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沒有說話，唇色卻漸漸淡了下去。她異乎尋常地沉默著，牽著他的手越握越緊。

    小海隱約察覺到她的難過，輕輕勾了下唇角。

    “jiejie？”他拖長了點尾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你告訴我，輕唐哥哥還會見到阿木嗎？他們還能在一起嗎？”

    茉莉回過神來，輕輕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fā)。

    “我不知道?！?/br>
    她是真的不知道，清澈的眼睛里滿是迷茫。

    “每個人的命運都是由一個個選擇組成的。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是很難的，因為需要這個人改變他在生命中做出的某一次選擇，才可以。”

    “然而在所有死亡的結(jié)局中，最難改變的就是……自殺。”

    如果沈輕唐從來不說出來，所有的人恐怕都不會知道他放棄大好青春年華，富貴又無憂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尋死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世界上還有誰會猜到一個正當(dāng)紅的明星自殺，是因為多年前已經(jīng)離散的前隊友？

    可是如果茉莉連他自殺的原因都不知道，又要如何改變他自殺的決定？

    “愛……到底是什么？”茉莉的表情晦暗不明，“他為什么會為了一個從來沒有屬于過他的，一種虛無縹緲的感受而放棄生命？”

    沈輕唐從來沒有和阿木在一起過，不是嗎？他從來沒有得到過承諾，甚至渴望的也并不是承諾。既然沒有得到過，為什么他又會這樣痛苦？

    如果因為和愛的人永遠(yuǎn)沒有辦法在一起而絕望，可是……只有活的時間足夠長，才能等到在一起的時間啊。為什么要這樣輕率地放棄生命？

    如果沈輕唐最終依然決定自殺，是不是無論她做什么，都沒有辦法改變他的結(jié)局？

    聽完了整個故事的茉莉，依然有許許多多想不通的問題。

    小海驀地笑了。

    茉莉在他心中一向無所不能，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像現(xiàn)在一樣進(jìn)退維谷的模樣。

    她臉上苦惱的表情，讓整個人都比平時更生動，更接地氣。

    小海揚起眉毛，調(diào)侃她：“你也會有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嗎？”

    茉莉好笑地看他：“當(dāng)然了，我也會有。我也會犯錯，還犯過很多?！?/br>
    她輕輕嘆息：“海啊，jiejie又不是神?！?/br>
    第51章 賣湯圓（一）

    賣湯圓，賣湯圓，小二哥的湯圓是圓又圓。一碗湯圓滿又滿，三毛錢呀買一碗，湯圓湯圓賣湯圓，賣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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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漸遠(yuǎn)，在迎春花開的季節(jié)里，茉莉洗頭房里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

    小海一邊趴在門邊的桌子上寫作業(yè)，一邊豎起耳朵聽茉莉和新客人之間有趣的對話。

    新客人是位樣貌十分漂亮的少婦，三十歲左右的年紀(jì)，臉龐豐腴皮膚白皙，眉毛和睫毛都被精心裝扮過，臉上也畫了十分得體的妝容，深棕色的頭發(fā)泛起滋潤的光澤，發(fā)型一絲不茍地披在肩膀上。

    小海在茉莉洗頭房里待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穿著打扮都很精致優(yōu)雅的客人推門進(jìn)來。

    以前洗頭房的客人大多五大三粗面目猙獰，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看，這位看起來養(yǎng)尊處優(yōu)家境優(yōu)渥的美麗少婦，都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潮濕又陰暗的半地下室洗頭房里。

    每次當(dāng)她精致的名牌高跟鞋踩在滿是綠苔的臺階上發(fā)出嗒嗒的聲音時，都讓小海覺得非常違和。

    可不論看起來多么不搭，新客人都漸漸對于洗頭房以及洗頭妹茉莉，上了癮。

    水聲嘩嘩，騰起溫柔的氤氳白氣，茉莉細(xì)致地舉著花灑，一點點地浸濕新客人的頭發(fā)，動作十分輕柔。

    “芳姐，這樣可以嗎？”茉莉小聲詢問。

    芳姐發(fā)出滿足的嘆息聲，閉著眼睛的神態(tài)像一只饜足的貓。

    她洗頭的時候嘴巴閑不住，很喜歡絮絮叨叨地講些最近發(fā)生的家長里短：“……現(xiàn)在的小孩子教育啊，貴得簡直不像樣。前兩天我才給我兒子報了個早教班，刷卡花掉了快三萬。”

    “我老公不樂意喲，晚上回來跟我吵架。我管他呢，男人賺錢就是要給老婆孩子花的，摳摳索索哪里像樣……”

    小海忍不住，好奇地回過頭：“這個早教班是干什么的？為什么這么貴？”

    芳姐額頭上全是白色的泡沫，仍是瞇起眼睛，歡快地看著小海解釋：“……就是七八個一兩歲的小孩子，湊在一起上興趣班。有的教唱歌，有的教畫畫，還有的早教班啥也不交，就帶著小孩子做餅干榨果汁，美其名曰食教?！?/br>
    小海聽過食療，第一次聽這個“食教”，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芳姐倒有些嗤之以鼻：“……這世界上家長的錢最好賺，隨便編幾個高大上的概念說出去就能忽悠家長掏錢了。食教，我當(dāng)是啥高大上的玩意呢？第一次上課就傻眼了。說穿了就是搞點水果來，課上切開吃吃嘛！音樂課，找個大學(xué)生來彈個一小時吉他再唱一會兒歌，一下子就花掉三四百塊。說是音樂熏陶，誰知道那么小的孩子聽懂了幾個字……”

