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mama好（一）

    世上只有mama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mama的懷抱，幸福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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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海回到寶靈街小學的第一天，班主任下課之后特意走過來多問了他幾句話：“……李凱華說你生病了，給你媽打電話又不接，老師還挺擔心你的。你今天回來，老師一看，沒想到你還曬黑了、吃胖了點?！?/br>
    小海一愣，還以為老師要生氣追問他到底去了哪里。

    哪知一抬頭，班主任的眼神里卻滿是如釋重負，笑得和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能按時回來就好?！?/br>
    這關心來得突然，小海還有些怔忪，李凱華卻戳了戳小海的手臂，賊眉鼠眼地說：“老師估計是擔心你媽把你打得不能上學，擔心了好幾天呢?！?/br>
    小海莞爾，手卻下意識地撫上了被李凱華戳過的地方。

    昨晚剛剛挨過打，受傷的地方仍然隱隱作痛。他忍著不說，李凱華卻敏感地意識到了，抓住他的袖子就想捋起來。

    小海一把攔住，輕輕搖頭：“……只是皮rou傷，不礙事?！?/br>
    李凱華小小的胸口一個勁兒地起起伏伏，臉上的憤慨怎么也遮掩不?。骸啊艺f，你以后就住到我家里去吧！我拿你當親兄弟，吃的東西分你一半，睡的床分你一半！能有多難？”

    “要么……我把我的手機給你！”李凱華嘩啦啦一下打開書包，掏出藏在最下面的新手機，“上次我受傷之后我爸獎勵我，給我買的！你就拿去吧！”

    “如果下一次你媽再打你，你就……你就報警！”李凱華狠狠地說，“讓警察來教育你媽！”

    小海臉上的笑意更深，掌心握著的手機比想象中溫暖，光滑的手機外殼上還隱約能感受到李凱華掌心濡濕的汗跡。

    “以前……也是報過警的?！彼p輕嘆息，“在我們來到寶靈街之前?！?/br>
    那時的他多大？四五歲的樣子？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太過害怕，有一天偷偷打開了房門跑了出去，只穿了一條內(nèi)褲在大街上扯著嗓子嚎哭。

    有好心人抱起了他，送到了派出所。

    那個下午，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記憶。

    “巧克力的味道多么甜啊，那是我第一次吃，吃得嘴角手上都黑乎乎一片。有個穿警服的阿姨要幫我擦干凈，我死活不讓，非要一點點舔掉?！毙『５难劬α辆ЬУ模瑸榛貞浿虚W現(xiàn)的美好瞬間而露出了微笑。

    而那天下午，當濃妝艷抹的母親匆匆趕到，一臉煩躁地把他接回家之后，他快樂的記憶戛然而止。

    “嘴上說的那樣好聽，說怕我再從家里跑出去，怕我扒在窗戶上出危險……”他的聲音越來越冷，“……拿一根繩子捆著我的腰，把我綁在床腳?！?/br>
    四五歲的孩子，哪里會解開死結，渴了餓了都哭著忍著，就連想上廁所都深深記得不能給母親添麻煩，憋得滿臉通紅也不會尿在地上。

    “隔壁鄰居實在聽不過去，就又報了警。”小海無奈苦笑，“除了批評教育，又還能做些什么呢？”

    “我是她的孩子?！彼麚u頭，“不論愿意不愿意，承認不承認，都永遠是她的孩子。打是親罵是愛，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是她的孩子?！?/br>
    小海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還了解他的母親。

    她對他棄若敝履，仿佛他的存在就是她人生最失敗的作品，只要出現(xiàn)在她面前，就會勾起她無盡苦難的回憶。

    可是她卻不愿意放他走，對他有無限的控制欲。

    “鄰居家的大媽把我放在了心上，她不在家的時候總會敲開門，給我送點吃的喝的。而下班之后的母親發(fā)現(xiàn)了鄰居留下的盤子，披頭散發(fā)像瘋子一樣沖過去，質問別人對我是不是不懷好意……”小海嘆息，“那之后沒過多久，我們就搬家了?！?/br>
    茉莉從來都沒有過出現(xiàn)的母親的面前。

    除了偶爾的幫忙，和一次次送上來的慷慨的錢，母親甚至不會注意到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所以啊，我要是真的住到你家去，等她發(fā)現(xiàn)了之后，肯定會給你爸爸mama惹麻煩的?！毙『Ｅ呐睦顒P華的肩膀，“最近你家里出了這么多事，還是別給他們添麻煩了。別讓他們再因為我的事?lián)摹?/br>
    “放心……”小海平靜地說，“只要再過兩年，我就會十歲了，那時候的我，也許會和mama一樣高？當我和她一樣高的時候，她就再也沒有辦法對我動手，不是嗎？”

    李凱華咬住嘴唇，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即使不是那樣……”

    小海說著說著，語氣卻漸漸有些猶豫，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小伙伴，像是在斟酌著開解和告別的話語。

    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如果放在以前，無人相伴無人在意的以前，他不需要擔心自己突然的離去會有什么影響。

    可是現(xiàn)在，有一個這樣關心自己的朋友，小海努力著，想盡最大的努力舒緩即將到來的離別帶來的傷害。

    “即使不是那樣，你也不要傷心?！毙『厝岬卣f，“時間雖然短暫，我沒有怨恨和遺憾，記憶里留下的只有溫暖?！?/br>
    “有一句話，也許現(xiàn)在的你還聽不懂，但我想告訴你?！?/br>
    “存在的意義在于成就，不在于相守。”

