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那于朧怎么和她爸不一個姓”,宋文芳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嗨,因為不是親生的,她媽是改嫁過去的,她親爸是六十年代下鄉(xiāng)調(diào)研的知青,都死十多年了,不過同志你放心,這孩子現(xiàn)在戶口早就牽到張家戶口上的,當年還是我給辦的手續(xù),身世絕對沒問題,這我可以擔保的”,書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這年月當兵光榮,村子里出個當兵的,他這個村支書臉上也是有光的。 兩人聊了不少時候,然后又在村子里了解了張季山這一家的風評,這才去了張家。 江靜受寵若驚地將對方迎了進來,一聊才知道原來真是部隊的首長看上她家于朧了,那死丫頭倒是沒說謊。 村支書也在旁邊幫腔,說什么一人當兵,全家享福,全村榮耀,說得江靜都暈了。 “那小丫頭呢!”宋文芳問道。 “去小學找他們老師練舞去了”,江靜說道。 這時后院走進來一個差不多也是十多歲的清秀姑娘,雖然沒有于朧那樣讓人一眼驚艷,但容貌也算中上,和她們團里一些姑娘有一拼了。 “首長,我也想當兵,你們還招人嗎?”張秀兒羞澀地問道。 “你也想當兵??!那你會什么呢?可不是誰都能當兵的”,宋文芳笑著問道。 “我會唱歌,我現(xiàn)在可以唱給你聽?!?/br> 說罷,張秀兒也不等宋文芳說話,就唱起了后世那首傳唱度比較高的歌曲,我和我的祖國。 “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不論我走到哪里,都留下一首贊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條河……” 張秀兒聲音清脆,像是小河泉水叮當,透著少女的嬌俏。 最關(guān)鍵的是這首歌的旋律調(diào)朗朗上口,很符合他們部隊的傳統(tǒng),而且似乎從來沒聽說過,這就值得說道了。 “這首歌我以前從來沒聽過,是你自己寫的嗎?”宋文芳問道。 “嗯!我平時沒事的時候亂哼的”,張秀兒咬了下唇。 宋文芳大為吃驚,要是女孩只會唱歌的話,倒是沒什么,畢竟只要不是啞巴,都會唱歌,只是區(qū)別唱得好不好聽而已,她們團里比她唱得好的多的是。 關(guān)鍵是這姑娘在作詞作曲方面特別有天賦,這方面的才能就很值得人眼前一亮,她們團里不缺唱歌的,但卻缺寫歌譜曲的人。 這種人才,就是放到大軍區(qū)去,也是被人爭搶的對象。 而且小姑娘這首歌,他們拿回去,再好好潤色一下,讓人譜個曲,拿去全軍區(qū)唱,說不定能讓她們文工團在各大軍區(qū)名聲大噪。 宋文芳覺得自己這次下來親自招兵,簡直就是撿到寶了,她連說了幾個好。 此行不虛,此行不虛啊! 村支書看到宋文芳明顯起了愛才之心,心里不由嘀咕著,這張家了不得。 于朧回家后才知道宋文芳來過家里的事,再看到張秀兒在她面前一臉耀武揚威地說自己也被部隊的領(lǐng)導特招進了歌舞團。 她心里不由臥槽了一聲,感情自己這是替張秀兒做了嫁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圈,又讓她被招進了文工團。 于朧呵呵笑了一聲,現(xiàn)在得意不會太早了一點嗎?她要是真想的話,多的是法子讓她去不成。 比如接兵的當天,忽然犯了瘋癥,毒經(jīng)里不少能讓看著不正常。 她想軍隊應(yīng)該不會接收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吧! 于朧一向不喜歡把事做絕,就像她以前和人撕逼,大多數(shù)的時候摧毀對方的精神為主,卻很少傷害別人的身體。 畢竟后一條,一不小心,就會觸碰法律的準繩。于朧渣人無數(shù),卻不犯法,她可不想因為誰把自己給搭進監(jiān)獄,那無疑是最愚蠢的。 