    她說話倒是直爽，字里行間把對千篇一律又花樣百出的課外輔導(dǎo)班貶低得一文不值。

    這次換成茉莉沒忍住，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問：“……既然您都不相信這些早教，干嘛還要花好幾萬塊錢去報名??？”

    好問題，直擊人心的好問題。

    芳姐咯咯笑，睜開畫著精致眼線的漂亮眼睛。

    “有句話聽說過嗎？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呀?！?/br>
    “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老子有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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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稱十分有錢的芳姐，在日復(fù)一日對茉莉洗頭房的拜訪中，果然漸漸顯露出她大手筆的本性。

    首先，芳姐對于洗頭房慘淡的經(jīng)營現(xiàn)狀提出了質(zhì)疑和擔(dān)心。

    “你這里太冷清了，這樣不行的。”她皺著眉頭指點江山，“我生孩子以前是專門做銷售的，看到你這店里沒幾個客人就替你著急。職業(yè)病犯了?！?/br>
    客人來或不來，多或者少，茉莉壓根沒當(dāng)回事，只是笑笑。

    一向擔(dān)心洗頭房客源和收入的小海卻十分虛心受教，湊在芳姐身邊詢問應(yīng)該怎么辦。

    兩人同樣想讓洗頭房起死回生，芳姐順勢提出一籮筐振興經(jīng)濟(jì)的好辦法，果然得到了小海的熱烈響應(yīng)和全力支持。

    芳姐：“要辦會員卡呀。你現(xiàn)在洗一次頭才三十塊，太便宜了。要我說，定價就要定個三百塊?！?/br>
    小海嚇了一大跳：“洗一次頭要三百塊，誰還上門來洗頭？”

    芳姐胸有成竹地一擺手：“……然后充值會員卡的客戶，如果一次充值三百塊，就可以洗十次頭，不是很便宜？有這么高的價格對比，顧客才愿意給會員卡里充值呀。充了值，才會一直來店里消費，來的多了，你才有錢賺的嘛！”

    小海深以為然，連連點頭：“三萬塊的什么食教班都能賣得出去，我們這個三百塊的會員卡又算什么？”

    他心里有了盤算，隔了兩天從學(xué)校回來，拎了張a4的打印紙，就把墻上貼著的“三十一次”的價牌蓋掉了。

    白紙黑字加粗字體的“充值三百塊，洗十次頭”被牢牢貼在洗頭房的墻上。

    小海心滿意足地抱著手臂看著，熱烈地期待著芳姐嘴里的“粘性高的顧客群”來到店中，快樂地像春天里的小鳥。

    可是沒有。

    每天都來洗頭房報道的，始終都只有小海和芳姐兩個人。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狈冀愦罅x凜然，“要想讓別人知道我們這家洗頭房物美價廉……”

    小海頗為心虛地看了眼墻上“三百塊一次”的價目表。

    “……設(shè)備先進(jìn)……”芳姐繼續(xù)說。

    小海不由自主地瞄了眼放在窗戶旁邊，已經(jīng)起了皮的破舊洗頭椅。

    “……環(huán)境優(yōu)雅……”

    小海輕咳一聲，擋在門口做飯的電磁爐前面。

    “……服務(wù)一流……”

    他們兩個人同時把目光投向懨懨地靠在椅子上一臉無所事事的茉莉。

    芳姐想了想，繼續(xù)說：“……服務(wù)勉強(qiáng)還算過得去的。要想別人知道我們洗頭房，一定得大力宣傳才是?。　?/br>
    小海心里也很著急：“怎么宣傳呢？”

    芳姐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投廣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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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力于振興茉莉洗頭房的小海，自然湊不出來投廣告的錢。

    可他幸好有個好同桌李凱華，不僅善良可親，對他言聽計從，而且……最重要的是，家里不僅有錢，還有個打印機(jī)。

    李凱華又一次抱著打印好的一沓紙放在小海的手里：“你最近這是怎么啦？怎么一天到晚讓我復(fù)印這些？”

    第52章 賣湯圓（二）

    小海不僅讓李凱華幫著他復(fù)印，放學(xué)之后還帶著李凱華一起站在寶靈街上發(fā)“廣告”。

    李凱華對待兄弟兩肋插刀，讓他逃課陪著小海去打架他都愿意，更何況只是厚著臉皮，站在街上發(fā)發(fā)傳單。

    “這個什么茉莉洗頭房在哪里呀？是你家開的嗎？”李凱華低頭盯著傳單上的照片，好奇地問道。

    小海微笑，語氣里淡淡驕傲：“是我jiejie開的。你不是見過她嗎？就上次我們在學(xué)校門口遇見的那次。”

    李凱華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他一向心大，不過一面之緣，又隔了這么久，著實半點印象也沒有。

    “不好意思啊，小海，我不記得了?！崩顒P華抱歉地說。

    小海抬起眼睛，黑色的眼珠映襯著橘紅色的暖陽，仿佛沐浴在無限的溫柔中，輕輕拍了拍李凱華的肩膀。

    “沒事，下次帶你去見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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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海和李凱華的“自制廣告發(fā)傳單”宣傳途徑，不出茉莉的意料，果然以失敗告終。

    大部分的“傳單”都被寶靈街上笑瞇瞇的爺爺奶奶帶回了家，變成他們積攢在一起要去賣的廢紙。

    除了一個來得越來越勤的芳姐，茉莉洗頭房依舊沒有吸引到什么新客源。

    好在芳姐對洗頭房的生意越來越上心，招商引流的點子層出不窮，幾乎每天都能想出新的花樣。

    就連一向十分支持她的工作的小海都有些吃不消。

    “您的精力……真的是很好啊。怎么能想出這么多賺錢的法子？”小海扶額，眼下都冒出了一層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