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冰冷的男人像一個裝了上千公斤TNT的桶。

    他沖冷水，恢復(fù)了之前的一絲不茍。我給他打領(lǐng)帶的時候，還能近距離的聞到他身上的冰冷的氣息，很像窗外的陰濕的空氣。

    勛暮生裹著一件黑色的風(fēng)衣，腳邊放著一個黑色的箱子，而他站在古老的城堡大門外，撐著一把老式的雨傘，正在吸煙。

    外面的雨逐漸大了起來。

    雨水飛濺到勛暮生的風(fēng)衣上，水珠無法滲透，晶瑩的滾落于地面。

    我在窗外的陽臺上剛好可以看到他。

    他也看到了我。

    他垂下眼瞼，狠狠吸了兩口煙，把煙蒂扔到雨中，收起來雨傘，彎身提起來黑色的皮箱，轉(zhuǎn)身走進(jìn)城堡已經(jīng)洞開的黑栗色的大門。

    我沖澡，換好衣服，女仆過來請我下樓。

    客廳中，勛世奉帝王一般，端坐在大廳中央那個價值連城的古董沙發(fā)上，他的手中是一疊厚重的紙質(zhì)資料，正在用他一貫的閱讀速度，迅速翻閱著。

    聽見我下樓，勛世奉抬頭看了我一眼，“Lance連夜從蘇黎世過來，一起吃個飯?！?/br>
    “好。”我點頭。

    然后，我看見Max大叔端了一個托盤，里面是一個錫壺，那是泡好的紅茶，還有一碟小三明治和司康餅。

    接過那個托盤，我把它放在桌子上。

    我給勛暮生倒了一杯熱熱的紅茶，他道謝，卻又多說了一句，“原來你在這里?！?/br>
    “Lance，這里就是從蘇黎世拿過來的全部資料嗎？”勛世奉啪的一聲，合上資料，看著勛暮生問，“這里沒有蘇家這批古董的整體估價?！?/br>
    勛暮生用一種同他哥哥極為相似的，冷淡異常的聲音平靜的回答，“古董不是黃金，不是股票，甚至不是鉆石，不是什么美聯(lián)儲、華爾街或者什么組織，出臺一個標(biāo)準(zhǔn)就可以cao縱價格的。你手中的資料第245頁，這是乾隆王朝的一個很有名的花瓶，與它相似的另外一個瓶子曾經(jīng)在蘇富比拍出了4100萬英鎊的價格，給你做參考。這還僅僅是其中一個花瓶，我敢保證，這批古董一旦上市，價格不下于被納粹的一個寶藏。哦，當(dāng)然，當(dāng)年蘇家還運走了一批黃金，那些可以估價。只是二戰(zhàn)期間中國的黃金冶煉技術(shù)不夠好，那些黃金成色不好，價值要打折扣，不過，3000萬美金的估價是只少不多。”

    說完，勛暮生喝了一口紅茶，他抿了一下嘴唇才說，“還是康斯坦丁有面子，瑞士銀行方面松口了，只要，……”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面無表情勛世奉，“他們不需要蘇家的繼承人親自到場，也不需要什么信物，只要提供當(dāng)初設(shè)下的那一串密碼，就可以開啟這個密室，我們就能拿到這批古董?！?/br>
    我不想再聽下去，于是從沙發(fā)上站起來。

    “好。”勛世奉也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他單手扣住西裝的扣子，“我這就聯(lián)系Ingemar Linnra，他這個瑞典人是當(dāng)今世界上最好的密碼破譯專家，我相信，只要瑞士銀行給我們機(jī)會，Ingemar足以破解那個并不繁復(fù)的密碼，拿到那批古董和黃金?！?/br>
    “也許，……，不用這么麻煩?！眲啄荷琅f坐在沙發(fā)上，他只是從一個身體微微前傾的姿勢，變成了向后仰著，靠在沙發(fā)背上的樣子，他微微仰頭，看著勛世奉，“蘇離，有可能并沒有死去。”

    “……？！”

    雖然勛世奉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可是他微微張開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情緒！這句話，已經(jīng)在他的心中掀起了巨浪！！

    “是的，雖然很荒謬，也許，蘇離并沒有死去?！眲啄荷粗f，“當(dāng)時，我只是看到她搶了我的車子，迅速開出去，我開另外一輛汽車在后面追她，但是追不上，她的車技很好，跑車的性能又好。最后，我看到那輛黑色的法拉利在我面前撞上了山石，爆炸，火光四起，玉石俱焚，但是，在我看著她離開到車禍發(fā)生這一段時間之內(nèi)，對于我的時間來說，這是空白，我無法確定當(dāng)時依然坐在車子里面的人是不是她。如果……，我是說，如果她設(shè)計了一個局來金蟬脫殼，這也不是不可能?！?/br>
    這可能是我在看到第三季的Sherlock中那個卷福如何復(fù)活的情節(jié)之外，最荒誕，又合乎情理的推論了。

