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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禁欲淪陷在線閱讀 - 九十九除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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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除夕2

    照片里的年輕女人沖他微笑著,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mama,這是您最喜歡的百合”他理了理擁擁簇簇的花“您能聞得到嗎?”

    “過去的兩個月發(fā)生了很多事?!彼弥挥袃蓚€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我就不一一說了,免得您擔(dān)心,不過,那都只是過去了,我會向前看,不會回頭,也不該回頭?!彼f著,挽起毛衣袖子,露出手腕,正合了韋莊寫的“皓腕凝霜雪”,這截優(yōu)雅瘦削的手腕上,帶著一根不合氣質(zhì)的頭繩,是個雪白的小兔子,這樣的頭繩雖然好看,卻最是短命,用不了幾天,不是掉了半邊毛,就是蹭成了灰兔子,他帶在手腕上這根卻依然是嶄新的、毛茸茸的,看得出,他很愛惜這根頭繩,他的指尖輕輕撫摸過這根發(fā)繩,手指一勾,將它取了下來,捏在掌心里,拉開供桌的抽屜,抽屜里鋪著塊白色絨布,整整齊齊地擺著小玩意,有一枚金屬的胸針,上面刻著“鎮(zhèn)江醫(yī)科大學(xué)”,一串藍(lán)色的琺瑯手鏈,嵌著白色的梨花花紋,還有一只款式很老的女士手表,表帶的皮已經(jīng)開裂了,透露著歲月的痕跡,他想將它放進(jìn)去,猶豫了片刻,又將它取出來。

    “我不能再回頭看了“他再次重復(fù)著”mama,我答應(yīng)過您的,我一定會好好生活的,也會照顧好外公外婆,不讓他們?yōu)槲覔?dān)心?!八彶阶叩綇N房的垃圾桶前,捏著那根頭繩,懸在上空,只要一松手,這只小兔子就會掉進(jìn)爛菜葉和殘羹剩飯堆里,然后和無數(shù)垃圾一起,或被焚燒,或被填埋,不會有人關(guān)心一包垃圾的命運。他站了很久,濃密的睫毛低垂著,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突然深吸一口氣,一把將頭繩攥進(jìn)掌心,飛快地走進(jìn)臥室,猛地拉開書桌抽屜,將頭繩一把塞進(jìn)去,“砰”一聲關(guān)上抽屜,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好像做賊心虛一樣。

    祖孫三人的除夕過得平淡而溫馨,早飯比較簡單,但是一定要每人一只水煮蛋,要將蛋殼敲得粉碎,才能吃,取“碎碎平安”之意,這是老家的風(fēng)俗,即使背井離鄉(xiāng),外公外婆依然保留著這個習(xí)慣。吃過早飯,外婆要剪窗花,外婆的手很巧,一張紅紙折幾折,剪刀咔咔響上幾下,再展開,就是一張張惟妙惟肖的剪紙畫,有喜鵲報春、五子登科、金玉滿堂······各式各樣,只有他說不出的,沒有外婆剪不出的,從陳珂會拿剪刀開始,外婆每年都會試圖將這項寶貴的非遺技術(shù)傳授給陳珂,可惜陳珂在藝術(shù)方面毫無造詣,笨手笨腳的,不是剪壞了這里,就是戳破了那里,外婆頗為遺憾,第二年卻還是不死心,大概天真地期盼他過了一年多少有點長進(jìn),結(jié)果總是讓她大失所望,學(xué)了十來年,陳珂就會剪個五角星,外婆痛心疾首“你呦,笨得很,又不像你mama,月梨和你這么大的時候花樣全都學(xué)會了,肯定是隨了你外公?!巴夤恍己叱鲆宦暎宰C般舉起手里的剪紙,那是他跟著老伴學(xué)了大半輩子,唯一學(xué)會的小雪花,這兩片簡單的剪紙和外婆花樣復(fù)雜精致的窗花貼在一起,要多寒磣有多寒磣。

