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jié)閱讀_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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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就如同正在笨拙地試圖去解釋一場直到圖窮匕現(xiàn)、在最后的最后才終于明白不應該不能夠去肆意揮霍的感情,偌大的深殿中空空蕩蕩的,寂靜得仿佛連血液在身體里安靜流淌的聲音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明明沒有什么強勁的風灌進來,可是眼睛卻好象變得越發(fā)地干澀起來,只是偏偏又不肯就這么流下眼淚……北堂戎渡忽然很想笑一笑,不為別的,只是要笑他自己而已,當北堂尊越在這場一開始就顯得不公平的感情中一次又一次地妥協(xié)后退,一次又一次地放下自己的驕傲與堅持時,北堂戎渡卻沒有放下他自己的‘情不自禁’,他的猶疑踟躇,他的心軟與多情,他很明白自己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生來就是多疑而敏感的,然而后來卻偏偏有了那么一個大傻瓜,愿意提供合適的土壤,豐沛的雨露,去殷勤地催得瓜熟蒂落,讓自己嘗到所謂的愛情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這個人關心他,了解他,珍愛他,不在意那些時不時的無意傷害,但是自己的忽略與習以為常,卻在不經意間逐漸一點一滴地無限消耗著這個人最初的感情……可是北堂戎渡不甘心,他抓起書案上放著的那枚戒指,猛然間用力攥住北堂尊越的手,就把戒指往手指上面套,嘴里機械性地道:“當初是你答應了的……你既然戴上了它,就是一輩子,就不準你再取下來,不準……” 此時北堂戎渡的眼睛混沌一片,沒有了往日里從容不破、智珠在握的色彩,再也藏不住連綿春山,青海碧水,但北堂尊越卻反手一把按住了北堂戎渡強行動作的手,不允許北堂戎渡將那枚戒指重新套在自己的手上,其實眼下北堂尊越明明沒有表面上那樣冷酷無情的,真的沒有,他們之間的互相傷害,就如同開到荼糜的罌粟,徘徊于黃泉路上的彼岸花,糾纏不清,不死不休,在傷到另一個人的時候,自己也會痛,可是卻就是要狠下心來,把自己從頭到尾武裝起來,包裹起來,再不愿意受到什么傷害,再不愿意去體味那種失望的滋味……北堂尊越用力扣住北堂戎渡的手腕,看著北堂戎渡顫抖得厲害的嘴唇,一字一字地低聲說道:“從今天開始,朕的感情,只有朕自己可以隨便去糟蹋,其他人,都不準,都不準……包括你?!?/br> 在兩人之間大力的拉扯當中,一個不留神,那枚戒指便不小心滑脫了下去,輕輕一響掉在了地上,隨即就骨碌碌地不知道滾到了哪個角落旮旯里,北堂戎渡猛地驚覺,馬上就下意識地想要去尋找,可是卻終究沒有動,只是呆呆地看著北堂尊越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猛然間呵呵呵呵地一個勁兒笑出了聲,說道:“你……真的不肯嗎,不肯給我一條路走?真的就不肯嗎??。俊闭f完這句話后,北堂戎渡的面部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就仿佛是在忍受著什么痛苦一樣,等到再抬頭的時候,那兩只藍色的眼睛已經泛出了一層薄薄的濕潤水氣,語調古怪,仿佛在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我明明是喜歡你的啊,真的喜歡,不是假的……可是你為什么還這樣……你居然,不要我了……我明明就是很喜歡很喜歡你的??!”