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jié)閱讀_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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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說著,一眼瞥見對面沈韓煙卻不怎么動筷子,于是便問道:“……怎么了,是飯菜不合胃口么?我記得這里有幾樣都是你平日里愛吃的。”沈韓煙聞言,便夾了一筷子的蝴蝶素八珍,其實(shí)他是沒有心情吃飯,但口中卻只是道:“……不是,我只是今天中午吃得油膩了些,現(xiàn)在并不怎么餓而已?!北碧萌侄陕犞?,于是便揀了幾樣清淡的菜色推到他面前,一邊舉筷搛了一顆丸子放在青年碗內(nèi),溫言道:“多少也吃一些,省得半夜里餓了,再吃東西容易積食。”沈韓煙見狀,也不好推辭,便只得應(yīng)了,略用了些,一時菜吃在嘴里,卻沒有覺出究竟是什么味道來。 兩人一面吃飯,一面各自撿了些閑話來說,不一時吃罷晚飯,北堂戎渡捧著一盞濃茶喝著,沈韓煙按下他的手,道:“……茶別喝多了,當(dāng)心晚上睡不著。”說著,命人去煮冰糖雪梨湯來,北堂戎渡把茶盅一放,只以手支頤,蹬掉鞋子歪在炕上,娓娓道:“今天父親已經(jīng)透話了,待登基之后,封我為楚王……”沈韓煙聽了,神色微動,既而抬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自己在北堂戎渡旁邊坐了,微微垂眸,眼中分明有些什么東西,口中只道:“……封王?”北堂戎渡心中亦是若有所思,卻也還維持著表面的尋常模樣,冷靜道:“不錯?!鄙蝽n煙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袖上疏疏的藤蘿花紋,半晌,方說道:“我原本以為,王上或許會冊封太子……” 北堂戎渡似乎正對著炕下燒得正旺的炭盆出神,聽得沈韓煙這樣說,便轉(zhuǎn)開視線,道:“沒有這么簡單……也算是在我預(yù)料之中了?!鄙蝽n煙一時間無言以對,頓了頓,只得道:“怎么,北堂,你不高興了?”北堂戎渡眼中隱隱有幽然的微火,幾不可覺地透出一抹暗光來,過了片刻,方從沉思中醒了過來,說道:“父親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真的很了不起,滿朝文武都對他敬畏有加,這種局面,我相信會一直繼續(xù)下去,我信服他的能力……我一直以來,都想成為像他一樣的人?!鄙蝽n煙聽了,不覺笑生兩靨,淡淡握了一下北堂戎渡的手,真心說道:“北堂,你從來也不比王上差?!北碧萌侄尚α诵?,道:“可惜我如今,尚自不如父親?!?/br> 他其實(shí)從來都沒有真正臣服過他父親,北堂戎渡承認(rèn)這一點(diǎn),像那樣一個危險的男人,身上具有極大的誘惑力與吸引力,同時這些也是北堂尊越強(qiáng)烈地吸引他的一方面原因,一個時時刻刻都能夠讓他北堂戎渡有緊迫感,不敢放松的男人,雖然他追求權(quán)勢與力量的初衷是出自于生存的需要,只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但連他自己都沒有清楚發(fā)覺到,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理由已經(jīng)不完全能夠解釋他的行為……他是和他父親一樣的人,北堂戎渡心里很清楚,只有親眼看著自己臣服,才是最能夠讓北堂尊越滿足的事情,而同樣,他也知道,如果兩個人之間沒有對等的力量,那么強(qiáng)勢的一方就隨時有說‘不要’的權(quán)力,因此北堂戎渡他會瘋狂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絕對不允許北堂尊越有機(jī)會、有能力去松開自己的手! 