀眼,像曾經(jīng)有過的濃烈青春,像青春時的熾烈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