北堂尊越好象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樣,不住聲地低笑了起來,隨即他便松開了北堂戎渡的手腕,低低笑道:“你看,渡兒,連你自己都已經說了,你很‘喜歡’朕……你數一數,朕從開始到現(xiàn)在,跟你在一起已經有幾年了,可是你,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個‘愛’字。” 喜歡似乎只是淺淺的愛,可是愛,卻是深深深深的喜歡……北堂戎渡的臉色白了一下,此時此刻,他突然就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了,其實他是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他太聰明了,太清醒了,因為他知道只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永遠是最美最好的,所以雖然他很喜歡北堂尊越,很喜歡很喜歡,超過了所有人,可是卻始終沒有告訴過對方,以為湮華盡滅后,一切自然消聲,可是自己卻忘了,哪怕是對方心里都完全明白,但是說與不說仍然是不一樣的,的確,自己不說,并不代表不愛,但北堂尊越沒有要求得到這些話,也同樣并不代表著不想聽……其實真的是不愛嗎,不是的,因為如果真的不愛的話,又為什么會這樣難過? 的確,這世界上有許多的事情,都是只能做不能說的,可是也有那么一些話,如果真的不清清楚楚地說出來,那么也許后來就要留下遺憾,在很重要的那個人面前,如果你心里想些什么,那就一定一定要讓他知道,因為沒有人能夠保證,以后是不是有機會說給這個人聽。 北堂戎渡的雙眼當中流露出nongnong的渴望與希冀,他看著北堂尊越,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可心里卻有什么東西慢慢落下,摔在了地上,發(fā)出一聲輕微的聲音,這聲音落在耳中,就仿佛聽到了什么在迅速崩潰,原來這世間傷人最厲害的方式,并不是用鋒利的刀子,而是將原本纏綿的情意化作最無情的劍光,柔軟地去刺傷……北堂戎渡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一反剛才脆弱無助的模樣,死死扭結著自己交叉的雙手,并沒有聲嘶力竭地大吼大叫,而是用一種異樣平靜的聲音質問道:“你答應過我會對我一輩子好的,不會變心,現(xiàn)在才剛剛幾年,離一輩子還很長很長……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怎么能說話不算話?”北堂戎渡說到這里,忽然語氣急促起來,雪白的牙齒將嘴唇都磕出了淡淡的血痕,滿面希冀地快速道:“你原諒我,我有什么錯我都會改的,只要你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沒有你,我不會覺得快活的……” 北堂戎渡說著,毫不猶豫地上前緊緊抱住北堂尊越,抓起對方的手放進懷里,臉頰用力貼進北堂尊越的頸窩當中,軟聲喃喃道:“求求你,別這么對我……我有什么你都可以拿去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要我,可是我卻只給過你兩次,那么這樣好不好,我現(xiàn)在就全給你,你想怎么樣都行,每天晚上這樣做都可以,我只給你一個人……二郎,求求你,真的求求你……” 這分明已經是哀求了,北堂戎渡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自己,其實也是可以不要尊嚴的,但北堂尊越卻是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間止不住地笑了起來,一手狠狠地推開了北堂戎渡,肆意笑著,哂道:“你以為朕要的就是這個?……朕不稀罕你的施舍,你把朕,當成了什么!” 