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波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46
妍娘知他胡說,她雖然沒去過中國,可也聽聞過那邊的情況,她輕敲陳郁的頭,說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又想騙你妍娘。” 陳郁小時候很聰慧,也調(diào)皮,全然不似回國后那樣寡言、內(nèi)向的樣子。要是沒有回國,或許陳郁會以黎維武和妍娘的養(yǎng)子身份長大,那樣也未必不好,他的生活同樣優(yōu)渥。 不過,那樣就不能和爹生活在一起,也不會結(jié)識趙由晟,他與由晟將阻隔大洋,一輩子都不會相見。 陳郁無法想象,如果他人生路走了這一條,又該是怎樣的,而阿剩又該是怎樣的? 陳郁和妍娘如同母子般相伴,進(jìn)入廳室,陳端禮與黎維武已經(jīng)坐在里邊交談。陳郁過去行跪拜禮,黎維武忙讓他起來,仔細(xì)端詳他模樣,心中也是喟然,當(dāng)年陳郁離開他家時才七歲,一眨眼間十年過去了。 陳郁在父親身旁侍坐,聽父親和黎叔的交談,兩人先是敘舊,而后才提起休蠻。從黎叔口中得知這幾日有海船在蒲里咾島見過休蠻,他很可能以蒲里咾島為根據(jù)地,那里近來已經(jīng)淪陷為海寇的巢xue。 “休蠻逃遁西洋多年,會在今年返回南洋,多半和劉家有關(guān)。”陳端禮想正是因為劉家壯大了在南洋劫奪的??荜犖?,有靠山有其他??苎诒蔚那闆r下,休蠻才敢回到他熟悉的老地方。 黎維武罵道:“劉恩紹本就是個小人,不想他兒子比老子還不是東西?!彼暮4叩暮降?,正是??荇[得最兇的航道,近來為穩(wěn)妥起見,也不敢運(yùn)輸貴重的舶貨。 “端禮,你們什么時候要搞掉蒲里咾島的海盜頭子阿恩,別忘與我說,我助你一臂之力?!彼杈S武即便寄居異國,失去手中的權(quán)勢,可他豈是能被宵小欺凌的人。 “阿恩恐怕得放在后頭,維武,我們另有目標(biāo)?!标惗硕Y湊在黎維武耳邊小聲述說,黎維武家仆從如云,不得不提防隔墻有耳。 黎維武聽后,笑道:“端禮,要真是如此,怎能少我一份?!?/br> 陳端禮多年未來黎維武家,本來打算住一日便就出海前往三佛齊,被黎維武硬是留了三天。 三天里黎維武設(shè)宴邀請以往幾名共同老友,和陳端禮一起飲宴,陳郁侍坐,聽他們老人家談往事,有回還從賓客口中聽到關(guān)于母親與父親相遇時的事。 原來父親是在昆侖洋的一座島嶼上遇到母親,那時父親傷重,而在島嶼上居住的母親照顧了父親。 那年陳端禮的船被風(fēng)暴刮至一座陌生島嶼,船體受損嚴(yán)重,且食物和水已所剩無幾,船員們下船伐木、取水。風(fēng)暴發(fā)生時,陳端禮在主甲板上固定風(fēng)帆,被飛滾的雜物砸中胸口,傷情惡化,急需治療。陳端禮被水手們抬下船,抬至島民家尋找大夫。 后來陳端禮的海船都會配置船醫(yī),但當(dāng)年那艘只是中型海船,缺乏船醫(yī),甚至沒有通事。 綾娘那時到島上拜訪她的族親,也就是妍娘的家人,她見陳端禮病痛難耐,心生憐憫,便用鮫邑帶來的藥醫(yī)治他,也順便將他照顧。 酒宴結(jié)束,天色已黑,陳郁還在回想賓客講述的故事,他很想知道后續(xù),他走進(jìn)父親房中詢問。 “我與你母親在東昆島相識,她救我性命,我念念不忘她的恩情。后來……”陳端禮看著兒子,看他聽得全神貫注,還催促他后來呢? “一年后,我的船途徑昆侖洋,因迷霧失去方向,船身撞擊暗礁,船體傾斜,海水灌進(jìn)三個艙室,正值生死存亡之際?!标惗硕Y自打出海貿(mào)易,有過幾次驚險歷程,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而且一旦船沉,整船二三百人都可能會沒命。 “爹,我聽說過這件事,所以母親又救了你是嗎?”陳郁想原來從小聽到大的傳聞,果然有些是真的,父親當(dāng)年確實(shí)被困在昆侖洋,而母親救了他。 “綾娘心善,縱使我不在那船上,她亦會相助?!标惗硕Y言語憂傷,他道:“郁兒,直到休蠻大肆捕捉鮫人之前,但凡有風(fēng)暴,鮫人都會浮出海面提醒過往海船。” “爹,所以現(xiàn)在鮫人都藏起來了嗎?” “是的,他們不再輕信人,也不愿被人看見。以前的鮫人會化身為人,到陸地住一段時日,他們喜歡人世間的生活,現(xiàn)今再沒有這樣的事。” 陳郁聽父親這么說,心里有些失落,鮫人是他母親的族人,若是能見到他們,就能更了解自己的母親了。 夜深,陳郁躺在床上,想著父親和母親的往事,他想當(dāng)年父親娶母親肯定遇到不少阻力,他們會相愛也是驚世駭俗的吧。如果母親沒被休蠻所殺,當(dāng)年父親能帶妻兒歸國嗎?恐怕不行,鮫人不似半鮫,對海洋有很深的依戀,時常要回海中化出鮫態(tài)。 所以父親會一直行船,每年與母親在查南相聚吧,唯有汪洋之外,才有他們自在的生活。 陳郁覺得自己和阿剩何嘗不是這樣?恐怕也得在海外,兩人才有立足之地。若是阿剩的父親知曉他們的關(guān)系,必定要阻擾,宗正司也會懲治阿剩。 陳郁明白阿剩要面對的是重大的抉擇,一邊是他,一邊是除去他以外的所有。 在離開蒲甘國的前夜,陳郁失眠了,他披衣在院中踱步,他聞到隆都花芬芳的香味,見月光如水。當(dāng)他年少懵懂時,他以為和阿剩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當(dāng)他熟知世事后,他不知道阿剩得做到何種犧牲,才能與他相愛。 “郁兒,這么晚怎還不睡?” 是妍娘的聲音,陳郁回頭,果然看見她,她還是盛裝的模樣,顯然還未準(zhǔn)備入睡。 “妍娘,我睡不著,在院中隨便走走?!?/br> “來和妍娘說說,是因為什么事睡不著覺?!?/br> 手被妍娘拉住,陳郁只得跟她來到木廊下,面對面坐在一張木案前,有侍女當(dāng)即提著一盞燈過來照明。 陳郁不語,妍娘端睨他臉上的神情,她看出他的憂郁,這孩子明顯為情所困,妍娘一向有很好的直覺,這是她身為半鮫的天賦。妍娘執(zhí)陳郁的手,小聲問他:“郁兒有喜歡的人?” 得到一個點(diǎn)頭。 “那是好事,有的人終其一生,也沒有傾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