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路往客廳走去，朝黎？

    怎料他叫喚的人正倒在沙發(fā)附近，顯然早就失去意識，流淌一地的鮮血仍自傷口繼續(xù)冒出，眼前的畫面幾乎讓陸沈云有種地毯本來就是暗紅色的錯覺。

    他臉一白，卻也知道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媽的！陸沈云沖過去扯下不知道是誰扔在沙發(fā)扶手的襯衫，蹲下打算替朝黎壓住失血的傷口，你到底在發(fā)什麼瘋??！

    陸沈云當(dāng)然清楚這不是朝黎自己弄的，朝黎就算偶爾情緒落差很大，也絕對不是一個會自殺的男人，但現(xiàn)下的情況很顯然是他應(yīng)允別人去傷害自己，而那人除了紹約還會有誰？還有誰能夠得到朝黎這種許可？

    朝黎！陸沈云試圖叫醒男人，他心想紹約真是又瘋又變態(tài)，哪有人會這樣把人的兩邊手腕都割開？他把襯衫撕成兩半，各自綁上傷口處。

    明顯不夠，於是他又脫了自己的外套加強處理。

    朝黎布滿冷汗的臉色蒼白無比，氣息多出少進明顯是失血休克，要不是胸膛還勉強存有動靜，在一進門的時候陸沈云就會以為他死了。

    他真的被嚇到了，不是怕這堆血，而是因為倒在血里的人是朝黎，一個陸沈云一不留神就會把自己小命送人的傻男人，這讓他打從心底怨怒紹約，過去再大的痛苦都好，真有必要殺人嗎？居然連手機也拿走，擺明真心要朝黎就這樣死在這里。

    現(xiàn)況也來不及叫救護車了，陸沈云打定自己開車送醫(yī)的主意就要扛起朝黎，卻發(fā)現(xiàn)一樣剛剛事態(tài)緊急而沒留意的東西。

    他送朝黎的手機沒被紹約拿走，落在男人無力的手指附近。

    一瞬間，陸沈云倍感復(fù)雜，你為何不打給我？

    他一問出口，發(fā)覺連聲音都是哽咽的，你這麼討厭我嗎？寧死也不要我?guī)兔Γ?/br>
    他不知道朝黎是不是真心想死，但他希望不是，然而他更不敢去承認朝黎拋棄他而為了紹約去死的事實。

    陸沈云狠狠地在朝黎唇上留下一吻，用他最快的速度開車沖向附近的醫(yī)院。

    對朝黎而言，或許他們之間有的僅是恐嚇與交易，沒有情更遑論愛，但對陸沈云而言不是，他清楚再也不是了，因為他不會為了一個玩物舍棄他、快要死去而心痛，甚至心碎。

    第七章

    負責(zé)搶救朝黎的主治醫(yī)師，對陸沈云問過要不要找警方調(diào)查這件事情。

    傷口過深，簡直是意圖要斷骨的地步，一個死意再堅決的人也切不出這種傷口。中年醫(yī)師推推臉上的眼鏡說：這涉及他殺，我覺得有必要報案。

    陸沈云不曉得有沒有人把他當(dāng)作嫌疑犯，但要是他供稱知情以及提報紹約的名字，只怕朝黎醒來也會被他活活再氣死。這一切都是朝黎自愿的，要如何處理等人清醒再說吧，於是他想盡辦法壓了下來。

    盡管，醫(yī)師的話讓他憤怒不已，他真想親自找出紹約再宰掉對方，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有這麼激動的情緒。

    單人病房里只有醫(yī)師和護士來來去去，好不容易情況穩(wěn)定下來的朝黎躺在病床兩天還沒清醒，陸沈云從早到晚都留在這里照顧他。

    期間唯一離開的一次，是在確定朝黎沒事之後，他便返回紹家把那些相片一舉燒光、避免留下後患，那時紹約依然是下落不明。

    結(jié)束雜務(wù)後陸沈云沒再去哪，也不打算找人通知紹佐，他沒這種擅自作主的多馀氣力，只要朝黎能平安醒來，很多事情都可以以後再說。

    他伸手摸摸朝黎的臉頰，輸血過後讓臉色差不多恢復(fù)平時紅潤的程度，但還是帶點虛弱，陸沈云回想起急救時那張和白色被單沒兩樣的俊臉，實在令他害怕不已。

    幸而現(xiàn)在手里感受到的溫?zé)?，讓他放松連日睡在病床旁那張對他來說尺寸過小的沙發(fā)而造成的僵硬。

    快點醒吧，我有話想對你說呢，朝黎。低喃，陸沈云對毫無知覺的男人落下一吻，他想，這就是單人病房的好處吧？徹底供他為所欲為。

    或許朝黎的身體素質(zhì)確實不錯，明明是在斷氣前一刻救回的人，竟然能在第三天清晨就清醒，陸沈云原先以為按對方的失血量應(yīng)該會多昏迷幾日才是。

    朝黎醒來的時候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原本正在旁邊翻閱雜志打發(fā)時間的陸沈云，就邊帶吃驚邊帶喜悅的表情撲到他面前。

    你還好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朝黎雙眸眨也不眨地注視陸沈云，眼底盡是迷惑情緒，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昏迷以前，這讓他一時無法理解現(xiàn)下的情況，正想開口詢問卻發(fā)現(xiàn)喉嚨又乾又痛，只好先嘗試吞吞少得可憐的口水。