她忽然看著張秀兒笑了一聲,這次她不對付她,讓她心想事成。她今后可是混成了大作曲家,再最得意的時候被人舉報,跌下云端想必那時候應(yīng)該會更痛吧! 張秀兒被她笑得脊背一寒,她開始心生警惕。 和于朧交手無數(shù)次,張秀兒很清楚于朧心機有多深,表面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實則就像一條藏在暗處的毒蛇,你一放松警惕,她就冷不丁地咬你一口。 張秀兒警惕于朧近半個月,卻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卻把自己搞得有些神經(jīng)衰弱,干什么都覺得有人想要害她。 臨出發(fā)的前一天,江靜把于朧叫到一邊,然后從兜里掏出了兩塊錢塞到她手里。 “部隊不比家里,到那里后要聽領(lǐng)導的話,不要使小性子,到了后記得給家里打電話.....” “我到部隊里,吃住都不花錢的,每個月還有工資記,這錢我不要,你自己留著,等我發(fā)工資了,我就給家里打錢回來?!庇跂V又把錢塞了回去。 “要你打什么錢,我和你爸又不是沒手沒腳,家里少了你們這兩張嘴,我們不知道多輕松。還有你自己賺了錢,就攢起來,別亂花,省的急用的時候又沒錢,你走那么遠,家里也幫不到你忙。” “明天讓你爸去送你們,我就不去了,怪遠的?!?/br> 張季山把兩個閨女送到縣城的人民大會堂,宋文芳在那里等她們,因為她們是文藝兵,所以和大多數(shù)的士兵的目的地是不一樣的,不過是跟他們坐一輛軍列,然后中途下車。 于朧上了敞篷吉普車的后車廂后,和張季山揮手道別,張季山就站在原地,看著吉普車漸漸遠去,然后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 一輛車上有二十多個人,除了于朧和張秀兒兩個姑娘外,都是半大的小伙,身上穿著新發(fā)的軍裝,胸前戴著大紅花,臉上帶著興奮和稚嫩,尤其是吉普車向前駛?cè)r,會迎來街兩邊行人的注目,這讓車上的人覺得出盡了風頭。 于朧和車上的男人間隔著幾人寬,明顯不好意思靠近她們,只敢躲人群里偷偷地看。 他們先要到從縣到市來個大集合,然后按分配去不同的地方,到火車站后,于朧從車上跳了下來,跟著大部隊進了車站,宋文芳會不時看顧一下兩個女孩。 很有年代感的綠皮火車從遠方漸漸駛來,于朧記憶里應(yīng)該只做過一次綠皮火車,十八歲那年和朋友一起去西藏,就是坐臥鋪過去的,其他時候她都是選擇坐高鐵或是飛機出行。 于朧拿著自己的行李,看著車門口擁堵的人群,再考慮自己要不要擠上去,如果不擠的話,不知道上車后還有沒有位置了,他們只有一節(jié)車廂作為軍列,可如果擠得話,她又不想和人有太多肢體上的接觸。 嬌氣病犯了的于朧看著堵得水泄不通的車門,抱著自己的行李陷入了糾結(jié)當中。 有人甚至已經(jīng)扒窗戶翻上火車了,不過被維持秩序的老兵給拽了下來,額外贈送了一腳。 “于朧,愣著干什么?上車??!”維持車站秩序的宋文芳走了過來,催促她上車。 每年接新兵都是一場大仗,因為這群毛頭小子還沒接受過部隊的訓練,沒有一點紀律意識。 “沒事,我等他們上完我再上去”,于朧道。 “也行,你等會跟我一起上去!”說完后,宋文芳就倒到處跑動,讓他們注意秩序,不要擁擠。 直到只有車門口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后,于朧才跟著宋文芳上了火車。 車廂內(nèi)放眼望去一片軍綠色,好在每一個人都是有座位的。 走過長長的車廂,于朧收獲了不少注目禮,她高昂著頭,如同曾在國際大賽時斬獲金獎時,像個高傲的天鵝,享受著人群的注視。 找到空位置坐下后,她旁邊坐的是一個圓臉少年。 少年因為她的坐下顯得有些不安,屁股悄悄往里面挪了會。 “你可以幫我放一下行李嗎?我夠不著行李架”,于朧問道。 “額……啊……哦……我是說我可以”,少年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看別人都看他,不由鬧了個大紅臉。 