沈韓煙聽了北堂戎渡的話,遂道:“我并沒有覺得你有哪里不如王上……”說到這里,頓了頓,既而放低了聲音,道:“北堂你想要的東西,如今你已經(jīng)靠自己得到很多了……我相信漢王當(dāng)初在你這個年紀(jì),未必做得比你更好?!北碧萌侄膳c沈韓煙何等熟悉,一聽他這話,就知道對方指的是自己手中暗中掌握的勢力,因此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從身旁取了一只橘子徐徐剝開,意有所指地道:“其實(shí)我只是靠著一開始就比同齡人更懂事一些,占了先機(jī)而已,這才省去很多的工夫,況且,你莫非以為父親他那里,對我的事情當(dāng)真一點(diǎn)兒也不知道么?” 沈韓煙聞言,也在意料之中,便微微抬眼,沒有說話,北堂戎渡見狀,微微動了一下脖子,一手按著太陽xue慢慢揉著,笑道:“是啊,父親他有些事都是知道的,只不過我做的所有事情,從來都是很小心地沒有觸及到他的底線,終究不礙什么,所以父親就不在意,他從來沒有對我說起過這些事,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不知道,只不過他認(rèn)為,這些是應(yīng)該的,他……或許這樣也是要看我的本事,看看我,他的兒子,是不是像他一樣,甚至比他更好。”一面說著,一面將剝下來的橘皮丟到炕下的炭盆里,頓時就有一股橘子的清香之氣徐徐飄散了出來,然后分了一半的橘rou給沈韓煙,沈韓煙接過,頷首道:“……王上確實(shí)有很多地方值得你學(xué)。” 北堂戎渡輕輕‘嗯’了一聲,將一瓣橘子放進(jìn)嘴里咀嚼著,沈韓煙眼見燈光下,北堂戎渡心滿意足地吃著水果的模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某些極力掩蓋之下的真相,不由得當(dāng)即就感到了一陣錐心的痛楚,同時也在想,如果自己……可惜,這世間卻從來就沒有‘如果’,世事不能重來,起伏波瀾中,命運(yùn)就如同是一只看不見的手,把許多人硬生生地聯(lián)系在一起,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隨波逐流,身不由己,演出一幕幕或喜或悲的場景。 思及至此,沈韓煙不由得低嘆了一下,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口中只淡淡說道:“……北堂,有時候我想,人生區(qū)區(qū)百年寒暑,為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你不是北堂家的人,我們也許就可以一起找一個安靜的對方,或者是塞外,或者是中原,只平平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沒有別的什么人,只有你和我,還有露兒……可惜,我這也只是偶爾想一想而已?!北碧萌侄陕犃诉@番話,眼中無聲地漫上了一層幽藍(lán)的灼灼之色,是隱晦莫測的表情,嘴角只含笑道:“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quán),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自古這‘權(quán)力’兩個字,讓世人前仆后繼,寧可拋棄性命、親情、愛情乃至所有,也要拼命地去追求,韓煙,你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權(quán)力的那一刻,那種凌駕萬萬人之上的感覺,讓我明白原來我真的和父親流的是一樣的血,在我和他的生活中,‘權(quán)力’和‘力量’,直到死之前,都是永恒的主題?!?