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周棠在他耳邊說的是：“你去為我點一盞燈吧。”

    那本《天階涼如水》果然是周棠故意丟在他那里的。

    ——層樓儼然，百里天階涼如水；孤燈如夢，少年不識情滋味。

    這盞燈會亮到他回來的那一天。

    如同那個故事結(jié)局來臨時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yù)告：

    這回不裝可憐了，我不舍得讓他為我心疼。

    第三十五章 守?zé)舳?/br>
    燈火輕微地顫了一下，在窗紙上映出瞬間的黯淡。洛平下意識抬起頭來，看著那盞燈，心里也是一顫。

    挑了挑燈芯，見燈火還是不旺，他又添了點燈油。

    這盞燈已經(jīng)燃了三天三夜了，他一直沒讓它熄滅，即使自己事務(wù)纏身要離開，也會讓仆役幫著照看。大概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這盞燈滅了會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周棠他們一去數(shù)日，每日都會有人回來稟報情況，讓洛平也大致了解了方晉修改后的作戰(zhàn)方案。這一點倒是讓洛平很欣慰，不管怎么說，周棠知道有人擔(dān)心他，也會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危。

    這幾天王府那邊一直宣稱王爺?shù)焦礇龀鲇稳チ?，所有事情由程管家一手接下，再轉(zhuǎn)交給身在南山的洛平處理。

    再一次瀏覽了面前的卷宗，洛平的眉頭蹙了起來。

    昨夜，程管家送來一份有關(guān)姚鵬飛姚副使的動向匯報，說他已于昨日動身往京城去了，要為前段時間越王府插手的一件貪污案平反。

    告御狀么……看來楊知州終于忍無可忍，派出了自己的心腹，要出手自救了。

    那姚鵬飛本是楊旗云的門生，后入仕為官，便一直追隨著他，為人剛正不阿，幾年來頗得百姓贊譽。只不過姚鵬飛是個認(rèn)死理的人，他覺得楊知州是恩人，不管別人拿出什么樣的證據(jù)來揭露楊知州的丑行，他一概不信。這次更是為了給恩師出頭，不惜千里進(jìn)京，要去圣上面前參越王一本。

    洛平隨意地在卷宗上勾勾畫畫，忽然舒展了眉頭。

    對什么人就要用什么計策，對這樣重情重義的人，便要用情義收服。

    次日，洛平先聽了關(guān)于周棠那邊進(jìn)展的報告，心算一下，然后給程管家布置了一個任務(wù)：派人攔住姚鵬飛。

    “洛先生，你的意思是，要把他抓回來禁足嗎？”程管家從來都很在意細(xì)節(jié)。

    “不，不要與他正面沖突?！甭迤降?，“后天之前，只要截住他往小井村的去路，讓他改道岷山就行了?！?/br>
    “岷山？那不是王爺……”

    “正是?！币魂嚽屣L(fēng)吹開了半掩的軒窗，洛平攏著衣袖護(hù)住搖曳的燈火，“就看我們的越王，是不是真的能一舉多得，收服百姓的心了?！?/br>
    往日，小夫子給的回復(fù)總是很短，譬如“甚慰”、“戒驕”、“祝勝”，但是周棠今日收到的回復(fù)長了很多很多，長得讓周棠心花怒放：“方晉你看見沒有，小夫子愿意跟我多說幾句了！”

    方晉瞟一眼回信，裝模作樣地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一遍：“岷、山、救、姚。還請王爺告訴我，他跟你多說什么了，你所說的那幾句在哪里？”

    周棠理直氣壯：“多了兩個字，這就是進(jìn)步。你沒看出來嗎？小夫子有事情托付給我，表明他信任我，只要我好好把事情辦妥，回去后他定會夸獎我的，到那時我就可以趁熱打鐵讓他消氣?！?/br>
    方晉懶得理他這種無賴式的樂觀，拈起周棠留存下來的一沓回信道：“他的話也太少了些，他是因為跟你生氣，還是一向這樣？”

    周棠撇了撇嘴：“他一向這樣。以前給我的留什么的，都是能短則短，也從來不會把自己的心情寄于筆下傳達(dá)給我。方晉，你有句話說得很對，他太淡漠了，好像把什么心思都壓抑住了，你說他這是為什么呢？”

    “……”方晉不知怎么回答。

    他驀地想起洛平所說的那個故事中，那人被三項重罪逼死的情節(jié)，雖然現(xiàn)在看來，若是套用在周棠和洛平身上，非常難以置信，但是：“我想，他不是沒有熱情，而是不敢輕易交付出來吧?！?/br>
    飛蛾撲火。因為知道會被那團火焰燒死，所以把自己藏在黑暗中，一直遠(yuǎn)遠(yuǎn)地繞著火焰旋轉(zhuǎn)又旋轉(zhuǎn)。

