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可他已經(jīng)等了許多年,再不會介意多等她這兩天。 即便是在心里千萬次告訴自己,茉莉已經(jīng)回到了他的身邊。 可是每次當她拉開車門,從他的車上跳下去,側(cè)身沖他揮手告別的時候,小海的心里都蔓起深深的遺憾。 在他三十年的記憶中,最溫暖的不過是棺材一樣的地下室里,夜夜相對的三百余日。 他看著她的背影,輕輕地嘆了口氣,沉思了片刻,調(diào)轉(zhuǎn)車頭重新往回開去。 —————————————————————————— 小海并沒有往西三環(huán)自己的公寓開去,而是徑直往回,重新開往南城那家出事的辦公樓。 他的神色再不復(fù)溫情,比起剛才茉莉在車上時冷峻許多。 就像他對她說過的那樣,“絕不會讓她陷入半點危險”,所以即便方才在洗手間時,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問題,但也寧可對茉莉粉飾太平,堅持要先將她送回學(xué)校宿舍。 “馬桶下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茉莉靠近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小海輕輕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fā)頂,小聲說:“……這都幾點了,先送你回去吧。明天一早還要忙活,你還要來當我的小臥底,千萬不要遲到了?!?/br> 她乖巧地跟著他坐電梯。 卻沒有看到他在她轉(zhuǎn)身之后,神情一肅,緊緊地關(guān)上了女廁所的門。 一件看似意外的“鬧鬼”小事,其中隱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為什么“鬧鬼”的一定是女廁所呢?為什么其余兩個隔間的馬桶都沒有問題,卻只有最中間的馬桶被挪動了五十公分? 與其說是鬼怪作祟,不如說太多道貌岸然的人,有魑魅魍魎的黑心腸。 小海心里已經(jīng)猜到了七八分,卻不愿意再讓茉莉摻和進來。 他輕車熟路將車開到了停車場,順著樓梯往上走。 金融公司的玻璃門需要指紋鎖,但是電梯間和女廁所卻沒有鎖,能讓人自由出入。 小海側(cè)身,貼著墻慢慢往前走,小心翼翼地避開電梯前的攝像頭。 女廁所門緊閉,他輕輕伸手,旋轉(zhuǎn)把手蹭了進去。 燈還亮著,雪白的墻壁和雪白的馬桶沒有任何異樣。小海一面掏出手機,一面伸手關(guān)上了女廁所的燈。 剛才茉莉撞見他的時候,他其實恰恰正在關(guān)了燈查探。 黑暗中一切寂靜,小海往后走了兩步,蹲在了馬桶的正前方。 女廁所中,專門移動了靠中間的馬桶。正前方的鏡子反射著窗外的月光,隱隱綽綽照出了自己的身影。 小海慢慢地往前,徑直朝著鏡子走,手機的攝像頭開著,在一片黑暗中拍攝著眼前的鏡子。 一秒……兩秒……三秒…… 突然,手機屏幕里出現(xiàn)了一個淺淺的小紅點,倏忽地閃爍了一下。 小海眼睛一亮,大步朝前順著那紅點的方向,摸到了水池的正下方。 石材冰冷,乍一摸并沒有什么異樣,可是只要順著墻壁往下,就能看見一條不易察覺的紅色電線被半埋在墻壁里。 小海嘴唇一抿,兩指拽著電線往外一抽——唰地一下抽出了一個黑色的、卡片式的針孔攝像頭! 果不其然! 就和自己料想中一樣。 一墻之隔的男廁所沒有出現(xiàn)任何問題,只有女廁所的馬桶經(jīng)過了改造,是因為女廁所里才“有料”可拍。 中間的馬桶之所以要挪動,是為了遷就墻壁上的走線,這樣就可以讓馬桶直對隱蔽的攝像頭,能夠不偏不倚地拍到女員工上廁所時的情形! 公司的老板之所以要迅速地填補地面上破損的瓷磚,一面往“鬧鬼”“靈異”的風(fēng)向帶節(jié)奏,一面請來咨詢公司的人替他公關(guān)問題,就是為了平息員工們的懷疑! “真相倒是不復(fù)雜?!毙『]p聲自言自語,“公司老板是個變態(tài),想偷拍女員工,就在裝修的時候在墻上偷偷走了根線,正對著女廁所的馬桶?!?/br> “為了拍到更正對的畫面,中間隔間的馬桶向攝像頭的方向挪動了少許。馬桶不再正對著下水管道,所以使用了移位器。” “使用了移位器的馬桶和其他馬桶高低不平,又因為年久漏水漸漸膨脹,逐漸將地面上的瓷磚一點點拱裂。