/br> 沈韓煙淡淡道:“……這些我都知道,那種生殺予奪地感覺,是其他的事情無論怎么樣也比不上的,天子一動則天地變色,天子之威,至高權(quán)柄,就在于談笑間便能決定千萬人的命運(yùn),在你看來,這樣才是不負(fù)此生。”沈韓煙說到這里,忽然之間就有些意興闌珊,原本想多說的幾句話,就這么再也說不出口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勸北堂戎渡放棄這些東西,且天下雖大,又有幾人真的能夠放棄?尤其是北堂戎渡這般權(quán)力欲望極為強(qiáng)烈的人……北堂戎渡半閉起眼睛,道:“韓煙你說的不錯,我確實(shí)就是這么想的……楚王,楚王,呵……” 大殿中幽香細(xì)細(xì),面前的茶水正兀自散發(fā)著裊裊的熱氣,北堂尊越倚坐在寬大的梨花木螭龍紋大椅中,看著面前金發(fā)藍(lán)眼的男子,面色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本王說?” 二百三十六. 登基 大殿中幽香細(xì)細(xì),面前的茶水正兀自散發(fā)著裊裊的熱氣,北堂尊越倚坐在寬大的梨花木螭龍紋大椅中,看著面前金發(fā)藍(lán)眼的男子,面色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本王說?” 畢丹聞言一笑,緩緩將雙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神色平靜,只含了一縷平正的笑意,說道:“丹原本以為,漢王或許會拒人之于千里之外。”北堂尊越微瞇雙眼,眸中凝起一縷幽光,目光犀利如劍,似乎什么都可以刺穿一般,只揚(yáng)一揚(yáng)眉,嗤然輕哼一聲,道:“……本王為何要如此?你與本王談?wù)乱擦T,風(fēng)月也罷,皆非大事,本王何避之有!”畢丹聞言,倒是展顏一笑,雖然眼神十分平靜,但是此時面對著北堂尊越,心中畢竟是歡喜的,亦敏銳地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并不反感,因此不由得心情也好上了許多,情不自禁地溫言說道:“丹眼見漢王即將登基,自是既感且佩……自漢王當(dāng)初起兵直到現(xiàn)在,不過是數(shù)年光景而已,如今卻已是席卷天下,掌握中原在手,漢王比之丹,不過略長幾歲,這等成就,總是不免令人心生感慨?!?/br> 北堂尊越梟雄于世,雖非白手起家,從頭掙起,卻也的確算得上是驚才絕艷,如龍起淵,時至如今,天下間已無一人再有挑戰(zhàn)他的資格……北堂尊越聞言,劍眉一軒,微瞇了一雙金色的鳳眼,言語之中隱隱含了幾分鋒銳之氣,向畢丹冷聲笑了笑,道:“……本王因故成事,不成功,則成仁,以當(dāng)初無遮堡的勢力,若不竭力爭上一爭,則無論最終哪一方勝出,都必不能容身,北堂氏唯有身死族滅的下場,何況本王尚且身系無遮堡上下無數(shù)人的前途性命,一旦起事,便只可殺出一條血路,即便最后戰(zhàn)至一兵一卒,也必周旋到底?!碑叺ろ幸粍?,眼底劃過一絲迷離的光暈,只向北堂尊越笑道:“漢王說得極是,父王與丹當(dāng)初,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碑叺ふf到這里,長身而起,卻深深地看了北堂尊越一眼,既而柔聲說道:“……父王眼下年紀(jì)漸老,丹如今在鶻祗,雖有兄弟們暗中作耗,但加以時日,想必是可成事的,而漢王日后乃是天下之主,丹雖不才,卻也自問對漢王有所助益,也堪匹配,不知漢王覺得如何?” 