北堂戎渡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后腰重重撞在堅硬的案角上,一瞬間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他卻完全沒有感覺,因為北堂戎渡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在自己心里,真正重要的人,真正深愛著的人,放不下的人,唯有北堂尊越,只有在這個男人的面前,自己才會彷徨,才會擔心,才會患得患失……施舍么?是的,他要的那種感情,他要的愛,只有北堂尊越才能施舍。 他們兩個人的生命里,充斥著血腥與陰謀,殺戮與心機,可同時卻又有著點點溫暖,這份感情在某種程度上是純粹的,容不得有什么來插足,這樣的兩個人,會靠在一起緊緊依偎著互相取暖,互相舔舐傷口,互相分享快樂或者分擔痛苦,其實明明只要能夠在一起就好了,可是哪怕是這樣的愿望,也會由于命運的捉弄與人類天性當中的弱點,而遭到無情的嘲弄。 二百六十四. 此情幾時休 北堂戎渡的后腰被撞得生疼,但他卻好象麻木了一般,根本無知無覺的,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兩眼死死盯住北堂尊越,聲音卻慢慢地弱了下去,雖然好象極力想要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但肩膀卻仍然有些不能控制地微微輕顫其實在北堂戎渡的內心深處,他從一開始也許就是不相信北堂尊越,不相信這世上有著永遠不變的情意的,甚至,他不相信自己可以深愛著一個人永遠不改變,對感情有著出自于本能的懷疑與不信任,可是最壞的事情發(fā)生了,他親眼看著自己一點一滴地愛上了這個人,偏偏這個男人,現(xiàn)在卻單方面地說要放手……北堂戎渡的臉色蒼白著,原本紅潤的嘴唇褪去了誘人的顏色,顯得有些暗淡起來,一字一字地認真說道:“我明明是很喜歡你的,你怎么可以……可以這樣對我?……你怎么能這樣……你騙我!” 北堂尊越沒有答話,他此時似乎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雙手抱在胸前,背挺得筆直,以一種極其傲然的形態(tài)站在原地,俊美而不失堅毅的面容上散發(fā)著男性特有的魅力,形狀優(yōu)美的斜直長眉雖然稍微掩去了些許冷厲的鋒芒,可是那目光卻依舊強勢不已,完全透露出上位者的強烈氣勢,此時此刻,他再也不是那個墜入情網,愿意收斂尖銳硬刺的溫柔男人,而是掌握著萬萬人前途與性命的帝王,整個天下的最高權力者,傲慢,冷酷,決絕,睨視天下,俯瞰眾生……沒有錯,他對北堂戎渡不是沒有感情,哪怕是在此刻,他也仍然深愛著這個人,是的,他北堂尊越深深喜愛著北堂戎渡,他對這個人的感情沒有任何其他人可以同樣享受到,對于北堂戎渡,北堂尊越會全心摯愛,傾其所有,因為苦苦得來而去深深感懷,異常地珍惜。 可是,他是北堂尊越,他天生就是傲慢的,北堂家男人生來就有的驕傲流淌在血液中,深刻在骨子里,他對北堂戎渡有情,并且用情極深,他曾經可以為此努力去追求,可是卻決不會一次又一次地無限制妥協(xié)下去,不允許自己在這份感情當中繼續(xù)向對方低頭,從始至終,奉獻、包容、體諒、付出、犧牲、遷就……這一切的一切,好象總是由他在做,而另一個人卻認為理所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也不算什么,可是北堂戎渡卻甚至沒有將他當作心中唯一重要的人,偏偏他對愛情的要求是霸道且專一的,他如果不愛什么人,那么不愛就是不愛,誰也別想勉強,可是如果他北堂尊越愛上了一個人,那就是愛了,絕不肯與其他人分享! 北堂尊越深深吐出一口氣,淡淡說道:“騙你……是,朕承認,朕確實曾經答應過你很多事情,但是朕現(xiàn)在,反悔了?!北碧萌侄蓛善”〉淖齑筋澏兜镁拖袷乔锶罩械目萑~,面色如雪,他用力讓自己不住輕顫的雙肩停下來,撐在書案上的右手死死摳住漆黑堅硬的案面,幾不可覺地顫了聲音,道:“……不,我不答應,我不允許!你不是答應過我,我們兩個會在一起一輩子的嗎?你怎么可以食言,怎么可以就這么反悔了?