女員工們在上廁所時聽到的噼里啪啦的聲音,就是馬桶四周的瓷磚一點點炸開的聲音?!?/br> 小海擰緊眉頭:“……不過那個黑煙是怎么回事?嗯?為什么小徐會說自己看見了黑煙呢?” 事情的關(guān)鍵在于,如果將今晚的茉莉排除在外,那么除了小徐,并沒有其他人看見過的那道詭異的“黑煙”。出事時的小趙被血糊了眼睛,壓根沒有機會查證。 如果黑煙存在,是一回事。 可是如果那道小徐口中的黑煙,壓根就不存在呢? 小海細細思考了一陣,舒展了眉頭,又自言自語地說:“……那就是了。也許是女員工小徐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了被偷拍的事情。她是孕婦,一天之中上廁所的次數(shù)最多,比其他人待在洗手間的時間更長,也更有機會聽到瓷磚炸開的聲音?!?/br> 也許小徐察覺到了不對,像他一樣也用手機查看過偷拍的攝像頭。 可查出來之后,她卻擔(dān)心遭受打擊報復(fù),或者出于面子的考慮,不愿意做那個將被偷拍的事實說出去的人,這才找到了人事部的另一位女員工小趙陪她一起。 “出事之前,小徐特地引導(dǎo)小趙蹲在地上,也許未必是讓她查看瓷磚,而更多是想讓小趙成為那個發(fā)現(xiàn)了偷拍的人?!?/br> 可小徐沒想到的是…… 意外恰恰在小趙蹲下那一刻發(fā)生,地面上鋪著的瓷磚恰恰在此時崩裂開來,炸到了小趙的臉上。小徐驚慌失措,又不愿意擔(dān)責(zé)任,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說出“地上冒出了一股黑煙”,這樣就可以將整件事往靈異的方向去引導(dǎo)。 “怕?lián)?zé),所以找其他人來查攝像頭,打著借刀殺人的主意。”小海緩緩說,“后來意外發(fā)生,不愿擔(dān)責(zé),所以把事情描繪成一場意外?!?/br> “等生完孩子……”小海皺起眉頭,“也許小徐起了辭職的心思,只等著產(chǎn)假結(jié)束遞上辭呈,再也不用使用這個洗手間?!?/br> “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她既然不用了,也不會再被偷拍,何苦再揭穿偷拍的事情得罪人?所以在其他人詢問的時候裝傻,只說自己什么也不記得了。不記得說沒說過黑煙,也不再提廁所里那些古怪的聲音?!毙『B酒鹕恚斑怼绻沁@樣的真相,前情后事倒也能解釋得通。” 黑心老板,自私的小徐,無辜的小趙,和一場意外之中的巧合,構(gòu)成了這樣一件詭異的“鬧鬼”事件,但其中細枝末節(jié)卻都能解釋得通。 小海皺著眉頭,將找出來的攝像頭放進口袋里。 茉莉今天用了這么多次洗手間,如果被她知道真相,應(yīng)該會很尷尬憤怒。他并不愿意用這些小事讓她煩心,寧愿悄悄將事情處理掉。 真相已經(jīng)大白,只要處理掉攝像頭里面的數(shù)據(jù),明天一早再把事情交到警察局,就能徹底解決掉這個案子。 小海心情漸漸輕松,也順勢放松了警惕。他一面思索著如何處理接下來的事情,一面抬腳往電梯間的方向走。 頭頂?shù)穆暱責(zé)粝袷浅隽耸裁磫栴},忽明忽暗。小海抬頭看了一眼,隱約有種古怪的預(yù)感。 他站在電梯前,按下“下樓”的按鍵。 “嘟”一聲之后,電梯表上的數(shù)字一格接著一格的上升,直到他所在的樓層停穩(wěn)。 “七樓?!?/br> 小海抬著眼睛,看著電梯門緩緩打開,正準備抬腳走進的時候,卻驟然發(fā)現(xiàn)敞開的電梯門后,赫然站著一個人。 “是你!” 那人卻沒有說話,有備而來的他猛地伸手,將一罐噴霧似的東西對準了小海的眼睛“唰”地按下。 辛辣的氣味霎時充滿了小小的電梯間,小海被那氣味嗆得涕淚橫流,眼睛緊閉,只能憑著感覺伸手格擋。 他掌心一痛,粘膩的血液從手掌中一點點滲出。 那人帶了刀,分明是起了殺機。 電光火石間,小海猛地朝后仰去,砰地一下靠在冰冷電梯墻上,眼睛雖還看不見,他的手卻摸到了身后的金剛杵。 “梅平倫?!毙『5卣f,聲音鎮(zhèn)定,“今天晚上,犯不著咱們兩個人打得你死我活。有什么要求,不如我們坐下來談?wù)???/br> 第144章 office有鬼(九) 黑暗之中一片靜默,梅平倫像是打定主意絕不出聲,隨時準備再次偷襲。 