這番話一出,說的就是赤裸裸的利益關(guān)系了,其實(shí)像北堂尊越與畢丹這樣的人物,風(fēng)月之事對于二人來說,畢竟不會占有真正重要的地位,只有政治上的利益,才是重點(diǎn)……北堂尊越先是沒有說話,似是在審量著對方言語之間的誠意,然后忽然輕笑一聲,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越來越深,目光梭巡在畢丹面上,神色之間不辨喜怒之情,只若有所思,既而突然間唇角微微一揚(yáng),輕哂一聲,那笑意里不乏倨傲霸狷之色,道:“‘也堪匹配’……若你是個女人,以整個鶻祗作為陪嫁,本王又何吝納你入宮?可惜你卻是個男人,莫非是想要效仿我兒戎渡宮中之事,給本王做王君不成?” 北堂尊越這番話聽起來,雖然似乎是有些辱人的意思,但若是見過他的人,卻會知道這其實(shí)并非是故意出言侮辱,北堂尊越此人平生極為桀驁,愛好享受人生,遇事不會找任何借口,也不會有任何顧忌,向來只是直接表示出自己想說什么,想要什么,并且直接就會這么去做了,并不會去刻意地掩飾自己的想法與欲望,也不會將事情故意弄得復(fù)雜起來,于之相比,他顯然更喜歡單刀直入。畢丹聞言,似有怔忡之色,依稀片刻的失神,不過很快就又抬起眼來,目光從北堂尊越的面上掠過,深深地注視著北堂尊越,然后微微欠身,容色之間平靜無波,不辨喜怒,眉宇間的一抹笑意淡淡如日光熹微,似乎是啞然失笑的模樣,說道:“……漢王厚愛,可惜丹卻身為男兒,并非公主,卻是無福消受了?!北碧米鹪巾形@金沉之色,雙眼微瞇,止住了嘴角的那一抹似笑非笑之意,道:“……既然如此,你又待如何?莫非是求本王一夕之歡不成!” 北堂尊越的雙眼浩瀚幽深,讓人無法揣度里面下一刻究竟是驚濤駭浪亦或是風(fēng)平浪靜,畢丹聞言,無奈微微一笑,心知眼前的這個男人對自己并無反感之意,但同時,也實(shí)在是難以應(yīng)付到了極點(diǎn),許多手段都用不出,但他自己又豈是易與之人,因此也毫無一絲氣餒之意,反而更被激起了求索的斗志……一時思及至此,畢丹面不改色,仍是打點(diǎn)起精神,笑吟吟地與北堂尊越應(yīng)對,兩人一時間彼此心思各異樣,面上卻都還十分平和,不知在殿中談了些什么,直到晚間月上枝頭,才見畢丹自內(nèi)殿出來,由外面幾名內(nèi)侍在前面引路,徑自出宮去了。 洪景元年一月一日,大吉,宜祭祀。 此時天色不過微明,東方天際只初現(xiàn)熹微之色,連月影都還沒有完全隱去,然而北堂戎渡卻已在床上被人喚了起來,一旁翠屏身著錦繡宮服,立于床前柔聲說道:“……爺,再有一個時辰,就到吉時了,還是快起身梳洗罷,不能誤時?!北碧萌侄梢煌砩隙妓煤ǔ?,此時被翠屏叫醒,見床前已立了數(shù)十名侍人,便慢慢坐起身,腦子里清醒起來,既而心滿意足地輕呼了一口氣,順口問道:“車駕已經(jīng)備好了么?!贝淦廖⑽⒁恍?,伸手扶北堂戎渡起來,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敢誤爺?shù)拇笫??!闭f著,示意一眾侍人上前,伺候北堂戎渡梳洗更衣。 今日因是北堂尊越登基大典,其間亦會下旨封王于北堂戎渡,因此眼下北堂戎渡所用的便是內(nèi)務(wù)府督造的親王服飾,待一名年長的宮人為其細(xì)細(xì)梳過頭后,旁邊便有數(shù)人自托盤上捧起赤金嵌寶十六珠寶冠,珠輝燦爛,以紫螢石、綠髓、白玉、明珠,寶石、玳瑁等物為綴飾,珠珰為簪珥,足有二十斤左右的重量,穩(wěn)穩(wěn)替北堂戎渡戴在頭頂,緊接著,又為北堂戎渡穿上內(nèi)襯紗圍,層層錦衣,之后外披蹙真金絲遍繡四爪祥龍云錦正服,雙龍騰海蔽膝,綬五彩,廣袂挽風(fēng),束金帶頭線鈕帶掛帶挎,穿青緞氈里皂靴,盡數(shù)裝扮起來,一番忙碌下來,待到更衣完畢,已用去半個時辰,此時天光已亮,北堂戎渡又略用了幾塊點(diǎn)心墊肚子,周身熏香,這才身撐數(shù)十斤沉重的衣飾,由兩列宦官在前頭引著,登上七香寶車,朝著皇宮方向行去。 