    貼了窗花,掛了燈籠,紅紅的小燈籠一串串地點綴在天花板上,墻壁上,鏡框旁,給這個老舊的房子添了些鮮活的氣息。午飯吃純素,清炒空心菜,番茄白玉菇,荷塘小炒,吃得很是清淡,這是為了晚上的年夜飯清空腸胃,下午外公要寫春聯(lián),陳珂裁紅紙,外婆捧著墨,外公飽蘸濃墨,落筆處筆走龍蛇,一氣呵成,他的毛筆字寫得極好,鐵畫銀鉤,自成一體,每年都免不了要被鄰居討要,寫好了自家的,還要寫別家的。貼完了春聯(lián),就到了做晚飯的時候,外婆為了這一頓年夜飯總會用盡渾身解數(shù),平日里做著麻煩的菜現(xiàn)在也不計時間和花費了,大骨頭湯是前一天就開始吊著的,羊rou丸子從早晨就開始腌制,肘子必須燉得軟爛酥嫩,東坡rou要小火煮得久才入味,早些年外婆還做水煮魚,紅艷艷的辣湯里飄著雪白的魚rou,又香又嗆??上Ъ依锶齻€湖南人,居然有兩個不能吃辣,外公腸胃不好,吃點辣就喊著胃痛,陳珂一聞辣味,就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打噴嚏,外婆倒是嗜辣,沒人陪著吃,她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做起了酸菜魚。

    吃了飯,一人手里一杯guntang的菊花山楂茶,祛火解膩助消化,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春晚守歲,只等十二點將提前包好的餃子下鍋吃餃子。今年的年夜飯做得也很好吃,有點撐,陳珂喝著茶,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里的花團錦簇的舞蹈,輕輕吐出一口氣,屋子里暖烘烘的,還飄蕩著剛炒過的花生的香氣,外公帶著老花鏡,跟著出現(xiàn)的戲曲節(jié)目搖頭晃腦,偶爾哼上幾句,外婆認(rèn)真地聽相聲,看小品,她爽朗愛笑,看到興起時拍著腿樂不可支。窗外響起斷斷續(xù)續(xù)的鞭炮聲和小孩子的笑聲,他突然覺得很放松,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放松了,這一刻,他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焦慮,憤怒,痛苦,悲傷,不甘,好像都和茶盞上漂浮的熱氣一樣,輕輕飄散了,他好像回到了從前那個陳珂,心如止水,無欲無求,那些隱秘的過往,那些陰暗的欲望,也被深深埋起來,他好像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在這一刻,他別無所求。

    這樣放松的氛圍讓陳珂昏昏欲睡,他靠著沙發(fā),腦子里漸漸放空,思緒慢慢褪下去,只剩一片空白,他漂亮的眼睛半合著,睫毛越垂越低,慢慢覆蓋在了下眼瞼上,手里的小橘子“咕嚕?!睗L到了地上,他沒有察覺,耳邊電視里的音樂聲也慢慢消失了,周圍只有溫暖,安靜,祥和。

    “老陳,你快來看看,外面下雪了?!蓖馄诺穆曇暨b遠(yuǎn)模糊地響起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br>
    陳珂的眼睛猛地睜開了,他下意識地朝窗外看去,昏黃的路燈下,一粒一粒雪花慢慢飄下來,很快紅燈籠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大人們指著天空說著什么,小孩子則開心地又蹦又跳,抬著頭,張大嘴巴去接飄落的雪花。

    “下雪好啊”外公感嘆著“瑞雪兆豐年”

    陳珂沒聽外公在說什么,他還在想外婆說的那句“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br>
    記憶像是潮水一樣涌上來,沖破閘口一般,無論如何都抑制不住,恍惚中,眼前出現(xiàn)了一張臉,那個女孩有瓷娃娃一樣精致的臉頰和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她說“哥哥,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我們一起看好不好?”