你不講信用,你在騙我……”在北堂戎渡的控訴聲中,北堂尊越的神情卻已經寧定下來,那微微抬起的下巴使他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充滿了倨傲之色,口中吐出一字字的平淡話語:“不錯,朕是曾經答應過,承諾過,可是,那又怎么樣?”北堂尊越說著,筆直地看著北堂戎渡,那狹長金目當中的冷硬無情之色,讓北堂戎渡快要在其中萬劫不復:“朕本天下獨夫,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不然不稱朕……渡兒,承諾和信用,只有在必要和理智的時候,才是有用的,莫非你忘了嗎?!?/br> “我沒忘,從來沒忘……是,你說的對,你從來都是有道理的,從來都是你教訓我……”北堂戎渡忽然笑了起來,可同時不知道為什么,卻有兩行濕潤的痕跡慢慢從眼眶當中蜿蜒而出,從那如玉般的面頰上極緩極緩地流下,什么都忘記了,全部都忘了,想說的話也一句都說不出口如果不是痛苦到極點,身為男性的自尊與自傲,幾乎不可能讓北堂戎渡這種自視甚高的人,做出這樣人類出自于本能的哭泣行為,也許北堂戎渡確實是一個冷酷、無情、狡猾、自私乃至殘忍的人,可是這卻并不意味著這樣的一個人就永遠不會流淚哭泣,有時候他同樣也需要眼下這種被當作軟弱體現(xiàn)的行為,就在此刻,就在此時,來讓自己多少宣泄一下。 明明還有很多來不及說給這人聽的柔情蜜意,甜言愛語,難道就要這么突兀地結束嗎……他其實知道北堂尊越對自己而言,是特別的,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可是卻不知道究竟應該去怎樣對待這個人,也許是因為他還不太懂情愛,或者說,是因為他以為對方會一直都在那里。 北堂戎渡在心底一遍遍地咬牙命令自己,[不準哭,哭什么,北堂戎渡,你個沒種的東西……]可是喉嚨卻好象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聲來……突然間,只聽‘啪’地一聲清脆的響動,卻是北堂戎渡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后抬起頭來,他哆嗦著,顫栗著,發(fā)著抖,可那臉上的表情卻畢竟多少平靜了下來,北堂戎渡有些神經質地笑了一下,雪白的臉頰上明顯浮現(xiàn)出一個淡紅的掌印,他極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低低地笑著,道:“爹,你知道嗎,我當年曾經在佛前許過愿,那時我說,‘我想讓那個愛我之人忘卻孽緣,變得和從前一樣,若是不然,那就叫他愛我一世,不得稍有離心,為我如癡如狂,縱我棄他如敝履,他亦仍然愛我如性命,生生世世心中都只能愛我一個,不得回轉’……可是現(xiàn)在你,卻明顯不是這樣?!?/br> 北堂戎渡站直了身體,輕聲笑著,瞳孔不自覺地微微縮緊,顫抖的幅度卻越來越輕微,幾乎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么兩樣了,可那眼睛里流露出的壓抑瘋狂之色,卻表現(xiàn)得如此鮮明,他語氣悠然地道:“爹,你還記得嗎,當初我曾經說過,如果你以后變了心,我就會殺了你,那么,你知道嗎,此時此刻,我真的是想要殺了你啊,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了你,半點兒也不剩下,這樣的話,你就永遠都不能離開我了,我們會永遠都在一起……可惜,我卻做不到……” 此時臉上僵硬的笑容,并不意味著如同巖漿般翻騰洶涌的心,就真正已經平靜了下來,北堂戎渡一面說著,一面貪婪地看著北堂尊越,男人的輪廓被玉色肌膚與光滑的黑發(fā)襯托得柔和了一些,讓他想要去撫摩,去親吻,北堂戎渡看著北堂尊越,心想難道這就是這個人的報復嗎?如果是的話,那么這果然是最好用最痛快的方法,只不過,他何其殘忍,何其忍心…… 北堂尊越的眼神微微動了動,可他依然沒有出聲,因為他認為北堂戎渡對自己的感情并不對等,面對著這樣一個驕縱自私的情人,好象永遠也長不大,永遠只知道一味索取而不懂得回報的情人,即便是強如北堂尊越,也不是不會覺得累的,盡管他為這個人義無返顧地付出萬千,可卻不代表沒有怨懟,他希望北堂戎渡只愛自己一個人,但顯然,北堂戎渡沒有做到。 