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以為，陛下也是時(shí)候娶兩位嬌妻了。太祖皇帝在您這個(gè)歲數(shù)，都已經(jīng)有一位公主了。至于喜歡的人……大婚之后，不久便要選秀女入宮，陛下總會遇上合自己心意的人。不過臣要提醒陛下，君王之愛……”說到這里他突然心中惶惶，頓了頓才說，“君王之愛，不可專情，不可長情。”

    “為何？”

    “那樣的話……太勞神了。君王的心里是要裝下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的，只系于一人身上，不利于朝政安泰，也不利于子嗣傳承?！?/br>
    “洛卿，你的見解一向很有道理，但這一點(diǎn)朕卻不能認(rèn)同?！敝芎獾溃盎薁敔斦f過，一個(gè)不能讓自己過得快活的皇帝，是最失敗的皇帝。我想，君王的心里總能騰出一塊地方，與任何其它東西都無關(guān)，僅裝進(jìn)去一個(gè)能讓自己真心相待的人吧，只是把那人靜靜放在那里，就覺得快活了?！?/br>
    “……”洛平愣了愣，溫和笑道，“陛下說得是。既然陛下自己能想得通透，那么大婚之事，還請陛下不要為難禮部了。微臣也恭祝陛下早日找到心儀之人?！?/br>
    周衡扯了扯錦袍，瞄著躬身退下的洛平，幾番張口，卻不知道自己還想說什么。

    皇上終于不拿婚禮大典說事了，禮部尚書大大松了口氣，碰見洛平連聲道謝：“洛大人啊，也就你能把皇上的脾氣摸順了，這回也多虧了你啊?！?/br>
    別看這個(gè)洛平官職不大，在皇上跟前最能說得上話的就是他，因而他們在他面前也不得不放下架子說話，誰敢得罪圣寵正隆的大紅人？

    洛平回禮：“尚書大人言重了?；噬夏昙o(jì)尚輕，對冊后立妃之事十分陌生，細(xì)細(xì)與他說清楚了就好?；噬下敾勖骼?，不會讓大人您為難的?！?/br>
    王尚書心說這事都鬧了大半個(gè)月了，皇上還不夠?yàn)殡y他么。嘴上應(yīng)承著：“洛大人說得是，若皇上那邊有什么囑咐，還請大人多多擔(dān)待些。”

    “下官明白，尚書大人請放心?！?/br>
    官做得久了，那些場面話也都說得越來越溜，洛平在官員中周旋一輪后，回通政司的途中碰上了寧王的車駕。

    寧王掀簾看了他一眼，洛平垂首退避。

    只聽得寧王冷哼了句“煙視媚行”，便沒了下文。

    近來無論私底下還是朝堂上，寧王見著他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煙視媚行”這個(gè)評價(jià)，也不是寧王一個(gè)人說的。

    洛平目送馬車走遠(yuǎn)，自嘲地笑了笑。

    煙視媚行？他哪里當(dāng)?shù)闷疬@四個(gè)字，真是抬舉他了。

    董太師的孫女董云惜，李宗正的meimei李夢瑤，這便是他明日要娶進(jìn)來的兩個(gè)女人。

    周衡把兩張庚帖放在面前，正紅底色的是董云惜，暗紅底色的是李夢瑤，燙金的字把兩個(gè)女孩的命運(yùn)和自己綁在了一起。

    “洛卿，朕已讓禮部布置了，把你安排在瑤貴妃的迎親隊(duì)伍里。你與李宗正一向交好，不要怠慢了她。”

    “臣遵旨。”

    “還有，你把瑤貴妃迎進(jìn)紫宸宮后，暫且不要出宮，待朕去非離宮見過皇后，便到真央殿找你?！?/br>
    “洞房花燭夜……陛下這是何意？”

    “半分情意也沒有，洞什么房，說不定掀開蓋頭來就是個(gè)丑八怪！”周棠賭氣道，“寧王送進(jìn)來這個(gè)女人，大概還想讓她給我生個(gè)子嗣，他攝不了我的政，可以把我弄死攝我兒子的政，我斷不會讓他得逞?！?/br>
    洛平笑了：“陛下暫且不用想這么多，現(xiàn)下您唯一要做的就是莫負(fù)**。就算皇后長得丑，不是還有瑤貴妃嗎？夢瑤我是見過的，是個(gè)柔美又有靈氣的姑娘。陛下大可不必把那良辰浪費(fèi)在真央殿。”

