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老木媳婦的氣勢壓了下去，春妮把鏡子放在了柜臺上，老劉老木都看過了，這時候就輪到馬二了，陳光宇也跟著湊上去瞧。果然就像大家所說的，是很開門的東西。

    在古玩里，開門就是開門見山，意思是打眼一看，就能辨別真假。這面鏡子呈水銀古的，銹斑是紅褐色的，式樣古樸大氣，難得的是雕工還保存的相當(dāng)不錯，正是戰(zhàn)國中期非常有代表性的八葉紋鏡。

    戰(zhàn)國時的銅鏡可以說是中國古鏡的第一個高峰，之后是兩漢，再之后就是唐朝，但真按價值來說，卻是戰(zhàn)國和唐朝的鏡子更值錢，古玩就是這樣，并不是年代越久遠(yuǎn)就越有價值的。

    看清了這個鏡子，陳光宇有點失望，這鏡子是開門的不錯，但顯然不是怎么珍貴的，更不是他拿到手的那一塊。不過這八葉紋鏡一直到西漢早期還有流傳，這里面，也就更多了一個流傳的價值，二十萬，是絕對不會虧的。

    “小兄弟怎么看？”

    雖然是開門的，但畢竟事關(guān)二十萬，馬二也不敢隨便說，見陳光宇站在自己身后，就隨口問道。陳光宇笑了笑：“我不過是來開開眼，各位大哥都在這里，哪有我說話的余地?！?/br>
    馬二點點頭：“我看，像是老的?！?/br>
    老木一聽這話，更是喜不自勝，他們這些人，可以說一生都在等一個機(jī)會，一個買到了真的大東西的機(jī)會。這不僅是金錢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那就像是一個作者終于寫出了一本能流傳百年的作品，一個畫家終于畫出了能讓后代驕傲的畫作一樣。

    “白老來了！”

    外面?zhèn)鱽硪宦曮@呼，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身材矮小的老者走了進(jìn)來，陳光宇不由得眼睛一瞇。如果說和馬二、老木他只是泛泛之交的話，那和這個白老，卻是真的有幾分交情，真的來說，他甚至可以算是白老的半個徒弟。

    這幾年市場火爆，所以古玩這一行也不斷的有新人加入，有的人名聲不顯，可能一般人還真不知道。比如說他陳光宇，其實也算是行家了，但很多人都只知道他是個暴發(fā)戶做房地產(chǎn)的，除了和他在這上面打過交道的，還真不知道他的眼好，這當(dāng)然也有種種原因，不過最大的因素還是名聲不夠。但白老在開城卻是絕對的鼎鼎大名，哪怕沒見過他，也絕對聽說過。

    白老一進(jìn)來，老木就連忙迎上去：“哎喲，沒想到驚動了您！”

    “呵呵，年齡大了睡不著，起來溜達(dá)溜達(dá)，聽說這里有好東西，就來趕趕熱鬧，都在呢，怎么樣？”

    “像是開門的，但是……”

    馬二等人一片支吾，這東西不是他們來買，看的再確切也不好下定論。這古玩不像別的，就算你說是真的，將來要有人說是假的怎么辦？這可是私下交易又不是拍賣會——就算是拍賣會也不給你擔(dān)保賣出去的都是真品呢！

    老木殷勤道：“還要您老給掌掌眼。”

    “也讓我欣賞欣賞?！?/br>
    白老說著已經(jīng)走了過去，馬二連忙給他讓路，被他的氣勢所震，那小姑娘也不敢多說什么，就讓白老拿起了鏡子。白老拿起了鏡子來回的看了一番，又小心的聞了聞，然后，就又把鏡子放到了柜臺上，沉吟不語，老木眼巴巴的看著他，不敢多嘴，反而是他媳婦爽快：“白老，您就說吧，我們相信您的眼力，將來好壞都和您沒關(guān)！”

    老木也道：“是啊，白老，我其實已經(jīng)決定了，就是還需要再給點鼓勵?！?/br>
    “這東西……”

