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普搖搖頭：“不，是我自己想的?！闭f完他揚起臉，還生怕黎錦不信似的，用真誠無比的眼神盯著黎錦的眼睛，“真的，我早就這么想了，都是我自己心里想的?！?/br>
    黎錦輕輕地嘆了一聲。

    “時候不早了，咱們進去吧。”他摟著小普的肩往大廳里走。

    “這么說，黎哥你答應(yīng)了？”小普見黎錦沒拒絕，趕緊打蛇隨棍上。

    黎錦看了他一眼：

    “再說吧?！?/br>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中午免不了要喝個酩酊大醉，送走客人后，黎錦去休息室睡得昏天黑地，張開眼睛，外面都一片漆黑了。

    菜館開業(yè)成功，聲勢浩大，晚上就座無虛席。許多人根本就是沖著中午的陣仗來的，一坐下就滿屋子找明星。實際上明星下午都從后門走光了，誰還有時間留到晚上。黎錦樓上樓下溜達了一圈，確認店內(nèi)一切有條不紊，便決定回家。

    至于菜館，他雇了店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交給他吧。

    中午喝多了，眼下胃里燒灼似的難受。他叫廚房送了蜂蜜水來，一股腦灌下去，接著便穿上大衣往外走。一邊走著，一邊翻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撥打自同一個人。

    他盯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半晌，腳步都停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半是甜半是苦地給對方回撥過去。

    電話很快就通了，李奕衡就是他肚里的蛔蟲，沒等他說話，先問：“中午喝了不少？”

    黎錦本來面無表情，聽他這么說，撐不住笑了：“對，下午一直睡著，沒聽到你電話?！?/br>
    “喝點蜂蜜水，吃點東西，別餓著肚子?！崩钷群獾穆曇糇源笱蟊税秱鬟^來，明明相隔萬里，卻貼心得仿佛近在咫尺，“頭疼嗎？”

    黎錦把手插進褲子口袋里，低頭笑道：“我挺好的，你別碎碎念了，李大媽?！?/br>
    李奕衡頓了頓，也不禁笑了：“祝賀你順利開業(yè)?！?/br>
    “謝謝?！辈徽f還好，一說黎錦心里又有點不是滋味，他趕緊趁著諸多心緒涌上來之前岔開話題，“什么時候回來？”

    李奕衡本來與他約好，菜館開業(yè)時要替他慶祝，沒想到前天美國那邊生意出了問題，事關(guān)重大，不得不火速趕過去。這樣一來，只能對黎錦爽約。

    “這個說不準，”李奕衡長嘆，“我會盡快?！?/br>
    “不用太趕，我這邊一切順利，你把事情處理好了再回來。對了，你那邊怎么樣？”

    “我這里……”

    黎錦一邊聽著一邊走到車旁，剛坐進去，就發(fā)現(xiàn)副駕駛座上摞著兩個盒子——正是小普拿來那兩個。他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便回憶起來，自己怕人多把盒子丟了，特地叫服務(wù)生把這兩個盒子給自己送到車上。

    他把手機換到另一只手上，探過身子，打開駱飛送來的賀禮。小普神神秘秘，一直攔著自己打開，黎錦早就好奇，駱飛到底弄了點什么東西來哄自己回心轉(zhuǎn)意。

    ——他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是這個。

    滿滿一盒限量版的搖滾CD，隨便翻開最上面幾張，竟連許多早已絕版的殿堂級樂隊專輯都包含其中。

    駱飛這是從哪里弄來的……

    難不成，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全部家當都送給自己了么？！

    一時間，電話那頭，李奕衡的話全都聽不清了，滿腦子，就只剩下眼前這些或新或舊的珍貴CD。

    “黎錦，黎錦？”突然，李奕衡拔高聲調(diào)，“怎么了？怎么不說話了？”

    黎錦如夢初醒，猛地扣上盒子，發(fā)動汽車。

    “李奕衡，”發(fā)動機傳來輕微的轟鳴，車身微微顫動起來，“蔣勁私下里有沒有拜托你跟我說過什么？”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坦白道：“有，他麻煩我跟你商量下，是否可以重新由你帶駱飛?！?/br>
    “你怎么回答？”黎錦問。

    “我說這是你的工作，我無權(quán)插手?！崩钷群忸D了頓，“黎錦，你想重新帶駱飛嗎？”

    黎錦不語。

    李奕衡便了然地笑了起來：“你們差不多鬧了半年了，要是有合適的臺階，下來也好?！?/br>
    “不想下?！崩桢\賭氣。

    李奕衡無奈地嘆了一聲，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又跟黎錦聊起別的。兩人不過三四天沒見，卻仿佛三四十天沒見，一聊起來沒完。最后，還是顧忌黎錦正開著車，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掛斷電話。