    注意到朝黎的反應(yīng)，陸沈云把病床架高、再從茶幾倒杯溫水遞給他，朝黎本能就想伸手去接，然而手腕傳來的劇痛讓他連稍稍抬起手也做不到，他沒表示什麼，只是一臉平淡地往自己雙手望去。

    傷口被一層層厚實的繃帶包住，除了白什麼也沒有，只馀周圍肌rou痛得顫抖。

    陸沈云先低咒自己一聲遲鈍的白癡，怎麼會沒想到朝黎根本無法使用雙手？他邊扶對方的肩膀邊說：來，讓我?guī)湍恪?/br>
    他心想，要是個性別扭的朝黎膽敢在這種時候拒絕他，他肯定會發(fā)火。

    但朝黎倒是沒特別表態(tài)，僅就杯口慢慢喝掉陸沈云的好意，感覺喉嚨終於好過些許才問他：我沒打給你，你為什麼……？

    陸沈云一聽，當(dāng)下臉色一變，你還敢說？你倒是告訴我不打電話的理由是什麼？要不是我剛好過去找你，你就死定了！語氣極度惡劣，說罷，他重重放下杯子。

    既然想死，又何必打給你呢？

    又來了，又是這種假裝沒事的表情，男人擺明不是事實的答案更叫陸沈云生氣，朝黎，你不要總是對我說謊，你明知在我面前說謊沒有用。

    朝黎先是一愣，這次倒沒辯解，而是輕輕嘆氣道：我是想過沒錯。

    他當(dāng)時的確想打給陸沈云，但在面臨死亡的脅迫下，他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是這家伙，這種話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告訴對方，太莫名其妙了。

    那為什麼後來要改變主意？

    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紹約幾年前也割腕自殺過，我……那很嚇人，一地都是血，我時常會做起這個噩夢。聽起來有點文不對題，朝黎又多加解釋一句：我不希望任何人和我有同樣經(jīng)歷，這會讓人永遠忘不了當(dāng)下情景。

    所以，他就算真的想過要打給對方，也絕對不會撥號。

    先把紹約為何要自殺的疑問放到旁邊，陸沈云可以明白朝黎當(dāng)時的痛苦，紹約是朝黎最親密的家人，因此留下陰影是肯定的，但他不懂何必反過來顧慮他這種人？他可是威嚇朝黎的人，應(yīng)該要讓他多做點噩夢才合理吧？

    就算對我，你也這麼想？真要這樣，朝黎本質(zhì)上還真他媽的溫柔。

    對你需要有例外嗎？朝黎果真這麼回答：自殺是我的選擇，沒必要拖人下水。

    你還敢說是自殺？陸沈云瞬間就沉下臉，他很憤怒，我搞不懂，你干嘛讓紹約這樣對你？你們有毛病啊，紹家兄弟輪流搶醫(yī)院血包是吧？

    眼見朝黎不做回應(yīng)，陸沈云氣呼呼吸了一口氣，又說：還有，官焰查過了，紹約根本沒其他哥哥，你這次最好給我乾脆點解釋清楚，休想再打發(fā)我。

    朝黎苦笑，陸沈云都救他一命了，他還能不說嗎？

    紹約……他以前喜歡我整整七年卻被我殘忍地一再拒絕，後來就變得有些不正常，他堅持有個哥哥存在，而我害死了那個人……

    陸沈云很快就想通，所以，你剛剛說他自殺是因為──

    朝黎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陸沈云不再強調(diào)那兩個字，轉(zhuǎn)而問：這麼說，他是把那七年的痛苦塞給一個虛幻的人，好讓他活下去？但這也不至於是你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吧？

    不管怎樣，紹約因為這種理由搞到先自殺未遂後又要殺人實在太超過了。

    當(dāng)然是我的責(zé)任。朝黎輕聲辯駁：我害他傷心絕望七年，好不容易活下來卻又變成那個樣子，他的生活被我徹底摧毀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朝黎，你清醒點好不好？你還想縱容紹約到哪種地步？陸沈云搖頭，實在不敢相信朝黎外表精明，內(nèi)里卻傻成這樣，你想想你以前是什麼樣子，現(xiàn)在又是什麼模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朝黎偏過頭，不去看陸沈云，我還是我，沒有改變。

    我不必目睹過去的你，都知道你變了，朝黎。緊追而來的心痛讓陸沈云把話說得很重：被毀掉的人不是他，是你！被逼迫改變生活方式的人也不是他，是你！

    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quán)利，更有拒絕不想要的愛情的自由，如果說生死就像朝黎所說的是個人抉擇，他又為何要把紹約做出決定帶來的後果扛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毀掉自己的人生呢？

    陸沈云。朝黎的神情近乎潰堤，他長久維持的面具終於被人弄碎，要是你有一個弟弟因為你而自殺過，你卻還必須每天和他相處、不停目睹那個不再認為自己是自己的他，你告訴我！你會不會自責(zé)？會不會愧疚？你不會，是你沒有過兄弟！

    那你的死又能解決什麼？彌補什麼？早就發(fā)生的悲劇，不是你一個人消失在世上就沒事了！陸沈云加重音量和語氣怒斥：你的贖罪方式根本就是可笑的逃避！

    我只是想保護他！沒有我，他會過得更好！

    朝黎，你瘋了嗎？你也瘋了嗎？陸沈云抓住他的肩膀，盡管語氣帶有憤怒，眼里卻滿是不舍，你到底懂不懂？現(xiàn)在的你脆弱到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他媽的想保護誰啊！

    陸沈云的話讓朝黎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