    “不對！”就在白老要開口的前一刻，陳光宇突然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到他身上，而他自己，也驚住了，他剛才說什么？他剛才說什么了？

    第四章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所有人都知道白老要點了頭，老木是一定會買的，而將來要出了事，擔(dān)最大責(zé)任的也是白老。當(dāng)然，白老這個責(zé)任也不是白擔(dān)的。這里面人情不說了，鑒定費也是一定有的，不過對于像白老這樣的人來說，更重要的還是榮譽(yù)：“某某手里有一面戰(zhàn)國的鏡子，是白老給認(rèn)的。”

    這話聽起來雖然不像某某淘到了什么東西那么好聽，卻也很令人舒坦了。

    古玩古玩，古代的玩意。擁有是一回事，關(guān)鍵的還是在那個玩上。誰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據(jù)為己有，但盡量多的去鑒賞好東西卻是所有玩這個的人的通病。

    不過到了白老這里，一般也不會隨便去給人下結(jié)論。小東西也就罷了，像這種大東西卻不好說。而他這次愿意說，一是這東西真的不錯，二來也是這東西非常開門，三來則是他經(jīng)常在這條街上溜達(dá)，不時的也會和老木喝喝茶談?wù)勀镜?，關(guān)系雖不能說怎么深厚，但也是老交情了。此時眼見這對夫妻就是只差一點信心，他倒也愿意給。

    他正準(zhǔn)備認(rèn)下這面鏡子的時候，陳光宇突然開口，他不由得就是一頓，順著聲音就看到了陳光宇。他倒也不輕視。在一般人的觀念里總覺得專家越老越好，越老就代表著越有經(jīng)驗。

    有經(jīng)驗是不假，有理論也不假，但人老了，精力眼力都會下降，特別是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dá)，那造假手段真是層出不窮，年輕的會經(jīng)常跑市場，年老的體力跟不上一些東西，反而可能沒有年輕人清楚。

    所以雖然有點被打斷的不快，白老還是道：“小兄弟，你說這東西不對？”

    陳光宇心中暗暗叫苦，讓他來看，這東西真沒什么不對的，款式、顏色、紋路，都是開門的，但是在剛才那一刻，他就是有那么一股強(qiáng)烈的沖動，然后竟然沒能控制自己的叫了出來。

    “沒關(guān)系的，小兄弟，你覺得有什么不對就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討論?！?/br>
    陳光宇此時有點騎虎難下，他固然可以說自己剛才是胡亂瞎喊的，他現(xiàn)在這個年齡再加上誠懇道歉想來也不會有人和他計較。但這樣一來必然要給眾人留下不怎么好的印象。他以后就算不干這個，也還是會來這里轉(zhuǎn)悠的，這出身未捷身先死，第一次出來就落個壞名聲可不是他想要的。

    若真是一個十七八的少年，這時候恐怕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了，但現(xiàn)在的陳光宇怎么說也是大風(fēng)大浪里拼殺出來的，當(dāng)下咳嗽一聲：“當(dāng)時只是有這么點感覺，白老再讓我看看？”

    “小兄弟來看。”

    陳光宇走上前，仔細(xì)的看了起來：“看這鏡子的紋路，應(yīng)該是戰(zhàn)國中期的八葉紋鏡，戰(zhàn)國的鏡子比起其他時代的有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錫少鉛多。像兩漢隋唐的鏡子錫都在百分之二十三以上，只有戰(zhàn)國的連百分之二十二都不到，幾個朝代的銅都達(dá)到了百分之六十八、九的樣子，這剩下的變化，就來自錫和鉛了。”

    他這么一說，眾人都紛紛點頭，本來對他非常不滿的老木夫婦臉色也不像先前那么僵硬了，但表情上又多了一分忐忑。這少年說的雖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但也不是信口胡謅，難道他真的看出了什么？