一路上,北堂戎渡自車內(nèi)掀簾而望,遠(yuǎn)遠(yuǎn)看著皇城內(nèi)重重的殿宇樓閣,心中卻是一時間有微微恍然之感,有如一夢,想起自己自轉(zhuǎn)世重生以來,十余載之間遇合經(jīng)歷,幾經(jīng)挫折,往事紛繁而至,歷歷在目,而時至如今,已是位極人皇之下,輔助北堂氏奪取中原,改變了無數(shù)人的命運(yùn),同時也決定了日后天下一脈流傳的大勢,此時想來,難免多少有些如夢似幻之感……此時車駕已經(jīng)過了太廟與社稷臺,到了內(nèi)皇城當(dāng)中,徐徐而前,北堂戎渡眼見一座座宏偉大殿依次排列開去,不遠(yuǎn)處隱隱傳來鼓樂之聲,表示距離正式儀式的時辰已經(jīng)快要差不多了,北堂戎渡嘴角微微帶笑,知道自此北堂氏的江山至少已有了三四百年的氣數(shù),只因北堂尊越乃是開國的君主,而并非是從誰的手中篡取的皇權(quán),否則原有的皇朝體制中,各大家族門閥等等,都已經(jīng)過長久的積淀而盤根錯節(jié),占據(jù)了極多的利益,乃至把持了強(qiáng)橫的勢力,與新生皇權(quán)難免產(chǎn)生矛盾,但北堂尊越這樣的開國君主則是不然,整個帝國皆是由其一手打造,不但皇室實(shí)力極大,君權(quán)穩(wěn)固,而且自身也早已與身邊圍繞的權(quán)貴家族命運(yùn)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各大權(quán)貴團(tuán)體也會為了各自的利益,堅定擁戴皇室,如此,經(jīng)歷了北堂尊越與北堂戎渡兩代人之后,哪怕第三代的君主并非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人,但只要有守成的中庸本事,不至于敗家,就不會出大事,動搖皇朝根本,這么一來,北堂氏就算是定下了至少數(shù)百年的基業(yè)。 北堂戎渡一路沉思不語,待想到這里時,車駕已經(jīng)是漸漸地停了下來,北堂戎渡見狀,便收回了心神,略略整理了一下衣冠,由身旁的宦官扶下車來,踏上金繡滿紅、足足有百余丈長的紅氈毯,徐徐走向乾英宮宮門處,此時數(shù)千人斂聲靜氣,不發(fā)一聲,北堂戎渡待走到了殿門外,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便撩衣跪地,未幾,只聽一聲沉厚的鐘鳴響起,緊接著一聲跟著一聲,聲音響徹九霄,直入云端,遠(yuǎn)遠(yuǎn)傳出,繚繞不散,自是吉時已到,同時五樂齊奏,禮官高聲唱道:“起駕”聲音方落,北堂戎渡已朝殿門內(nèi)長聲恭謹(jǐn)?shù)溃骸啊埍菹乱浦?!?/br> 須臾,但見殿門大開,徐徐開啟的丈高朱門仿佛聚入了一天一地的明光,讓人一瞬間幾乎睜不開眼來,北堂戎渡端正跪身于地,微微瞇起雙眼,看著門內(nèi)出現(xiàn)的那個高大身影,今時今日,乃是北堂尊越到達(dá)人生最顛峰之際,只見其頭戴十二旒冕冠,紅帶系頷,瓔珞長垂,身著帝袞,龍黻,博帶,玄色的正服間繪有各類章紋,無一絲多余的褶皺,著蔽膝,戴佩綬,珂以壓擺,長裾曳地,袍襟下端繡著江牙海水紋,乃是象征著所謂的‘江山萬里,綿延不絕’,十二旒下的容顏沒有一絲表情,面上無波無動,鳳目深沉,神宇端平,唯眉心之間犀利之色終究不改,是一種外物不系于心,內(nèi)心絕對平靜的體現(xiàn),身后一百二十御者緊隨其后。