    小海緩緩說，眼神中流淌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

    他也曾在茉莉的雄偉大業(yè)中扮演過那么小小的一個角色，當過短暫的、不知名的英雄。

    對他來說，這些就夠了。

    李凱華果然聽不懂，睜著圓圓的眼睛，迷茫地問：“你在說什么?。渴裁闯删褪裁聪嗍?？哎，反正就一句話，她要是再動手，你就趕緊往樓下跑。離她遠遠的，或者打電話叫我來，就好啦！”

    “哎，你這句我都聽不懂的話，是誰教你的？”李凱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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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能是誰呢？

    小海想起昨天晚上的茉莉。

    在他們坦誠相待，將所有的一切傾囊說出之后，她蹲在他的面前，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說：“有一句話，也許現(xiàn)在的你還不懂，但我希望你記得。”

    “我來到這里，我留在這里，自始至終都是為了做出些什么。”茉莉說，“存在的意義在于成就，從來都不在于相守?！?/br>
    小海有些迷惑，又有些恍然：“是，jiejie，我懂。我從來都沒有，也絕不會怪你。你救了那么多人，即便救不回我，也是我自己的命。”

    他還是不懂。

    可她知道他有一天一定會懂。

    “可我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茉莉說。

    “那就別看?！毙『Ｎ兆∷氖?，“我也從來都不希望你看。如果這一天快要到來，我希望你回去......不要在我身邊?！?/br>
    他深深吸一口氣，小聲問了起來：“jiejie，我死的時候，會不會很難看？會不會很丑？”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低下了頭，小小的肩頭一聳一聳。

    救得了世界卻救不了你。

    他懂她的無力感。

    小海伸出手，像撫摸街上流浪的小狗，輕聲說：“我希望我留給你的記憶都是美好的，不希望你看見我最難堪的樣子。就像你留給我的記憶都很美好，沒有一秒遺憾。”

    茉莉抬起了頭。

    可她平靜的臉上卻沒有一丁點的淚跡，細長的眉毛緊緊的蹙著，給她柔弱的高中生般的面容平添了幾分堅毅。

    事已至此，還有什么不能答應？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她從來都是有求必應，不是嗎？

    “好的，我答應你?！避岳蛞蛔忠活D地說，“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會從今而后，消失在你面前?！?/br>
    你怕我傷心難過，你想保留最后的尊嚴。

    你要的尊重，我小心翼翼絕不違背，全全部部都給你。

    茉莉站了起來。

    她果然轉身離開了。

    她離開了洗頭椅，她走過白色的洗手盆，她離開長長的博古架，她走到了門前，她的目光在他每天做飯的小鍋上凝了一瞬，她伸手推開了洗頭房的門。

    門打開，門又關上。

    淡淡的清香在洗頭房里盤旋，像有一張無形的巨網(wǎng)，閃爍著金光籠罩在小海的身上。

    可在清脆的關門聲后，那陣清香卻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淡得仿佛只存在于他不愿醒來的夢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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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七點，小海背著書包，臉上掛著淡定地微笑，迎著日復一日的陽光，走在寶靈街上。

    而在他沒有注意到的身后，一片白色的裙角一閃而過。

    五十多歲的、二樓的鄰居趙阿姨要趕去菜場買菜，扶著扶手匆匆下樓，嘟囔了一句：“哪里來的這么濃的香水味啊？”

    而在她未曾注意的身后，空無一人的門前卻傳來了詭異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

    即使沒有人開門，那敲門聲依然執(zhí)著地想起，久久不停。

    良久后，終于有人拉開了大門。

    暗紅色的鐵門后，一張小小的、凌亂的、姣好的、憔悴的面容露出了一半。

    小海mama眼中滿是警惕，打量著身前的人：“你找誰??？”

    狹小的樓梯間清香撲鼻，仿佛天上落下無窮無盡的茉莉花雨。

    而她穿著白色的裙子，露出無公害的笑容，潔白的牙齒，清脆地說。

    “您好，我是茉莉。住在地下室的，洗頭房茉莉?！?/br>
    第125章 mama好（二）

    李巧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家到底有多窮，是在高二那年，家里不讓她上學的時候。

    縣城里的高中總共只有兩個班，兩個班一共六十多個學生，她在年紀排第二名。老校長在學校干了三十多年，從鄉(xiāng)村小學的老師一路干到高中，三十多年教學生涯統(tǒng)共只帶出了十幾個大學生。

    可他很喜歡李巧，總讓她做升旗手。

    每個星期一，全校幾百個人站在黃土漫天的cao場上，李巧挺著胸膛，把紅色的旗幟用力一甩，再高高舉著雙手，目送紅色的旗幟一點點上揚。紅旗是那樣的自由，在天空中盡情擺動，不再會被任何一個人束縛。

    李巧的胸膛也像是被風灌滿，白皙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當了一年半的升旗手，就連有一次發(fā)燒都沒斷過。

    老校長去她家里苦口婆心勸她父母讓她繼續(xù)去上學的時候，用得就是學校不能沒有升旗手這個借口。

    父親是個沉默的木匠，和老校長說這話，手里卻不肯放下那柄木鋸子，眼睛也不往老校長的方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