即便是再出自于真心實意、再心甘情愿百折不悔的付出,其實也并不是完全出自于無償的不計報答的心情,付出者同樣也會懷有希望自己心愛之人有所回應的甜蜜憧憬,所以如果他滿懷希望地站在那里,卻一直都等不到愛人回應的話,那么再濃烈的熱情,也會漸漸冷卻。 “……你埋怨我做的不對,對不起你,但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是你強行把我拉進來的,是你朝我伸出手,可是當我真的喜歡上你,開始離不開你的時候,你卻告訴我,你和我之間,到此為止……爹,別人都說你的心很硬,現(xiàn)在看起來,原來真的是這樣?!北碧萌侄删瓦@么低聲呢喃著,笑著,一只手捂住額頭,白玉般的臉頰上徐徐蜿蜒下兩道晶瑩的濕痕,在雪色嫩滑的肌膚上拖出了長長的痕跡,從眼窩一直到下巴,簡直連一個字都難再說出來,那種一絲絲、一縷縷扯也扯不斷,斬也斬不開的連綿痛楚,讓人摧心裂肺,手足無措,就像是在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拿鈍刀子來回地拉,來回地割,連個痛快也不肯給,就讓它那么鈍鈍地疼。 北堂尊越強行讓自己忽視北堂戎渡此刻的軟弱,也不肯說話,不去回答北堂戎渡的任何問題,只是狠狠地在袖中按住了大拇指上的扳指,卻沒有發(fā)覺那美玉雕琢的扳指早已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被碾裂,可北堂尊越恍然未覺,他只是看著北堂戎渡,那么看著對方,看著北堂戎渡一半臉刻意在冷靜,一半臉在恍若欲淚,卻不知道此刻北堂戎渡的眼里只有他一個,只有他一個人而已……這世上其實有很多種感情,其中有一些,可以讓人為之出生入死,乃至拋棄生命,那么,究竟會是什么呢,友情?不,友情一般不會讓人為其去死,大多數的時候只需幫上一把就很好,那么,親情呢,那也不會,因為親人往往是希望你活得更好……只有愛情,只有愛情令人不見一切,因為如果沒有了你,他也許,生不如死。 北堂戎渡忽然在自己臉上又扇了一記耳光,然后用衣袖惡狠狠地擦著面孔,擦得干干凈凈,連半點濕跡都再也看不見,然后死死盯著北堂尊越面無表情的臉,慢慢地笑道:“爹,你是不是一直都認為,你對我的感情,比我對你的情意要深上許多?那你想不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么?我為什么沒有像你那么投入,那么徹底?好了,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全都告訴你,告訴你到底為什么……因為你,是北堂尊越?!北碧萌侄烧f著,卻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得好象很歡快的模樣,用手指細細揉著額角:“你是北堂尊越,一開始是無遮堡的堡主,然后是漢王,后來是皇帝,無論在哪一個階段,你都是高高在上,讓別人不得不仰視,無論在什么時候,你都可以進退自如,包括感情,你能夠選擇,選擇要還是不要,無論哪一種,你都掌握著絕對的權力和自由,絕對的主動權,可以要,也可以隨時抽身,如果我哪一天變了心,或者拋棄你,那你可以馬上就給我所有能想象得到的報復,甚至根本不允許我有這種行為……” 北堂戎渡說到這里,臉上已閃過一絲苦笑,沉聲道:“而我呢,我怎么能跟你比,如果你變了心,膩味了我,不想再保持這種關系,那你立刻就可以達到目的,莫非我還能報復你嗎,能逼迫你嗎?當然不能,因為我沒有這個力量,你可以毫不猶豫地把心掏給我,可你也能夠隨時再輕松地收回來,而我卻不敢這么做,因為一旦我掏了心放在你面前,就沒有再拿回它的權力……所以我會擔心,我會害怕,我輸不起,因為我和你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對等過?!?