    她一向是個演技不太好的人,一臉假笑的時候,算計明晃晃地寫在臉上,那一次,他是能感覺得到她的真誠的。

    所以。

    人是會變的嗎?在一夜之間,變得迥然不同。

    他移回了視線,試圖將注意力重新放到電視上,卻無論如何都集中不了注意力,那些顏色鮮艷載歌載舞的畫面,變成了黑白的默片,電視機上慢慢映出她的臉,她抬頭看著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還在努力地笑“說好了,要一直陪著我,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br>
    他突然覺得喉嚨一陣刺痛,陳珂喝了一大口茶,他又想靠著吃東西轉(zhuǎn)移注意力,隨手插起一塊蘋果放到嘴里,蘋果是外婆買的山東紅富士,個頭大,又脆又甜,他卻覺得嘗不出味道,他苦澀地想,原來他今天自以為的釋懷,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那種輕松的昏昏欲睡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他一下子清醒起來。他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裴清這個假模假樣的小姑娘,在他面前只有過兩次徹底的失態(tài),每次她都在重復(fù)著問同一個問題,陳珂,你在乎我嗎,你愛我嗎。

    你愛我嗎。

    他突然將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到茶幾上,他想到了分別的那天,裴清莫名其妙地問出他一句,陳珂,你愛我嗎。

    那時候心灰意冷的他只覺得她在故技重施地折磨他,現(xiàn)在想起來,那句話處處透露著詭異。

    陳珂突然感受到了不安,強烈的不安,這種不安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了,上一次,還是在mama病逝的那個晚上。他又想起了裴清極端瘋狂的做派,和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疤。

    他有些忙亂地翻出手機,飛快地按下那串熟爛于心的號碼,手指放到“撥打”鍵時,卻又停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那串號碼,任憑屏幕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跳著,外婆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聽到,注意力全在那個小小的綠色圖標(biāo)上。

    終于,很久后,他還是按下了那個按鍵。

    陳珂走到陽臺上,聽著電話那頭有節(jié)奏的滴滴聲,時間越久,他就越是焦慮,真是奇怪,他明明不是個急性子。就在他的耐心快被耗盡的時候,電話被接聽了,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來“喂”

    聽到她的聲音陳珂松了口氣,隨之而來的還有失落感,他自己腦補了一堆,其實什么都沒發(fā)生,現(xiàn)在這個電話撥通了,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教養(yǎng)讓他不能一句不說就掛了電話,這太不禮貌,他憋了半天,只說出一句“裴清,我是陳珂?!?/br>
    “我知道是你呀?!迸崆遢p輕說。

    然后又是長久的沉默,陳珂隱約察覺到她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她的聲音太小了,幾乎要淹沒在背景音的鞭炮聲里了。他試探著說“祝你除夕快樂。”

    “你也是”她的聲音更輕了“除夕快樂?!?/br>
    剛剛消失的那絲不安再次涌上來,并且越來越濃烈,他顧不上什么矜持的試探了,脫口而出“裴清,你怎么了?”

    “我沒怎么呀”她的聲音幾乎可以用氣若游絲來形容“我很好?!?/br>
    “你不舒服嗎?”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急切起來“哪里不舒服?”

    電話那頭不說了,只有電流的沙沙聲,陳珂急得直踱步,一迭聲地叫她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大,叫得客廳的外公都說“多少年沒聽過阿珂這么喊了,他是不是和人吵架了?”裴清才有氣無力地說“別喊,我又不聾?!?/br>
    “你到底怎么樣?身邊都有誰?”他努力地放緩自己的聲音“把電話給他?!?/br>
    那邊又陷入了長長的沉默,很久后,裴清輕輕說“哥哥,我疼?!?/br>
    這四個字,像炸雷一樣在他耳邊炸開,他舉著電話的手顫抖得厲害“你在哪,我這就去找你?!?/br>
    電話那頭是她微弱的喘息聲,每一聲呼吸,都捶在他心上,他不敢催她,又著急得要死,反而是裴清,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哥哥,聽到你的聲音我好開心啊,我沒有什么遺憾的了?!?/br>
    “清清,清清,你聽我說。”他緊張得都不敢呼吸了“你告訴哥哥,你在哪,我這就過去找你,好不好?”

    她又不說話了,陳珂只能一遍遍地重復(fù),從溫柔的哄勸,到絕望的哀求,一遍又一遍,裴清終于吐出三個字,陳珂腦袋里靈光一閃,他立刻就知道是哪里了。

    “你等著我!”他沖到門口,手忙腳亂地?fù)Q鞋“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br>
    “笨蛋,你怎么還上當(dāng)啊?!彼州p笑著“騙你的,別來?!?/br>
    “咔”一聲,電話被她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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