北堂戎渡抬起頭,那一色的玄黑便映入了眼簾,同時北堂尊越也略略偏過臉來,將正跪在門外,神宇清俊的北堂戎渡盡收眼底,此時此刻,父子兩人離得并不近,然而周圍每一個人都驀然發(fā)覺到,眼下這兩張面孔竟是如此驚人地肖似,幾乎一模一樣的遠(yuǎn)山眉,形狀優(yōu)睿的鳳眼,下頷桀烈,即便是此時薄薄雙唇抿起的一絲端正肅穆弧度,也仿佛沒有一分一厘的差別…… 北堂戎渡忽然感覺到胸中有一種強(qiáng)烈而直接的情緒,吸引著他就這么靜靜地筆直看著不遠(yuǎn)處身著帝王服飾的北堂尊越,或許哪怕此時他再不記得任何事情,卻依然不會忘記這個身穿皇服的男人,記得自己心中對于這個男人的所有復(fù)雜感情……北堂戎渡頓了頓,忽然就縱容了自己褪去此刻臉上肅穆的表情,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洋溢出了笑容,北堂尊越見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便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將唇角微綻,露出一個罕見的溫柔笑容,然后跨出殿門,就在這一刻,周圍數(shù)千人齊刷刷跪了下去,山呼萬歲,一旁有宦官趨身上前,欲扶北堂尊越的手肘,但北堂尊越卻只是面色平靜地?fù)]揮手,示意此人退下,然后向北堂戎渡所在的方向伸出了右手,北堂戎渡停了停,隨后便起身走上前去,面色鄭重,十分自然地扶住了北堂尊越。 寬大而厚重的層層華袖下,北堂尊越修長的白皙食指間戴著一枚碩大的青金展龍丹珠戒指,溫暖地硌在北堂戎渡的手上,北堂戎渡下意識地用指頭緊了緊父親的袖緣,等到再抬眼時,削薄的唇間已是有了淡淡的喜悅之色,父子兩人徐徐行于百余丈長的紅氈之上,恍惚如同宿命一般走向前方,一瞬間,北堂戎渡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覺得,或許人生永遠(yuǎn)停留在此時也是好的……鼓樂聲中,北堂尊越忽然微微偏頭,看了身邊的北堂戎渡一眼,唇角閃過一絲笑意,緩聲道:“……自從朕當(dāng)年十余歲接掌無遮堡,及至今日之后,便沒有什么人再敢與朕這樣并排而行了。”北堂戎渡輕聲道:“……君權(quán)天授,君主本是獨(dú)夫,不然不稱‘朕’?!北碧米鹪降瓦右幌?,既而道:“雖然無人再敢與朕這般并排站著,不過……你卻永遠(yuǎn)可以?!?/br> 一時間在悠長沉重的鐘聲當(dāng)中,北堂尊越終于踏過紅毯,走到了御輿前,北堂戎渡將其扶到上面之后,便自己垂手退到一邊,未幾,御輿穩(wěn)穩(wěn)抬起,北堂戎渡被人扶上七香寶車,跟在御駕之后,一路但見九重宮門次第徐開,六千禁軍延續(xù)而出,個個身穿著銀色盔甲,持五色金龍小旗四十,次翠華旗二,金鼓旗二,門旗八,日、月旗各一,其余星宿、四時、五岳、祥獸彩旗無數(shù),紫幡朱旌,大纛連天,五樂齊奏中,旗幟迎風(fēng)招展,獵獵飛揚(yáng),方出宮門,四下皆是一種壓抑的森嚴(yán)莊重氣氛,恭候圣駕,一切都只因那御輿上端坐的君王,待御駕既出,就聽山呼萬歲之聲猛然間撲面而來,萬眾跪拜于地,聲音乘風(fēng)而上九天,如滔如浪,氣象萬千,北堂尊越高坐輿上,凝目不動,心中涌現(xiàn)難以言喻之感,自今日開始,他便是天下之主,四海之君,統(tǒng)治萬萬百姓,若非身臨其境,無人能夠體會得到此刻這般君臨天下,主宰世間萬萬民眾,手握乾坤的無上感覺這是人生當(dāng)中無比動人的時刻,大丈夫,應(yīng)如是也! 