/br> 其實之所以總想要天長地久的承諾,想要你海誓山盟的誓言,都只是因為不安而已啊……北堂尊越的眼神幾不可覺地一顫,隨即就又馬上恢復了原樣,澀聲道:“……這些話,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朕?!彼鋈秽托Τ雎?,徐徐道:“原來,你就這么不信朕……朕在你心里,就這么不值得相信,嗯?”北堂戎渡深深凝視著北堂尊越,他發(fā)現(xiàn)自己或許就要失去這個人了,無論他怎樣挽留,無論他做什么,可是他還是要去做出最后的努力……北堂戎渡低聲呢喃著,輕輕道:“我從來都沒有想到,你會對我這樣絕情……”他突然間猛地大步跨上前去,用力一把攥住了北堂尊越的衣襟,低低嘶吼道:“你說過的……現(xiàn)在你憑什么說不要就不要!” 北堂戎渡說著,聲音漸漸地又低了下去,只有兩只手卻將那襟口抓得越來越緊,喃喃道:“可是不管怎么樣,只要你說,只要你一句話,我們……你知道的,我從十四歲便已經被你抓在手心里了,好不容易我也喜歡了你,很好的不是嗎……你不能離開我,好不好?”但北堂尊越卻將北堂戎渡緩緩推開,因為他再也不想又一次地失望,那種滋味他已經嘗得太多,不想再試了,他慵懶地笑著,嘴角微翹,輕笑道:“不,渡兒,你的機會已經用完了,沒有了……朕不會一次次地等你?!闭f著,轉身便向外面走去,北堂戎渡看著男人似乎毫不留戀的背影,呆了一瞬,然后忽然大笑起來,道:“父親,我現(xiàn)在真的想殺了你,真的很想……” 北堂尊越并不回頭,轉身出殿,只淡淡說道:“……起碼朕還是你父親,不是嗎。”北堂戎渡看著那高大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拐角的屏風處,咬牙毫不示弱地道:“沒錯,父、皇……” 話音未落,北堂尊越已經走了出去,大殿中空空蕩蕩的,只有淡淡的風還在穿堂入室,繚繞不散,北堂戎渡就那么站著,隨后突然間便將臉埋進雙手當中,緩緩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二百六十五.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北堂戎渡失魂落魄地出了皇宮,仿佛夢游一般上了馬車,回到自己宮中,二話不說,倒頭就栽在床上,翠屏見他面色如紙,整個人都好象失了精氣神一樣,不覺嚇了一跳,擔心地俯身去摸北堂戎渡的額頭,口中道:“……爺這是怎么了?”北堂戎渡沒應聲,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上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卻突然間大笑起來,猛地坐起身子,厲聲說道:“好,好,這就算是覆水難收么?我北堂戎渡卻偏偏不與你干休!除非死了!”一面說著,也沒理會被自己唬得驚疑不定的翠屏,起身下床,朝外喝道:“……酒呢?給本王拿酒來!一個個地莫非都是死人么?!”一干宮女太監(jiān)被他這沒來由的暴怒脾氣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得飛快地取了酒來,北堂戎渡將酒壇夾在腋下,索性出了內殿,腳下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 此時已是將將入夜,夜色醇醇,周圍亮起了數不清的燈火,北堂戎渡慢慢向前走著,直走到一處湖上的涼亭當中,才算是停了下來,水面上大片大片的蓮花綿延如海,風過處,清香遍布,北堂戎渡的身子靠在亭柱旁,定定看著湖中的碧葉粉荷,忽然就想當年自己與北堂尊越泛舟游湖的往事,那時候他坐在船上劃著槳,對面坐著他的父親,兩個人似乎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周圍飛著他捉來的螢火蟲,可是到了今時,今夜,幾年后的他卻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心境,甚至連他的父親,也沒有像當年那般坐在他身邊,仿佛已是花開荼靡,近乎凋零。 