    我知道結(jié)果。

    蘇離已死。

    于是，我很淡定。

    “如果蘇離沒有死去?！眲啄荷f，“那么，她就是你的合法妻子，你同ALice的婚姻是無效的?！?/br>
    靜默。

    良久，勛暮生也站起來，他站在我的另外一邊，看著他的哥哥問，“Arthur，讓你做一道選擇題。如果蘇離依然活著，她是你的妻子，她也許終究會把那個密碼連同那筆寶藏給你，那么，你會因為這批無價的寶藏而放棄ALice嗎？”

    “不會?！眲资婪顡u頭，然后卻是看著我說，“我不想欺騙你，為了討好你而偽裝自己是一個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的男人。Lance這個問題很犀利，只是，時過境遷。如果他在2008年的時候問我這個問題，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蘇離，但是今天不會。并且，為了保證和你的婚姻是合法的，必要的時候，我會親自證明，當(dāng)時我同蘇離那紙婚書無效?！?/br>
    我也看著他，但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此時，勛世奉看著勛暮生，“Lance，我也給你一道選擇題，如果蘇離還活著，并且，她站在你的面前，那么，你會為了她而放棄ALice嗎？或者該問你，現(xiàn)在的Alice和蘇離對你來說，你更愛誰？”

    勛暮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想讓我選擇哪一個？”

    似乎，又是很久的沉默，三個人，只有思緒在翻滾。

    我有些艱難的開口，“Lance，我說的話，你會聽嗎？”

    他沒有說話。

    我，“那么，這兩個人都不要選。蘇離不愛你，無論她有沒有死去，她無法給你那種愛，我也一樣。所以，這個選擇題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糾結(jié)呢？”

    我攥了攥手指，然后松開，“我去廚房看看?！?/br>
    轉(zhuǎn)身。

    “Alice！”勛暮生忽然發(fā)聲叫住我，“為什么急著離開，我們討論的話題讓你不舒服是嗎？蘇離人都死了，勛家不但簽署了假的婚書文件拿到了繼承權(quán)，就連蘇家存在瑞士銀行的古董都要以非常的手段謀奪，是不是卑鄙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把人家的血rou和財富壓榨成了灰燼，還不肯罷手?！?/br>
    我沒有回頭，繼續(xù)向前走了一步。

    “Alice！現(xiàn)在Arthur愛你，你就是安全的，如果有一朝一日他不再愛你，你想過下場嗎？你身上根本沒有可以被利用的價值，到時候，你會……

    啪！——

    一聲脆烈的耳光聲，截斷了勛暮生的話語！

    我驚詫回頭，發(fā)現(xiàn)勛暮生的臉歪到一邊，隱隱泛著紅，勛世奉的手掌還沒有收回來，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我下意識的想要過去，結(jié)果被勛世奉扯住了胳膊，拉到身后。

    “我在管教弟弟，你別插手?！比缓?，他看著勛暮生，吩咐道，“離開這里?！?/br>
    我，“你不能……外面還下著雨……”

    勛暮生不說話，他一言不發(fā)，穿好了風(fēng)衣拎著皮箱就往外走。

    他的腳剛剛踏到大門里面的地毯上。

    勛世奉叫住他，“當(dāng)時你為Alice擋住了5顆子彈，我很感激。我承認(rèn)在你昏迷的時候為了得到她我使用了很卑鄙的手段，但是，失去那個孩子已經(jīng)讓我得到了懲罰，所以我不會再對你無限度的寬容。我同ALice的關(guān)系是我的私事，即使你是我的弟弟，我也不允許你再插手，你明白我的意思?！?/br>
    聽到這里，勛暮生回頭，眼角冷冷的掃了一眼他的哥哥。

    “你這么激動，不是因為被我戳到痛腳了嗎？”

    “與其說是我一個人的痛腳，不如說是我們兩個人的痛腳。Lance，你比我更加適合做勛家人，這一點，我相信你明白，我明白，而ALice，她也明白。她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女人，這一點她早就看明白了。讓她下樓，讓她聽到我們談?wù)撨@些不堪的事情，是因為我不想對她有所隱瞞，而不是想要向你證明我們已經(jīng)和好如初?！?/br>
    勛暮生頭也不回的離開。

    外面轟隆的巨響，他的直升機(jī)高懸在空中，隨后，慢慢遠(yuǎn)去。

    我坐在沙發(fā)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么。

    勛世奉的聲音，“Alice，你知道我是什么樣子的人?！?/br>
    聽他這樣說，我抬頭，看著他。

    有些逆光。

    勛世奉的臉色有些看不清楚，卻讓我想到了古老教堂里面的圣象，似乎，只適合這樣的角度，這樣看著他，接受他的俯視。

    我點頭，“我知道，勛先生是賺大錢的頂級商人，能掙這么多錢的男人，都不是善茬。其實，蘇家曾經(jīng)也一樣。我看過蘇羅浮老先生寫過的一本里說蘇家祖上是清流，所謂的清流，曾經(jīng)用十幾個揚州瘦馬外加許諾上任以后的分紅敲開了軍機(jī)大臣的大門，做了兩任鹽官，又同胡雪巖合作，將過去的漕運改成海運，撈足了白銀，這才外放做起了清官。再后來，拿到了茶引，子孫開始經(jīng)商，幾代人積攢下這樣的家業(yè)?！?/br>
    ……

    無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