小海眼睛酸澀,想勉強自己睜開,眼皮子卻似灌了鉛,怎么也撐不開。 一手撐墻,一手握緊了金剛杵,小海不敢放松也沒辦法揉眼睛,鼻子里滿是辛辣的氣味,只能努力豎起耳朵,在黑暗中分辨著對方出擊的方向。 方才一直沒有動靜的電梯門卻緩緩合攏,關(guān)到一半的時候卻發(fā)出了“噠”的一聲暗響。 小海神色一凜,立刻察覺到電梯門剛才撞到了什么——梅平倫一定就站在電梯門的中間! 說時遲那時快,他幾乎在聽到聲響的那剎動手,金剛杵頂端霎時六瓣蓮花綻開,每一片花瓣都好似極鋒利的刀刃,唰地一下劃破了風(fēng)聲朝電梯門的方向劈了過去! 小海的判斷絲毫沒錯,梅平倫果然站在電梯門口,正準備對小海下手,卻被突然襲來的金剛杵擦著手肘劃了過去。 小臂處驀地一冰,梅平倫還沒有感覺到痛之前,地上卻已經(jīng)滴答滴答落下了血滴。 小海右手感受到了一陣阻力,熟悉的悶悶的感覺立刻讓他明白自己已經(jīng)擊中了梅平倫,兩秒之后他聽見了低吼似的呼痛聲,這才心里松一口氣,緊貼著電梯門,撩起袖子來擦了下自己的眼睛。 辣椒水的余威這才漸漸消散,小海這才勉強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了梅平倫捂著手臂,原本握著的匕首已經(jīng)因為脫力而掉落,小臂上的劃傷皮開rou綻,地上沁了一灘鮮血。 兩人同時抬頭,四目相對。梅平倫偷襲不中,手中又沒有了武器,目光閃爍著驚懼。小海的神情卻鎮(zhèn)定,嘴角甚至微微勾出一個弧度,仿佛要開口說話,再次出聲商量。 可是他沒有。 恰在梅平倫注視著小海猶豫的那一瞬間,小海再次果斷出手,金剛杵頂端的六瓣蓮花合攏,此時仿佛一支鋼棍,流星一樣朝著梅平倫的后頸砸了過去。 梅平倫本能地伸手去擋,小海目光閃現(xiàn)嘲弄,等的就是他下意識后退的此刻。 只見小海右手虛晃,左腳隨著身體的擺動騰空躍起,左手猛地抓住電梯門上方的凸起,借力一腳踢在了梅平倫的肚子上。 這一下踢得又準又痛,梅平倫仰頭倒地,在光滑的瓷磚地面上嘩地一下溜出近一米遠,腦袋砰地一下磕在了雪白的墻壁上,身子癱軟再不動彈了。 小海緩緩出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眼自己掌心已經(jīng)干涸的傷口,又將金剛杵重新放回衣服里面,這才抬腳上前。 梅平倫臉上的眼鏡已經(jīng)歪倒在一旁,面孔蒼白,口中輕微溢出呻吟。小海跪在他的身旁,探手摸向他的口袋。 “……胡椒噴霧,匕首,手套,酒精……”小海眼神越來越嚴肅,“東西準備的還挺齊全,怎么?今晚來這里是為了殺人滅口?想殺的是誰?又是為什么?” 小海一面解下梅平倫腰間的皮帶,一圈圈將他的雙手纏住,一面伸手拍打著梅平倫的臉頰:“......到底怎么回事,你現(xiàn)在告訴我,咱們也許還可以談?wù)?。等一會兒進了局子里,你再想說可就來不及了?!?/br> 梅平倫微微張開眼睛,憤恨地瞪著小海,嘴唇卻抿了起來,打定主意一個字也不再說。 “我搞不明白的就是這點了。按理來說公司裝修那會兒你還沒入職,根本決定不了馬桶的位置啊,女廁墻上拉電線吶這些事?!毙『B柭柤绨?,繼續(xù)說,“女廁所里在裝修的時候,為了方便偷拍挪動了馬桶的位置,這怎么看也不是你能做主的事?!?/br> “我說,哥們兒。”小海撿起地上的匕首,放在梅平倫的臉頰邊,語氣遺憾又威脅,“你就算沒點公德心,知道了偷拍一直不說,老實說我都勉強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畢竟生活不易,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冒著丟工作的風(fēng)險站出來舉報自己老板?!?/br> “但你現(xiàn)在這是篤定主意替你們老板背黑鍋,替他殺人滅口?。俊毙『@氣,將匕首收到了自己的衣服里,“知不知道這一下,你得進去蹲多少年?嗯?他給了你多少錢,值當你這樣?” 梅平倫雙手被綁,臉色卻漸漸趨于平靜,干脆閉上眼睛,裝作沒聽見小海說話。 小海也不勉強,掏出自己的手機準備報警。 可恰恰就在這個時候,梅平倫的褲子口袋里傳來了一聲清晰的微信消息提示音,在安靜無人的辦公樓中央顯得格外安靜。 小海放下了自己的手機,臉上笑意更深:“......老板發(fā)消息了?問你上來之后的情況怎么樣了?有沒有滅了我的口么?”