思及至此,北堂戎渡突然間長笑一聲,提起那壇窯藏的美酒,隨手就敲碎了酒壇上的泥封,頓時酒香四溢,北堂戎渡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把手指伸進壇里一撈,然后用舌頭舔去指頭上的酒液,入口處,果然醇香甘美,浸得五臟六腑都涼絲絲的,北堂戎渡毫不猶豫地抬起酒壇,仰頭就喝,將一股涼沁沁的酒水直灌入喉中,因為灌酒太猛,那淺碧色的液體溢出了唇角,順著線條優(yōu)美的下巴流了下去,濡濕了衣襟,如同醉生夢死,那酒汁穿喉而過,北堂戎渡被嗆得連連咳嗽,面上漲得一片通紅,卻只是低低笑了兩聲,略微蹙了一下秀長的雙眉,根本是不在乎的樣子,此時夜色動人,月掛梢頭,柔和的銀芒燦爛,照得四周流輝淡淡,點點星光投在湖面上,北堂戎渡伸手攏住鬢角被夜風吹起的亂發(fā),明明整個人眼下看起來是很放誕的,可那想要極力拋在腦后的回憶,卻還是不可控制地纏上了心頭,終究是剪不斷,理還亂。 湖面上偶爾有水鳥游過,大概是在捕魚,也有成雙成對的緊挨在一起,正耳鬢廝磨著親昵,蓮海中時不時地有清脆的鳥鳴聲響起,意似十分自在,北堂戎渡遠遠看著這一幕,卻只是自顧自地笑著,原本混亂壓抑的眼神變得有些濕亮,也不知道是不是美酒醉人的緣故,他的眼角依稀有一抹淡淡的紅暈,仿佛帶著幾分從容的倦意一般,四周,是濃郁的酒香,北堂戎渡一手拍了拍壇壁,忽然間就嗤嗤地笑了兩聲,自言自語道:“哈,是我活該不是?現(xiàn)在后悔,你卻不肯給這個后悔藥吃……活該!”北堂戎渡說著,捧起酒壇,又是咕咚咚地灌了一大口。 夜色暗渡,那酒香醇厚濃艷以極,染得唇齒間都是近似于甜膩的味道,一時北堂戎渡放下酒壇,用衣袖胡亂地草草擦了一下嘴角,偏偏卻沒辦法不去想起北堂尊越似笑非笑的眼睛,頓時胸腔當中情思翻涌,捂也捂不住,止也止不了,北堂戎渡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或許毫無意義的模糊聲響,雙頰駝紅,微微涼意附于火燙的肌膚上,一只手扶在光潔如玉的額頭間,五指叉開,仿佛是在撐住沉重的頭顱,眼中有濕潤的水光,嘴角殘余的酒汁順著下巴一直流進脖子里,此時此刻,北堂戎渡已有些失神,神思混亂中,微暖的夜風吹過,挾帶著荷花與蓮葉的清香味道,卻吹不去心中的糾雜情思,不知道此情究竟要如何應對,如何才能夠挽回…… 想到這里,北堂戎渡忽然仰頭又喝了一口酒,一時間恨自己優(yōu)柔寡斷,想要把滿腔的怨意都沖去,一時間卻又想依著性子率性而為,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自然放得下,只欲發(fā)狠與那人就這么一拍兩散,自此各走各的路,兩相便宜,可說起來再容易不過,卻哪里真做得到! 心緒混亂中,一會兒咬牙發(fā)誓要遂了那人的意,斷得干干凈凈,可一會兒又止不住地雙肩微顫,勢如排山倒海,眼中有什么東西滾落,斷續(xù)如珠……北堂戎渡想到自己兩世為人,直長到這個年紀,才知道為情所苦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一時間嘿然狂笑,一手提著酒壇,硬生生地就往嘴里灌酒,酒水從紅潤的嘴邊溢出,打濕了胸前的衣襟,只可惜那酒非但沒有消去心中的郁情百結,且更是酒入愁腸愁更愁,不知道過了多久,北堂戎渡已經飲下足足有大半壇的美酒,明明是近乎千杯不醉的,可此時卻偏偏只用了這么些酒就灌得自己半醉半醒,被浸軟在酒液醇綿的后勁當中,身體酥軟迷亂一片,只覺得周圍混合著草木苦澀濕潤的氣息,北堂戎渡努力睜大了雙眼,似乎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看著遠處湖面上往來的水鳥,想起之前那人的決絕,一時間不由得再次拿過了一旁的酒壇,捧起來又將嘴湊在壇口上,一口一口地將酒水往肚里咽,讓冰涼濃香的酒液徑直滑入喉嚨里,使得自己在混亂的思緒中掙扎不已。 