    “朕情愿跟你聊聊天?！?/br>
    “陛下……”

    “總之你在真央殿等著我就是了，不會有人盤查你的。也就這一晚，朕實(shí)在不想待在洞房里，你陪我說說話就好?！?/br>
    “陛下是認(rèn)真的？”

    “當(dāng)然?！?/br>
    洛平斂了笑意：“陛下新婚，臣子怎可留宿，沒有這個(gè)道理?！?/br>
    周衡眉峰一豎：“你這是要抗旨嗎？”

    ……洛平頭疼了。

    這時(shí)候他終于意識到不妥，似乎他低估了小皇帝對自己的信賴。

    他一個(gè)朝廷命官，在皇帝新婚之夜跟皇帝聊天聊一夜？

    這叫什么事兒！

    大婚當(dāng)日，洛平跟著迎親隊(duì)伍去了李府。

    皇后那里的排場比這里大得多，不過這支隊(duì)伍里都是小皇帝的心腹，大多跟李宗正有些私交，反倒看起來更加親厚喜慶。

    紅色的軟轎抬了出來。

    洛平四下看了看，軟轎邊一襲聘婷人影令他的目光停駐下來。

    他沒有想到，竟會在這樣巧合的時(shí)候遇見她。

    那人顯然也看見了他，微怔之后，便是嫣然一笑。

    ——周嫣，那是已嫁作人婦的昭容公主。

    洛平垂首微笑。

    兩世記憶里，好像只有這個(gè)女孩子的笑容是始終不變的?？偸怯行┐侏M，有些俏皮，又帶著些許皇室的驕矜。

    她是洛平最初喜歡上、也是最先失去的愛慕之人。

    上一世覺得刻骨銘心的有緣無分，不知怎么的，如今想起來，卻只剩下美好的部分。

    昭容公主來到他身邊，華服將她的面容襯得妍麗端莊，褪去了曾經(jīng)的稚氣。挽起的發(fā)髻散下一縷，垂在她的耳邊，撩著微翹的嘴角。

    “洛平？”

    “洛平見過公主殿下?！?/br>
    “嗯，免禮了?！敝苕坛蛑?，忽道，“我問你，你說過的那個(gè)奇女子，說是舞跳得比我還要好，不知什么時(shí)候能見到她？本公主至今耿耿于懷，很想與她比一場呢?！?/br>
    她說得半真半假，洛平亦答得半真半假：“但愿公主殿下不會碰上她，洛平倒是希望，那一曲落凰再也不要現(xiàn)世了?！?/br>
    周嫣彎著眼角打量他一番，搖頭笑道：“好了，以后再跟你敘舊，我小皇侄的婚事要緊，可別誤了吉時(shí)?！?/br>
    皇宮中熱鬧了半宿，紅色的剪紙燈籠把整個(gè)皇宮籠在喜慶之中。

    洛平?jīng)]敢抗旨，迎接完瑤貴妃之后，在太監(jiān)的帶領(lǐng)下來到真央殿，捧了一本閑書，靜靜等著那個(gè)有新婚抑郁癥的小皇帝。

    后半夜時(shí)，周衡當(dāng)真出現(xiàn)在了真央殿。

    他踏進(jìn)殿內(nèi)，皺了皺眉頭：“怎么這里的燈火也換成紅燭了？真是鬧心?！?/br>
    洛平無奈看他：“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陛下放著兩位嬌妻不聞不問，當(dāng)真是……不解風(fēng)情?！?/br>
    周衡無所謂地撇撇嘴，瞄了眼洛平手中的書，訝然道：“洛卿也看許公子的小說嗎？”

    “信手翻來，隨便看看?！?/br>
    “哦?！?/br>
    周衡的臉上有些酡紅，看樣子是把合巹酒當(dāng)做消愁酒，喝得多了。

    他很困，上下眼皮直打架，望著洛平的目光直愣愣地，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

    “我也看過許公子的小說，里面互相喜歡的人好像都是生死相隨的，洛卿，這世上真有這樣熱烈的情愛嗎，可以連命都不要了嗎？”

    “那些都是故事而已?！甭迤秸f，“即使生死相隨了，也未必就是圓滿的。”

    “那，洛卿你有喜歡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