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鄧瑤:“……門口照片?” 池明宇:“……這兩天搬過來,底下人掛上去的?!?/br> 鄧瑤深深吸一口氣:“剛剛的說法?” 池明宇:“……忽悠你的?!?/br> 她輕輕笑了起來,連笑聲都顯得格外溫柔,兩道眼睛彎彎的,像是天邊的新月。 池明宇呆呆地看著她,胸口像被什么看不清的東西脹滿,快樂得像要飛起來。 “池明宇,現(xiàn)在輪到你了。你……敢不敢去我家看看?” 鄧瑤眉毛揚(yáng)起,唇邊笑容像是兩朵小花,也挑釁地看著他。 “你這種大少爺,從來沒進(jìn)過那種小房子吧?怕里面有老鼠吧?怎么樣?敢不敢去看看?” 有來有往,一擊一回,這才是平等。 陋室寒舍,也是她的家,和他的家原本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她在他面前堂堂正正,沒什么可怕的,更沒什么可自卑的。 池明宇愣了兩秒,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去就去,還怕你吃了我不成?” —————————————————————————— 鄧瑤家的墻上,掛了一副很漂亮的畫??墒瞧翚w漂亮,顏色和線條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想到自己剛剛才得意又張揚(yáng)地控訴了一波“藝術(shù)品騙錢掛照片才是王道”,池明宇的臉上頗有點(diǎn)掛不住。 她咯咯笑了起來,狡黠的眼神閃動,非要等到他的耳尖漲紅,才解釋:“這是我學(xué)生送我的。” 她的家里并不大,連正兒八經(jīng)的客廳都沒有。廚房和衛(wèi)生間之外,就剩了一個小小的臥室,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床下放著一箱子書。小小的衣柜也很簡樸,整個房間看起來最豪華的裝飾,大約就是那把吉他。 他卻一點(diǎn)不自在都沒有,反而興奮地像個去了游樂場的孩子,在她的桌面上翻來翻去;又像是一個求知若渴的偵探,非要將她所有的過去都了解得完完全全。 “桌上為啥擺個猴子?你屬猴的么?”池明宇好奇地拿起一只玩偶。 “那是大圣,前兩年《大圣歸來》上映的時候,我眾籌的手辦?!编嚞幠托牡亟忉?。 他看了看她:“……自己窮得飯都吃不起了,還要去支持別人?” 她坦然:“好作品是需要珍惜它的人的支持的。何況……當(dāng)時的我還沒有那么窮?!?/br> “這是什么?”他翻開了一個本子,皺著眉看著上面蚯蚓一樣的音符。 “我寫的曲子啊。不是給你彈過一首么?”她靠在桌子上,任他翻開。 “想出歌么?以后給你租個錄音室,讓你發(fā)張專輯,怎么樣?”他想都沒有想,隨口承諾。 他又對桌上的音樂盒起了興趣,撥弄了一下,傳來一段悅耳的古典吉他聲。 他們都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樂曲在小小的房間里回蕩,仿佛溫柔的泉水流淌在心間,讓此時此刻的情景如同畫卷,雋永篆刻在兩個人的心間。 “真好聽,這是什么歌?”池明宇輕輕贊嘆,發(fā)自真心地喜愛。 “《綠袖子》。”她說,微微有些臉紅,“嗯……這段吉他,其實(shí)是我彈的?!?/br> 她彈的?還錄到了音樂盒里?這么有趣? 池明宇眼疾手快,一把將音樂盒塞進(jìn)了懷里:“送我吧?你看我又請你吃飯又送你手機(jī)……” 她更尷尬了,吞吞吐吐道:“送是可以送……但你得知道……這個音樂盒,它是我前男友送給我的?!?/br> “啪”的一聲后,剛剛被揣進(jìn)懷里的音樂盒又被池明宇毫無憐惜地丟回桌子上。 “什么時候分手的?”他臉色不虞,像是下一秒就會發(fā)火似的,可是說話的語氣卻努力裝著若無其事,顯得格外可愛,“為什么會分手?” 鄧瑤一眼看穿,微笑,坦然答:“交往了兩年多,前幾個月分手了。” “為什么???”池明宇由衷地不解,“他腦子進(jìn)水了嗎?還是車禍斷了腿?這么好的女朋友為什么要分手?” 鄧瑤笑意更深,輕輕搖頭:“是我要分手的。畢業(yè)了嘛,不好耽誤人家的前程。” “分得好!”池明宇長長舒一口氣,差點(diǎn)給她鼓起掌,“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br> 他還在她的桌子上翻來翻去,正準(zhǔn)備拉開她的抽屜,卻被她伸手?jǐn)r住了。 “女孩子家的抽屜能亂翻么?萬一里面放了我的內(nèi)衣怎么辦?”鄧瑤瞪他。 “你把內(nèi)衣放在書桌抽屜里?”他“切”了一聲,又說,“而且不就是女人內(nèi)衣么?我還見得少么?你也太小瞧我了?!?/br> 他的語氣洋洋得意,頗有點(diǎn)“這算什么”的意思。 可一轉(zhuǎn)頭,瞥見她臉上紅白相間的臉色,才噎住了似的趕緊閉上嘴。 “……你又要說我情商低了?”他老實(shí)了。 她眉心直跳,哼一聲:“……何止情商低呀,這種時候說這個話,簡直就是大豬蹄子?!?/br> 他卻笑了:“這種時候?這種時候是哪種時候?” 鄧瑤送池明宇下樓。 他一步一挪腳,慢悠悠地挪到了車前,像是一直在思考著什么。 他站在車門前,遲遲不拉開車門,等到終于下定決心才轉(zhuǎn)過身,看著她大聲說道。 “鄧瑤,既然你也是單身,我也是單身。你……敢不敢跟我正兒八經(jīng)地約一次會?。俊?/br> 她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意料之中,便認(rèn)真地想了想。 那沉默的兩秒是池明宇有生以來最難熬的兩秒。 “好?!编嚞幷f。 第92章 歌與笑(七) 池明宇于是露出朝露般清澈的笑容,像一只傻乎乎的哈士奇,棱角分明的臉上,竟然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羞赧。 “那……我明天來接你?!彼f完,飛速地鉆進(jìn)車中。 白色的邁巴赫在鄧瑤面前緩緩關(guān)上了門,在小雨中、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緩緩發(fā)動,眼看就要離開。 多么美好的一天啊。他的期望沒有落空,他的心意得到認(rèn)可,喜歡的人答應(yīng)了自己的要求。他度過了美好而夜晚,和一個美好的女孩定下了約會。 這座本來普普通通的城市,在今夜的池明宇的眼中,格外美麗。 他終于理解她所說的“喜歡這個世界”是什么意思,因?yàn)榇藭r此刻的池明宇,也覺得自己真是太tm喜歡這個世界了。 他的車慢慢開動,后輪撩起一層路邊的積水,他的腳放在油門上,緩緩踩了下去。 可是,就在此時,就在車速眼看就要提起來的現(xiàn)在,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撲到了他的車前。白色的邁巴赫眼看就要撞了上去,池明宇嚇得魂飛魄散,握著方向盤的手臂都在發(fā)顫,卻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刻,狠狠踩住了剎車。 “你瘋了嗎你!”他大吼。 一切都如往日重現(xiàn),好似又播放了一遍他們初遇時的場景。 “你瘋了嗎你!”池明宇猛地拉開車門,一腳踏進(jìn)積水里也顧不得,沖到了車前。 鄧瑤臉色發(fā)白,像一只了無生意的布娃娃,攔在了他的車前。 “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他沖著她大吼,“要是我沒剎住車,撞到你怎么辦?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擠出一個笑容,裙擺隨風(fēng)飄動,更顯得楚楚可憐。 “不……我不能這樣,我不能這樣讓你走。”鄧瑤一字一頓地說,聲音顫抖,“你不是想知道我抽屜里放了什么嗎?你來,來看看。等你看完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 “這就是我的秘密。”鄧瑤平靜了下來,坐在桌子前面,輕輕拉開了抽屜。 一個個白色的藥盒被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池明宇怔怔地拿起其中一個,無措地翻看上面的名字。 “艾坦?”他猶豫,“這是什么?” “這是阿帕替尼,是肺腺癌的靶向藥?!编嚞幝f,“一盒一千三百塊錢,十片藥,吃四天?!?/br> 一切線索和細(xì)節(jié)都像是拼圖,漸漸拼湊成完整的畫面。 讀大學(xué)的時候并不缺錢的鄧瑤,卻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開始缺錢。她身體不好,沒有親人,也不愿打擾家人,獨(dú)自蝸居在小房子里,因?yàn)椤安幌脒B累別人的前程”而和男朋友分手,小小年紀(jì),說出的話偶爾會有一種看破生死的淡然。 可是池明宇的腦袋卻仍然如同一團(tuán)漿糊。 “什么意思?”他喃喃地說,“治癌癥的藥?為什么在這里?誰在吃藥?” 他的目光游移著,就是不肯落在她的臉上,仿佛知曉她此時的表情里會蘊(yùn)含著真相。 可是鄧瑤卻不給他逃避的機(jī)會。 “是我。我得了癌癥,知道嗎?”她清清楚楚地說,“……靠吃著昂貴的靶向藥阿帕替尼來控制病情延緩生命,所以很缺很缺錢。即便是我盡全力,也沒有辦法給你任何承諾,因?yàn)槲乙膊恢雷约耗囊惶炀蜁赖?。?/br> “現(xiàn)在……”她的聲音帶了哭腔,“現(xiàn)在你還要和我約會嗎?” “你為什么一開始不告訴我呢?”他恍惚地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一開始?對一個認(rèn)為我在訛錢的富二代告訴他我得了癌癥?”鄧瑤苦笑,“一開始就告訴你的話,真的不會被你當(dāng)成騙子嗎?” “可是為什么呢?”池明宇仍然懵懵懂懂,像她講了個他聽不懂的笑話似的,“你這么年輕,人又這么好,不抽煙不喝酒,為什么會得癌癥呢?癌癥是要死人的呀。是像我這樣抽煙喝酒濫交的人才該得的,不是么?為什么會是你呢?” 鄧瑤苦笑:“我也曾經(jīng)問過自己一千遍這個問題??墒牵拈L短是沒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的……也許世界上另外一個角落,有一個善良又自律的人獲得了長壽,可是很不巧,那個人不是我?!?/br> “我已經(jīng)認(rèn)命了。接受事實(shí),接受治療,接受很有可能死亡的結(jié)局。”她站起身,“現(xiàn)在,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樣認(rèn)命,你……可以走了?!?/br> 池明宇愣愣地看著她,下意識地也站起身,在她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中,緩緩走出了她的家門。 —————————————————————————— 茉莉洗頭房里,小海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翻了個身。 “jiejie……”他瞇著眼睛,“這么晚了,你在給誰打電話呢?” 茉莉回過身,溫柔地說:“……教你吉他的那個鄧?yán)蠋煱?。真是傻姑娘啊,怎么還不接電話呢……” 小海徹底清醒了,從床上坐起來。 “我以為你不讓我練吉他了。” 茉莉“哦”了一聲,笑瞇瞇地答:“啊,我又想了想,做事情總不能半途而廢,還是學(xué)個一技之長比較好。何況鄧?yán)蠋煖厝嵊制粒妥屗@樣離開,那得多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