于朧眼睛微瞇,笑了起來,形狀像個好看的月牙,“你別緊張,我不吃人的。” 看得旁邊人眼熱不已,紛紛暗道怎么自己身邊沒有空位。 “我沒緊張”,圓臉少年摸了摸頭,哈哈笑了起來。 他們走兵這天,發(fā)了一些東西,像是被子,一套訓練服,穿在身上了,還有水壺。 不少人家里也給帶了不少東西,所以行李架滿滿當當。 少年弄了一會,才幫她把行李放上去。 “我是榆林縣人,你是哪的?”于朧問道。 “我是上東縣的?!?/br> “你們女孩子也去當兵嗎?” “我是文藝兵,跟你們不大一樣?!?/br> “那挺好的”,他又撓了撓頭。 于朧笑了一會,就沒在說話,而是看著窗外,他們上車的時間是下午,如今外頭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火車轟隆地向前駛?cè)ィ鸺t的日頭漸漸落于山后,微風拂進窗內(nèi),金色的黃昏余光落在于朧,讓她周身都縈繞著一種不可侵犯的神圣。 她一轉(zhuǎn)頭,落在她身上的無數(shù)視線紛紛移開,不敢和她目光對上。 在車上,今晚會提供一頓晚餐,明早再提供一頓中餐,于朧她們會在明天上午到達他們的目的地,本省的省會城市,而其他人則會前往東部某軍區(qū)。 —— 部隊食堂,110師偵查連的幾個連隊骨干成員坐在一起吃飯。 餐盤里的食物還算比較豐盛,有rou有蔬菜。周邦國忽然道:“靳陽,我明天請個假,去趟市區(qū),明天早訓你幫我清點一下人數(shù)?!?/br> “出什么事了?”靳陽問道。 “我家媳婦前兩天給我打電話,說被招進咱們警備區(qū)文工團了,明天應(yīng)該會下火車,我去看看她,晚上應(yīng)該就能回來?!?/br> 連隊四個領(lǐng)導班子,除了指導員孫佑為結(jié)婚了,媳婦在鄉(xiāng)下老家,其他都是單身漢,也就周邦國去年剛定了婚。 副指導員彭磊笑罵了他一聲這日子沒法過,非得當著他們兩單身大老爺們面前秀恩愛。 周邦國也哈哈笑了起來,顯然心情不錯。 靳陽夾菜的手頓了一下,低垂的眼里神色極其復雜,“你去吧!” 回到宿舍午休,靳陽躺在床上,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目光沒有焦距。 “看你吃完飯回來,情緒就不高,怎么了”,孫佑為坐在床上,脫去一只鞋問道。 他是專門做連隊思想工作的,所以對人情緒變化比較敏感。 “沒什么?就是想到了一點不好的事情。” “家里又催婚了?”孫佑為笑道。 靳陽沒說話,孫佑為就當他默認了。 “你年紀不小了,家里人催也是正常,別有太多不好的情緒。” 說起來,他倒是覺得靳陽一年前從戰(zhàn)場上下來后,就變了很多,他們偵查連是在戰(zhàn)場上臨時抽調(diào)各部尖子兵組建的,那時候靳陽被調(diào)過來做連副,也才二十出頭,兵齡剛滿五年,很多人都不服他。 因為他爸是警備區(qū)司令,大家都說他是少爺兵下來鍍金的,當時整個連隊怨氣很重。 他第一次在戰(zhàn)場上見到靳陽時,就看到了他眼底的桀驁和驕傲,那時候他的刺是長在外頭的。 他不屑去解釋那些流言蜚語,而是在炮火和硝煙中證明了自己,一次一等功,兩次二等功,每一場戰(zhàn)斗都是拿命拼出來的,這才讓連隊里的那群刺頭兵對他心悅誠服。 后來,老連長戰(zhàn)死,靳陽在戰(zhàn)場上臨危受命,直接被任命連長繼續(xù)作戰(zhàn),副連長的空缺也由當時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極其英勇的周邦國接替。 一場戰(zhàn)爭下來,他們連隊減員一半,人人負傷。 戰(zhàn)爭最磨煉人的心智,從戰(zhàn)場下來后,靳陽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和身上的刺,變得沉默寡言,像是藏了無數(sh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