這一回,北堂尊越真的已經不要他了……北堂戎渡迷迷糊糊地想,身體好象有些失去控制,他似乎一時忘了為什么要喝酒,但偏偏卻沉溺在此刻若有若無的飄忽醉意當中,鋪天蓋地的蓮香一直彌漫在身周,遠處有隱隱約約的鳥鳴,可心頭卻仍然有一絲清明依舊,是想醉也醉不了的,北堂戎渡喝了一口酒,在迷離的酒香中憶起北堂尊越挺拔強壯的身體,憶起兩人紅羅帳中的翻云覆雨,結實的肌rou在掌下泛出亮晶晶的汗水,彼此長長的發(fā)絲絞纏在一起的銷魂一幕,可是從今夜開始,這些卻都不會再有了,以后北堂尊越將會用另一副面孔來對著他,一本正經地扮演一個威嚴的父親角色,把那些兩人之間那些旖旎的回憶統(tǒng)統(tǒng)毫不留情地掃出記憶,從這段持續(xù)數年的感情當中抽身而出,再不回頭,只讓他一個人飽嘗后悔的滋味。 “你休想,你休想就這么擺脫我,我告訴你,既然人生苦短,好容易才讓我從你身上知道這些事情究竟是什么感覺,那你就別想輕易地撇下我,想都不用想,我北堂戎渡會讓你回心轉意的,我發(fā)誓,一定會,你等著……不管用什么法子。”北堂戎渡突然間喃喃地低語出聲,面上一瞬間有猙獰的顏色,然后又很快消失了,北堂家的男人不是自憐自艾的人,他們想要什么,就會去搶,去奪,去不擇手段地用盡各種方法,也一定要達成目的,為此,不惜代價。 北堂戎渡心中不快,在昏昏的醉意中一口又一口地灌著酒,如同喝水也似,一股腦兒地盡數倒了進去,醺醺然地坐在欄桿上,那一點清明和nongnong的醉意交織在一起,到得后來,酒盡壇空,整個人已是醉意迷離,北堂戎渡也不去管,只隨手一甩,將空了的酒壇用力拋得遠遠的,落在湖中,驚得水鳥成片成片地飛起,北堂戎渡見狀,大笑不止,只覺得身體如同騰云駕霧一般,搖搖擺擺,在漫漫長夜中掙扎著泯去那一分百轉千折的情思,終于窅然不知歸處。 最后的最后,北堂戎渡已經大醉,全然不知世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深一腳淺一腳回的宮,怎么躺到床上,直到了下半夜將近天明時分,才幽幽醒了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等睜開酸澀的雙眼時,只見床前懸著水煙色夾竹桃紋厚縑帷幕,下里頭則是一層輕軟的遮光紗帳,帳內未設燈燭,只有鴿卵大小的夜明珠嵌綴,幽幽一抹瑩潤珠光將床內照得柔亮。 寢宮內一味靜悄悄的,北堂戎渡朦朧醒轉,只覺得兩側的太陽xue一跳一跳地悶疼,漲得慌,但他卻是一動不動,只依舊面朝上,雙眼微啟著,似乎是在努力聚起精神,讓自己清醒起來,但身上卻好象難受得很,使不上什么力氣,北堂戎渡慢慢翻了個身,用手將帳子微微撩起一條細縫兒,朝外面看去,只見一盞落地蓮花仕女燈將殿中照得昏蒙蒙的,一名值夜的太監(jiān)正倚在腳踏上打著盹兒,殿中似乎有一股子藥味兒,北堂戎渡嗓子發(fā)啞,低聲道:“拿水來……” 那太監(jiān)被驚醒,懵然四顧,乍見北堂戎渡醒了,頓時一個激靈,忙快步過來,斟了一碗還算溫熱的茶,喂北堂戎渡喝了,此時北堂戎渡渾身都覺難受,酸軟無力,不過倒也還禁得住,等喝過了茶水,便重新躺在床上,那太監(jiān)見狀,小心地替他掖好了被角,然后便輕輕出去了。 不一會兒,只聽外面隱隱傳來人聲,只道:“……王爺果真醒了么?”一語未了,已有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臨近,顯然是有一群人擁入殿中,隨即帳子被人從外面揭起,翠屏從被子里捧出北堂戎渡的左臂,小心地平放在床畔,一個年老的太醫(yī)模樣老者上前,坐在旁邊,開始給北堂戎渡診脈,北堂戎渡眼下整個人身軟神疲,略略犯起暈來,因此索性便閉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躺著,不理會別的,朦朧中,只聽那太醫(yī)不知說了些什么,有人端了湯藥,慢慢給北堂戎渡喂了下去,然后小心地將被角掖得嚴嚴實實,又放下帳子,隨后殿中滿滿的一群人似乎開始往外退去,應該是怕吵到了北堂戎渡,只留下幾個內侍仍自待著,以便隨時看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