    晚高峰剛過，主路還殘留著堵車的余韻，尤其是黎錦回家這一路，恨不得午夜12點都來堵一堵。

    他扶著方向盤走走停停，順手打開了車載廣播，晚八點的黃金時間，電臺請來當紅藝人作為直播嘉賓。也不知是湊巧還是老天爺也想給黎錦添堵，巧了，請的正是駱飛。

    本月初，駱飛的首張專輯制作完成，全亞洲正式發(fā)售。專輯由施東寧cao刀，發(fā)售當日便登上一周唱片銷量排行榜榜首，發(fā)售三天，已經(jīng)以絕對優(yōu)勢提前鎖定月專輯銷售量榜首。這張專輯黎錦聽過，從選曲到演繹，都稱得上無可挑剔，貝浮名私下曾問他意見，他回以四個字。

    不火都難。

    陸嘯云手下的年輕人半年來迅速成長，制訂的宣傳計劃精準到位；小普盡職盡責，帶領(lǐng)駱飛按部就班完成；駱飛更加不曾抱怨一聲，哪怕一天安排他上七八個通告，他也能在午夜十二點后對著攝像機露出完美微笑。

    電波里，駱飛的聲音元氣滿滿，配合著主持人的提問，不動聲色介紹專輯，偶爾還恰到好處賣賣萌，叫一向以知性著稱的女主持大呼抵抗不住。

    黎錦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便笑了起來。

    這樣圓滑精巧的說話方式，放在半年前的駱飛身上，是想都不敢想的。

    “駱飛，現(xiàn)在的歌曲大多以愛情為主題，我注意到，你的新專輯主打歌卻是在講述一段友情故事，”一首抒情小情歌過后，主持人的聲音緊隨其后，“是另辟蹊徑，還是背后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故事呢？”

    隔著無數(shù)電波，黎錦也能感覺到對面的氣氛冷凝下來。

    駱飛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中，有那么幾秒鐘的時間，世界仿佛變成真空，靜得什么都聽不到。黎錦忘記了開車，靜靜轉(zhuǎn)過頭，望著發(fā)出亮光的車載系統(tǒng)。這沉默仿佛有種魔力，叫他也不由低落起來。

    “這首歌是寫給我一個朋友的?！彼坪踹^了許久，駱飛才緩緩開口，“我跟他一同來到這個城市，一起約定要到最高的地方去。我們曾經(jīng)付不起房租吃不起飯，口袋里揣著十塊錢算計怎么能撐過這個月。為了讓我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藝人，他費盡心血，在我受人刁難的時候，他挺身而出維護我的利益，甚至因此高燒住院。一路走來，我遇到了很多伯樂和貴人，但始終陪在我身邊，跟我一起笑一起哭，對我的所有感同身受的朋友，只有他?！?/br>
    “這樣一個人，卻因為我的任性，弄丟了。”駱飛苦笑一聲，嘆道，“之前因為一點誤會，我們吵了起來。我以為沒有他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于是任性地把他趕出我的生命。可是漸漸，我發(fā)現(xiàn)他的痕跡早已貫穿我的生活，無論我在做什么，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人與我一起。他早已像我的一部分一樣，與我息息相關(guān)，骨rou相連，失去他，就像從我身上活生生剜去一塊rou，讓我痛苦不堪?！?/br>
    “所以我寫了這首歌向他道歉?！瘪橈w的聲音很輕，卻反復(fù)回響在車廂中，“小錦，如果你聽得到……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諒，我只想告訴你，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真心誠意地向你道歉。我不該這樣任性地傷害一個設(shè)身處地為我打算的人，我不該懷疑我們之前的友情，對不起，小錦，真的對不起?！?/br>
    到此為止。

    黎錦抬手關(guān)掉了車載廣播。

    出了這個路口便暢通無阻，黎錦把油門踩到最低，車子在馬路上飛馳，揚起煙塵無數(shù)。他直接把車開進停車場，難得回來早，停車場還有許多空位。他停好車，繞到副駕去取自己的包。目光在那兩個盒子上轉(zhuǎn)了好幾圈，最終還是一股腦抱進懷里。

    停車場電梯直通樓頂，他按下按鈕，電梯門傳來沉悶的聲響，接著，輕微的失重感傳來，電梯緩緩上行。他抱著兩個盒子靠在電梯墻壁上，對面鏡子里映出一張緊緊皺著眉頭的蒼白臉孔。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后對著鏡子里的人擠了擠鼻子。

    “叮咚。”

    電梯到達，發(fā)出響亮的一聲。他揉揉半邊臉頰，輕輕走了出去。腳步聲咚咚，震亮了樓道里的聲控燈，漸亮燈光里，蹲在門邊的那個身影模糊得仿佛是一場幻覺。

    黎錦的身體一下子定住了。

    那人像只大型犬似的蹲在那里，聽到腳步的聲音，循著聲抬起頭來。光影間，他的眼睛水潤而烏黑，像極了無辜的小鹿。他就這樣看著黎錦，那目光夾雜著恍如隔世與卑微乞求，讓人心里充滿說不出的滋味。

    黎錦攏了攏懷里的盒子，徑直走過去。

    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腳邊的大型犬科動物豎起了脖子，一臉期盼地巴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