    這其實就是陳光宇的策略，他那么冒失的喊出口了，現(xiàn)在也只有先點評一下證明自己不是亂說話，然后再說他先前看錯了。這樣一來雖然也是得罪人，形象總不是那么惡劣了。

    “這水銀古發(fā)黑，應(yīng)該是在土里……不對！”

    “小兄弟，這鏡子雖然還不太正，但也有點黑漆背的意思了，你覺得是哪里不對？”

    現(xiàn)在的老東西很多都是出土的，而古人殉葬卻是習(xí)慣用水銀，埋在地下那么多年，合金和水銀加上地?zé)釙鸶鞣N變化，銅鏡就會泛出一片片水銀光澤，這就叫水銀古。而根據(jù)情況不同，又分為亮銀背、鉛背、黑漆背，其中黑漆背是最難得的，價值最高，當(dāng)然，造假也最多。陳光宇正分析黑漆背的時候突然停下，白老立刻就覺得是這上面出了問題。

    陳光宇沒有回答，臉色鐵青，如果說上一次他還沒有留意的話，那這一次他可以十分確定，剛才那一聲，不是他說的，或者說，不是從他的思想中發(fā)出的。這個身體里，還有另外一個意識！

    饒是陳光宇一向膽大，此時心下也不免有些冒涼氣，以他的歷練，也有點往臉上帶了。但他到底不同凡人，又剛經(jīng)歷了生死，很快就穩(wěn)了下來：“是誰，出來！”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陳光宇？”

    自己叫自己的名字是有點古怪的，不過在這一刻他叫的是另外一個人，只是依然沒有回應(yīng)。

    “小兄弟？小兄弟？”

    他在這邊沉思，老木等人那邊卻有點忍不住了，他回過神，強(qiáng)打起精神，看了眼柜臺上的鏡子，正想著再怎么組織一下語言，腦中就又冒出一個聲音：“銹色不對，是混雜的?！?/br>
    他的眼睛一瞇，在腦中喝問：“你到底是誰？”

    依然沒有回答，他等了片刻，把目光又投向了鏡子，然后，腦中竟然又出現(xiàn)了一句：“鏡面和鏡鈕是拼湊上去的。”

    陳光宇抬起頭，沒有聲音了。低下頭看鏡子，那聲音又道：“沒有鏡魂?！?/br>
    陳光宇又抬起頭，還是沒有聲音，再低下頭……這次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什么是鏡魂？”

    他想了想，問，沒有人回答。

    “你到底是誰？”

    還是沒有聲音。

    他在這里抬頭低頭，把其他人看的一愣一愣的，因為他是跟著馬二一起來的，眾人就問到了馬二身上：“老馬，這是誰??？”

    “實話說，我也不認(rèn)識，他剛才正在看我的東西，聽到有熱鬧，就跟過來了?！?/br>
    老木等人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就在老木媳婦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陳光宇停下了擺頭運(yùn)動。

    “小兄弟？”

    白老開口詢問，陳光宇沉吟了起來。此時若沒有白老，他就說自己剛才看錯了，反正這么多人都覺得是開門的，這東西也的確像是開門的，老木買了，也就買了。但是有白老在，他就不免猶豫了起來。

    當(dāng)初他剛進(jìn)這一行的時候，很多圈里人是不怎么愿意和他打交道的，他為人粗魯也就罷了，關(guān)鍵是還有黑道背景，別人忌憚。不知道他身份的是會忽悠他，而知道他身份的，則干脆就對他說沒東西。唯有白老，雖然最初待他也不怎么熱絡(luò)，卻是平和，后來熟悉下來知道他的為人了，更是不吝指點，幾年下來，他們倒真有點亦師亦徒亦友的架勢了。

    他真正尊敬的人不多，白老卻是怎么都能算一個的。

    這面鏡子，他剛才的確認(rèn)為是大開門的，但是被那個聲音幾次提醒，他再來看，果然就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鏡魂那什么的先不說，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但鏡鈕這個地方卻是有點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