    “我會讓他交付出來的，我也決不會辜負(fù)他的熱情。”

    方晉望著周棠認(rèn)真的側(cè)臉，沒有接話。畢竟誰也不能斷言，那只飛蛾最后會不會再次扎入其中，心不由己，義無反顧。

    “小夫子果然神算，時間真是剛剛好?！敝芴年H上密報，志得意滿。

    這幾日進(jìn)展十分順利，南山匪與紅巾寨統(tǒng)領(lǐng)下的小隊盜匪經(jīng)過幾次摩擦與交手，已然到了一觸即發(fā)的境地。

    今夜便是那批安排好的“貨物”路過岷山之時，也是他們最終一決勝負(fù)之時。

    而小夫子那邊也把姚鵬飛誘到了岷山腳下的村莊留宿，這一出“回程的越王挺身而出，勇救村民于水火，還不計前嫌救下政敵”的戲碼，就此上演。

    周棠招手叫來廷廷：“就照我們之前安排好的做吧，你與我身量相當(dāng)，就先代替我做方寨主的跟班嘍羅，我現(xiàn)在要恢復(fù)王爺身份，去好好地招攬人心了！”

    廷廷沖他翻了個白眼：“看你急吼吼的樣子，是有多想在洛先生面前邀功??！真不想理你這個笨蛋！”

    說是這樣說，廷廷換上了周棠那身跟班裝扮，等周棠恢復(fù)成風(fēng)度翩翩的越王時，拍著他的肩別扭道：“可別死了啊，那真是丟人丟大發(fā)了?！?/br>
    周棠心情很好：“承你吉言！”

    那夜，岷山上火光沖天，那是南山匪的寨主率領(lǐng)一干人馬燒了紅巾寨分支的營地。

    山下村莊里的數(shù)百村民都目睹了這場山匪與山匪之間的拼殺，一時間雞飛狗跳，不知如何是好。留宿在此地的姚鵬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端嚇得兩腿直哆嗦。

    一隊途經(jīng)這里的商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恐懼，老板喳喳呼呼地讓武師守住自己的“貨物”，眼瞅著一路頭扎紅巾和一路來歷不明的匪徒都沖著他而來，頓時哭天搶地起來：“都說越州山匪橫行，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只恨那知州為官庸碌，竟任由匪徒如此猖狂！”

    正亂著，南山匪和紅巾匪一前一后逼近村莊，就在這時，一隊人馬如從天降。當(dāng)先一人騎著黑色駿馬，一襲繡金錦服，不是越王又是誰？

    村民中有人高聲喊道：“是越王！越王來救我們了！”

    也有人焦急道：“可是越王隨行只帶了這么點人，自保尚且不易，何談救人？”

    周棠身形敏捷，鏗鏘之聲中，颯颯英姿映入了在場所有人的眼：“大膽匪徒，竟敢擾我百姓！我周棠就算拼盡全力，也絕不讓你們得逞！”

    奔馳中的廷廷做了個欲嘔的動作：“寨主，你不覺得他演得有點過嗎？”

    方晉笑道：“無妨無妨，百姓就愛看這出?！?/br>
    周棠手中寶劍出鞘，堪堪架住廷廷砍向姚鵬飛的一刀，然后才仿佛剛發(fā)現(xiàn)似的，訝然道：“哎？這不是姚副使嗎？你怎會在此？”

    姚鵬飛張著嘴啞巴了，心說這下完了，遇上知州的死對頭，哪里還有活路？

    豈料周棠朗聲道：“快躲去安全的地方吧，跟著本王的這名侍衛(wèi)，他會保你平安！”

    姚鵬飛訥訥：“我……你、你為何……”

    周棠哂然一笑：“你我恩怨事小，姚大人為官清廉正直，可謂國之棟梁，實在不該命絕于此啊?！?/br>
    姚鵬飛神色復(fù)雜地看他一眼，咬牙，一邊逃命一邊涕淚兩行。

    擺平了姚鵬飛，周棠按照原計劃引誘敵人深入岷山峽谷，混亂中幾個南山匪也幫他擋了許多紅巾匪的攻擊。

    成功地把追兵攔在落石陣中后，一切基本塵埃落定。

    只剩下方晉在前面假意奔逃，周棠在后面假意追擊。

    月滿峽谷，周棠回轉(zhuǎn)馬頭，欣賞著自己的首戰(zhàn)告捷，心中甚是暢快。

    只待天明便得勝回山寨，再載譽回王府！

    然而與此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