此時御輿已沿途而出,但凡御駕經(jīng)過之處,無論是公侯將相的府第,亦或是民眾百姓的宅邸,都已提前接到了號令,每戶都須設(shè)下果品香案,全家老少盡出,此刻遠(yuǎn)遠(yuǎn)見了儀仗,京中各家男女老幼盡數(shù)跪伏于地,山呼萬歲,跪拜不休,御駕所到之處,一片萬歲之聲,聲浪滾滾直撲而來,卻無人敢于抬起頭來,去往路中心的皇駕上看去,窺視上面的帝王真容,先前偶爾有還不太懂事的孩童,一開始因好奇而抬頭去瞧向遠(yuǎn)處的御輿,卻在之后萬人高呼萬歲的震天聲浪中被嚇得登時大哭起來,但立刻就被旁邊的父母給捂住了嘴,同時將孩子的腦袋也按了下去,盡顯皇權(quán)生殺予奪的威嚴(yán),北堂尊越居高臨下,不言不動,俯視萬民,方是帝王之尊。 與此同時,后面的北堂戎渡亦自七香寶車內(nèi)掀簾朝外,向四周望去,一時間目光所及,只見周圍無論是高貴貧賤,老壯男女,都已盡皆跪伏于道路兩旁,無數(shù)人都為之變色,敬畏跪拜,叩首如儀,北堂戎渡見了,心中不由得感慨于這種不可思議的帝王威嚴(yán),而面對著如此情景,氣勢如虹,似乎無論過去有過多少的挫折與艱難,但如今在此時,卻都已獲得了補(bǔ)償。 但凡登基之前,必要先祭祀過天地,而今日所喜的是天公也還作美,雖有寒風(fēng)迎面,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天氣也算晴爽,是難得的好天氣,轉(zhuǎn)眼之間,御駕前行,天壇已然臨近,一萬八千禁衛(wèi)駐扎在天壇四周,旌旗如云,文武百官按品級分列兩側(cè),跪接御駕,無一人抬頭。 此天壇高有九丈九尺,四周近衛(wèi)重重,圍得團(tuán)團(tuán)如同鐵桶也似,一時間鐘鼓聲中,北堂尊越一步步下了御輿,于萬眾矚目之下,舉步便登上了面前的九九八十一道玉階,徑直走上祭壇,只見高臺中間以明黃錦緞鋪于金漆盤當(dāng)中,上托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璽,其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其中一角以黃金補(bǔ)過,在日光之下燦爛流輝,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篆字,以作為皇權(quán)神授,正統(tǒng)合法的信物,北堂尊越踏上重重玉階,一手取起這象征著至高無上皇權(quán)之物,交與身旁的贊官,其后又有各種繁瑣儀式,一時祭禮禮成,又入社稷與宗廟,追封祖先三代,這關(guān)系到家國社稷,乃是重中之重,但見祭廟間北堂氏族人按照輩分品級列好,皆肅然端顏,北堂戎渡上前跪奉祭文,由北堂尊越親自念過,然后帶頭向上天三跪九叩為禮,既而便進(jìn)行祭禱,待到三代已封,群臣入前慶賀,奉進(jìn)家廟,時大鐘響徹皇城內(nèi)外,鐘鳴不絕,群臣跪伏在地,北堂尊越重新登上御輿,旁邊禮官已揚(yáng)聲高唱道:“……陛下起駕!” 此時已近中午,御駕浩浩蕩蕩地綿延一片,返回城中,直入皇宮,未幾,眾人入得大殿,既而百官排班,群臣跪曰:“告祭禮成,請即皇帝位。”北堂尊越登上帝座,諸臣三拜,樂止,再三拜,待一時鼓樂聲止,捧寶官開盒取出傳國玉璽,交與一旁的北堂戎渡,北堂戎渡手捧此物上前,道:“……皇帝登大位,臣等謹(jǐn)上御寶。”之后尚寶卿代北堂尊越將玉璽收入盒內(nèi),北堂尊越坐于寶座上,居高臨下,當(dāng)真是俯視眾生,見狀,示意旁側(cè)之人宣讀詔書,一時讀罷,諸臣俯首山呼,三拜九叩而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北堂尊越端坐其上,沉聲徐徐說道:““……諸臣工且起!”言罷,百官上表稱賀,既而各自就位,北堂尊越身穿袞冕升御座,尚寶卿捧御寶置于案上,拱衛(wèi)司鳴鞭,引班引文武百官入丹墀拜位中,向北立,樂作,眾臣行三跪九拜之禮,待到賀畢,至此,登極之禮方算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